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跟你……八字不合!”
霍云腾解开了发髻,一边拧着头发上的水,一边愤愤说道。
刚才推着四轮车冲上岸的时候,一个浪头打过来,差点把他卷走。
要不是他上岸时眼疾手快地把四轮车卡在了一棵大树和巨石之间,倒下时又死死抓住了车轮,现在已经不知被冲到哪里去了。
反观徐陌青,完完整整干干净净,除了小腿以下被水打湿,什么事都没有。
河水一直都在上涨,他们不能总在岸边待着,便往更高处走了走,进了林子,沿途留下了记号,方便梁七他们来寻。
霍云腾野外生活的经验十分丰富,此时已寻了一块火石,用随身的匕首敲打几下,火星落在草叶上,引燃下面架着的树枝,一簇篝火便熊熊燃烧起来。
他把挂在腰间的水囊往地上一扔,脱下湿透的衣裳,一件件挂在一旁临时搭起的木架上,嘴上还在不停地念叨。
“每次跟你待在一起,准没好事!一回京就因为秦楼楚馆的事被人笑话,百官宴又被人陷害,被赶出京城后一路刺杀不断!这次更厉害,好好地在路上休息,蒲菖堰忽然就决堤了!”
说话间,已将打湿的衣裳全都脱了下来。
眼看着他要去解裤带,徐陌青道:“这火堆冒着烟,不会引来刺客吗?”
霍云腾刷的一下将裤子褪下来,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这附近若是有人,我刚才会选在这休息吗?”
刚才车队停下休息前,他已经让人把周围全都查探了一遍,确定这里没有埋伏。
而且这附近本来就不适合伏击,有刺客的可能性很小。
徐陌青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将眸光垂得更低,盯着自己的脚面。
他不是真的担心有刺客,只是……不想让霍云腾在自己面前脱衣服。
可霍云腾全身都打湿了,如今虽是春日,却依然有几分寒意,早晚尤其寒冷,他总不能拦着他不让他烤火。
而且霍云腾若不是为了救他,也不会成现在这样。
徐陌青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听见一旁窸窣声不断。
霍云腾坐在地上,把鞋袜也都脱了,丢到火旁烤干,全身上下只留了一条亵裤。
若不是怕真的有人突然出现行刺,逃走时不方便,他能把身上都脱.光。
见徐陌青一直坐在四轮车上不动,他皱眉道:“怎么着?你腿脚不好手也不行了?还等着我给你脱鞋吗?”
徐陌青身上虽不像他打湿的那么多,不用全都脱了,但鞋子里里外外都湿透了,袜子自然更不用说。
其实这样也可以烤干,就是慢一点。
徐陌青本想说就这样吧,不用脱,但想了想又觉得都是男人,他若当着霍云腾的面连鞋都不肯脱,未免太奇怪,便弯腰伸手去脱鞋。
可他膝下全无知觉,没法像别人那样把小腿抬起来,脱起鞋也就格外费力。
往常这些生活琐事都是云笙给他打理的,他已经不知多久没自己脱过鞋了。那鞋子泡了水,跟袜子一起贴在脚上,更不好脱,他半天没脱下来。
正打算放弃,霍云腾却凑了过来,一脸不耐烦地道:“麻烦!”
说着一把将他的鞋子扯了下去。
徐陌青原本只想脱鞋,霍云腾这一扯,把他的袜子也一起扯掉了,两只脚毫无遮掩地露了出来。
他下意识想往回缩,但无知无觉的小腿让他做不到这点,只能扯了扯衣摆,尽力将脚面盖住。
霍云腾给他脱掉鞋以后,把袜子从鞋里拽出来,随手扔到火堆旁。
正准备把鞋也扔过去,忽然停了下来。
他将这鞋翻来翻去地看了两眼,又看看徐陌青的脚:“你脚怎么这么小?”
不止小,还很白。
虽然徐陌青遮住了大半,只露出几根脚趾,但也能看出他的脚实在太白了。
大部分人的脚其实都比手脸白,毕竟整日穿着鞋袜,不会被太阳晒到。
可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徐陌青未免白的有些过分了。
“与你何干?”
徐陌青绷着脸回道。
霍云腾随口一问,见他却又莫名变了脸色,嗤了一声,把鞋扔到火堆旁就不理他了,只当他是因为身患腿疾的缘故,脚也不怎么长,没往别处想。
火堆时不时地噼啪响上几声,徐陌青坐了一会,就觉得身上渐渐暖和起来。
他抚着自己的膝盖,想到自己今日确实是因霍云腾才逃过一劫,对一旁的人温声道:“刚才……多谢了。”
话虽是对霍云腾说的,眸光却低垂着没有看他。
霍云腾啊了一声:“你说什么?”
徐陌青:“刚才在溪边,多谢。”
“什么?”
霍云腾又道。
徐陌青第一次没听出来,第二次听明白了,知道他是在故意戏弄他。
他下意识抬眸,想堵他几句,看到赤.裸的胸.膛时又收回视线,装作不经意地看向另一边,语气僵硬道:“我说多谢。”
霍云腾得逞,但没应他的道谢,反而说道:“别急着谢,还不到时候呢。”
“梁七他们现在看着跟咱们只有一江之隔,离得不远,但蒲菖堰决堤,这水且退不了,河面没准还会越来越高,他们想过来只能沿河绕行。”
“这么大的水,所经之处的村镇和道路必然也遭受破坏,我估摸着他们最快也要一两天才能过来,慢的话可能三四天。”
“你最好盼着这几日没有刺客听闻咱们落单的消息前来行刺,不然我带着你,不好逃也不好施展拳脚,真若危及性命,必然就把你舍弃了,可不会再管你。”
徐陌青却没听进去什么刺客不刺客,只在意那句“一两天”甚至“三四天”。
他面色微微发白,放在四轮车上的手渐渐收紧:“附近没有船吗?”
“船?”
霍云腾轻笑一声。
“曲兰江已经几十年不从这边走了,谁家还会备着船?”
几十年前,他们休息时的那片洼地原本就是曲兰江的河道。
但蒲菖堰建好以后,这里便渐渐干涸了,被人改成了一条路。这样既方便了附近几个城镇间的来往,又解决了农田的灌溉问题。
但现在蒲菖堰决堤,曲兰江的江水骤然涌进原来的河道,要临时从附近找一条船,根本是不可能的。
别说没有船,就算有,现在也下不了河。
河水骤然改道,水流异常湍急,其中还夹杂着大大小小的石块,以及诸多被浪潮折断的树。
树干粗壮,在河面来回漂着,这个时候让船下水,不等来到他们这边,就先被砸出个窟窿。
徐陌青垂眸不语,神色间有些少见的焦灼。
霍云腾以为他是害怕刺客,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等袜子差不多烤干以后,往脚上随便一套,光着膀子去附近走了走。
他找到一处干净的水源,又抓了两条鱼,拿到火堆旁简单地处理了一下,烤好分给徐陌青一条。
刚才他们在溪边休息时,才下车没多久江水就来了,饭都还没来得及吃。
徐陌青却摇了摇头,道:“我不饿。”
霍云腾以为他在车上的时候吃过茶点,真的不饿,便自己把两条鱼都吃了。
吃饱喝足,见衣裳也都干了,他穿戴整理好,将徐陌青的鞋子往他那边踢了踢,挑眉道:“自己能穿吗?”
刚才帮徐陌青脱鞋不过是往下一扯的事,但帮他穿鞋他是真不太愿意。
他好歹也是靖国公世子,往常最多也就是给爹娘老师倒杯茶,帮人更衣穿鞋什么的……可从来没干过。
好在徐陌青也并不想让他帮忙,点了点头道:“能。”
霍云腾颔首,把他的鞋袜捡起来,扔到了他腿上,自己则去附近观察了一下地形,看哪里适合过夜。
…………………………
日头西沉,天色渐渐暗下去。
如霍云腾所说那般,梁七等人并没能及时过河来找他们。
徐陌青坐在四轮车上,再次拒绝了递到面前的烤鱼。
霍云腾皱眉:“都这时候了还挑嘴?有吃的就不错了。”
他们现在身边没有下人伺候,也没有任何调味的作料,霍云腾又懒,把鱼处理的十分粗糙,吃着确实不怎么样,腥味很重。
但对他这种时常带兵打仗的人来说,荒郊野外能吃口热乎的已经很好了,味道什么的压根不重要。
他以为徐陌青是挑嘴,所以才不肯吃,把鱼拿回来道:“爱吃不吃!我看你能饿多久!”
可是到后来,他发现徐陌青不仅不吃东西,连水也不喝一口。
他皱着眉头思索片刻,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问道:“你是不是怕水喝多了会尿裤子啊?”
说完见徐陌青面色一僵,放在腿上的手倏地收紧,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徐陌青腿脚不便,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必须要有人伺候才行。
往日云笙一直跟在他身边,就算入宫时云笙不方便进去,也有赵志安排的其他人伺候着,所以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可现在只有他跟霍云腾两个人在这,他若真的需要帮忙,只能找霍云腾。
霍云腾想到这点,哈哈大笑,拍着腿道:“你也有今天!”
说完还故意凑到他身边,用胳膊碰了碰他肩膀。
“你若是好好求我几句呢,我也不是不能帮你。不过只能扶你站起来,剩下的你自己解决。”
说着看了眼他的腿:“你这腿不行,裤子总能自己脱吧?”
徐陌青不言不语,盯着远处夜色中的树影,不理他。
“不愿意求我啊?”
霍云腾轻笑,躺回背风的山石后:“也行!那就憋着吧!”
反正他不着急。
他心情愉悦,留着耳朵听着山间动静,阖上眼睡觉。
夜晚的山林间除了虫鸣,就只有细微的风声以及远处的浪涛声,很是催人眠。
他靠着山石抱着刀,再睁眼时天都已经亮了。
霍云腾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扭扭脖子,拿起水囊咕嘟咕嘟灌了几口水,见一旁的徐陌青仍旧如昨晚那般安安静静地坐在四轮车上,低垂着头,像是睡着了一般。
他弯腰看了一眼,却见他眼睛是睁着的,以为是被自己吵醒了,便顺手将水囊递给了他:“喝点儿?”
徐陌青仍旧不动,仿佛没看见。
霍云腾也不强求,好整以暇地把水囊收回来:“宁愿渴死也不求我啊?行,有骨气!”
说完走到不远处,撩起衣裳解开裤带,对着几丛灌木就开始放水,还故意吹出一阵嘘嘘的呼哨声。
他背对着徐陌青,没看见他此刻眼底通红,两手死死抓住了自己的衣裳,将平整的料子攥的满是褶皱。
霍云腾把他自己丢在这,出去觅食,懒得抓鱼打野味,就随便采了几颗果子,边吃边往回走。
靠近他们昨晚休息的山石,他却脚下一顿,侧耳听了听。
山石后传来一阵压抑的低泣声,声音极小,若非他耳力好,根本听不见。
他放轻脚步往前走了走,果然看到徐陌青正低着头,肩膀小幅度的抽动着,眼泪却大滴大滴地从眼中掉落,无声滴落在衣袍上。
霍云腾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哭,吓得差点把怀里的果子掉到地上。
他倒吸一口凉气,震惊之余还有些生气。
“你哭什么啊?”
他走出去道。
“要帮忙就直说啊,求人就这么难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呢!”
徐陌青不知道他回来了,闻言忙抬手擦去了眼角的泪。
说话的人这时却已走到近旁,单手绕过他腋下,一把将他提了起来。
徐陌青剧烈挣扎起来,推着他的手道:“放手!”
霍云腾好心帮忙,对方却不识好歹,他气得加大力道,咬牙道:“那怎么着?你还真想尿裤子不成?”
他手臂箍紧,正勒在徐陌青胸前。
徐陌青挣扎的更加厉害,用力拍打着他的胳膊:“放手!放手啊!”
情急之下喊出的两声竟与平日里完全不同,声音娇细,显然是女孩子的声音。
霍云腾一怔,察觉到手臂上传来的不同寻常的柔软,猛地一松。
徐陌青跌坐回四轮车上,霍云腾则惊得倒退两步,不小心被身后树枝绊倒,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看着徐陌青通红的眼,又看了看自己的胳膊,颤颤地抬手,指着她满脸惊恐地道:“你……你是……女人?”
霍云腾:让我想想我这两天都在她面前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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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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