第28章 孤枕

“大人一路与霍世子同行,很困扰吧?”

酒过三巡,大家都去廊下看河灯的时候,花惜君坐在徐陌青身旁道。

徐陌青今日喝了不少酒,此刻面色微醺,倚在四轮车上半阖着眼,嗯了一声:“有点。”

花惜君单手拄头,另一只手拿着酒杯轻轻摇晃。

“霍世子看着性子倒是不坏,就是为人过于耿直了些,说话未免不入耳。他与大人又素有仇怨,只怕更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这一路真是辛苦大人了。”

“还好。”

徐陌青低垂着头,眼睛彻底阖上了。

“大人困了?”

花惜君见他声音越来越小,脑袋偏向一侧,轻声问道。

徐陌青喉中咕哝一声,许是应了,又或者只是无意识地嘟哝。

靠近廊前的门窗全都开着,寒风时不时钻过挤在阑干前的人,吹进屋里。

徐陌青有些冷,微微瑟缩了一下,右手搭在了左手手腕上。

一阵温热的体温靠近,有人凑到了他身旁。

那人看了他许久,离他越来越近,最后伸手搭在了他肩上,将一件斗篷给他披在身上。

斗篷的毛领蹭到了脸颊,有点痒,徐陌青动了动脖子,待那体温远离,回到了原本的位置,才将搭在袖箭上的手放了下来。

廊下,通过手中一面靶镜看着房中动静的阿九撇了撇嘴,将镜子收回袖中,打着呼哨回到了徐陌青身边,把他身上的斗篷取下来,换上了自己的,然后耀武扬威般看了花惜君一眼。

花惜君也不恼,只是笑笑,把自己的斗篷收好放到了一旁。

…………………………

夙澜城的上元灯会很热闹,最精彩的莫过于画舫游河。

晚上亥时,大家都用过饭,河灯也放的差不多的时候,几艘画舫会沿着琉璃河缓缓前行。

这几艘画舫分属于夙澜城内几家有名的青楼,上面搭载的都是各家最红的几位姑娘。

每年为了争夺最前面的位置,几家青楼都会用尽解数,以求拔得头筹。

今年位于最前方的是玉晚楼的画舫,船上搭了一个数尺高的莲台,新选出的花魁在莲台中央翩翩起舞。

画舫上不同于其他地方,因为置身河面,船身不管再怎么平稳,也多少会有些摇晃,想要在上面起舞也就更难,随时都要担心会不会掉下去。

所以当人们看到那花魁在莲台上仍旧能保持曼妙的身姿时,不禁发出阵阵高呼。

徐陌青被吵醒了,睁开眼时花惜君霍云腾和阿九都在身边。

他有些热,将身上的斗篷往下扯了扯,声音带着些刚刚睡醒的沙哑:“外面在干什么?这么热闹?”

阿九抬手就要比划,还没比划清楚,花惜君便开口了。

“画舫游河,有歌舞伶人的表演,大人要去看看吗?”

徐陌青摇了摇头,并不感兴趣:“不了,太吵。”

花惜君低笑:“舞我刚才看了看,也不过是莲台布置的取巧些,其实跳的一般,倒是台下那姑娘琴弹得不错。”

徐陌青仍旧有些迷瞪,侧耳听了听,摇头:“没你弹得好。”

玉兔馆花公子色艺双绝,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便是那不好南风的,也有人一掷千金,只为见他一面听他弹奏一曲。

花惜君听到他的称赞,眼角一弯,笑了笑,起身去对守在门口的下人说了句什么。

回来时,他就听到徐陌青问霍云腾:“世子怎么不去看看?”

说完不等霍云腾回答,就自己哦了一声:“我忘了,你不喜欢女人。”

正喝酒的霍云腾被这句话呛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走到桌边准备坐下的花惜君也是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霍云腾:“世子你……”

“我不是!”

霍云腾一边咳嗽一边打断。

花惜君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缓缓点头:“看着也不像。”

废话!

霍云腾在心里骂了一句,好半晌才止住咳,平复下来。

青云楼平日里也有伶人表演,方才花惜君让人去帮他借张琴来。

对方听说是京城来的两位官爷要用,很快便选了最好的一张送来。

徐陌青挑眉:“花公子要弹琴?”

花惜君点头:“许久没为大人弹琴了,今日上元佳节,理当弹奏一曲。可惜我离京时走得急,没带自己的琴,只能凑合借了一张,大人别嫌弃。”

说着指尖勾了几下琴弦,试了几个音之后,一串流畅的琴声倾泻而出。

他弹的正是大周太乐署编的曲《上元》,专门为庆贺上元节而作。

这首曲子本该由琴,瑟,钟,鼓等几样乐器合奏,如今只有一张琴,他弹出来却也不令人觉得单薄,实在难得。

饶是霍云腾不通音律,也知道他弹的是极好的。

就连原本倚在廊前看画舫的徐陌青和小蛮等人也都转过来头,细细听着房中的琴声。

徐陌青在这琴声中闭上眼,指尖在四轮车上轻点,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霍云腾嫌他吵,按住他的手腕:“别点了。”

被他按住的人手臂一僵,原本闭着的眼猛然挣开。

站在后面的阿九也是面色一沉,伸手就要把他扒开。

但霍云腾原本就只是想让徐陌青别总哒哒哒的敲四轮车而已,察觉他手臂僵硬的时候就已经松开了,见他和阿九反应那么大,很是莫名:“怎么了?你是瓷做的?碰一下就能碎了不成?”

阿九鼓着腮帮子气冲冲地瞪着他,徐陌青倒没说什么,脸色也很快恢复正常,只道:“跟世子不熟,总觉得你是要迫害我。”

霍云腾嗤笑一声:“你还不值得我把自己也搭进去。”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害徐陌青,他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才不干呢。

几人这边动静很小,旁人并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只以为他们在随口聊天。

花惜君一曲《上元》弹完,又弹了徐陌青最喜欢的《青川记》。

《青川记》曲调悠扬,讲的是一座名为青川的城池由繁华渐渐没落的故事。

这曲子按理说该配上唱词才是,但徐陌青只喜欢听曲,不喜欢听词,所以每次花惜君都只弹,不唱。

霍云腾不知道,还以为花惜君琴弹得好,但唱曲不行,借故戏弄身边的徐陌青。

“这么好的曲子,没了唱词,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徐大人一把好嗓子,不若唱上几句?霍某愿千金换徐大人歌一曲。”

徐陌青知道他是故意戏弄自己,也没恼,只笑了笑,凑近他,在他耳边低声道:“寒冬腊月,孤枕难眠,我每日入睡前总觉得身边少了点什么。霍世子身段不错,不若与徐某春.宵一度?徐某愿千金换与世子共枕眠。”

他最后一句几乎是从唇边呼出来的,带着温热的气息,把霍云腾惊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椅子刺啦一声在地上划出声响,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唯有停下了琴声的花惜君没看霍云腾,而是看着徐陌青,目光哀怨。

很久以后,霍云腾:来吧,不要钱!

注:本章曲名都是瞎编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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