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阮招娣的举动,姜佑安脸上露出僵硬的笑,“杨恩好像没吃饱,还有米饭吗?我再给他盛点。”
阮招娣接过了碗去盛饭,又把剩下的菜都盛到碗里,“有是有,不过只剩半碗了。”
“没事,他估计也吃不了太多。”姜佑安说道。
杨恩在一旁吃饭,姜佑安低着头,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是甜的,很好吃,你尝尝。”姜佑安想起劝自己吃荷包蛋时阮招娣说的话,她也很想吃鸡蛋吧,她才十五岁,那么小的年纪,忍住**,把荷包蛋盛给了自己,她却只能偷偷喝点汤。
在一个连鸡蛋都吃不到的小姑娘面前,闹着要吃肉,自己真是做了一件残酷的事。
杨恩吃完了碗里的饭,放下碗时,听到姜佑安正在一旁低声啜泣,“姑娘,你怎么了?”
姜佑安抬起头,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闷声道:“没事。”
杨恩刚才光顾着吃饭,此时他才仔细地看了看姜佑安的脸,有些吃惊地问道:“你就是姜佑安?是你救了我?”
姜佑安收拾了碗筷站起身,“你的馒头也救了我,好好休息吧,不用想这些。”
杨恩俯身下拜,“多谢姜姑娘救命之恩,以后我这条命就是姑娘的,愿听姑娘差遣。”
“是袁竹看在你有银子的份上,收留了你,你要谢就谢她吧,我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不好说,要你的命做什么。”姜佑安说完,走出了房间。
袁竹见姜佑安从东屋里出来,脸上还带着泪痕,揶揄道:“你不会看到他吃荷包蛋,又哭闹着要吃了吧。”
姜佑安十分难过,眼泪又落了下来,红着眼睛说道:“我再也不吃荷包蛋了。”
袁竹看见她脸上神情凄楚,觉得又奇怪又好笑,“我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发什么狠啊?”
“刚才那个荷包蛋,应该给小阮吃的。”姜佑安说道。
“算你还有点儿良心,知道心疼小阮。”袁竹看了看姜佑安光着的脚,扯开了话题,“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怎么光着脚跑到男人跟前去了。”
姜佑安不以为意,“鞋子不合脚,不如光脚走着舒服,明天我去卖花,就光着脚去好了。”
袁竹笑了笑,“别说胡话了,光着脚走在路上,只怕能把你脚底板烫熟。”
阮招娣走了进来,“杨大哥吃完饭了吗?”
“吃完了。”姜佑安答道。
“那正好一块刷了。”阮招娣把碗筷接了过去,察觉到姜佑安的情绪不对劲,眼角还带着泪,忙问道,“姐姐怎么哭了?”
姜佑安擦了擦眼泪,微笑道:“我没事。”
“没事就好,有事一定要告诉我啊。”阮招娣笑了笑,拿着碗筷去了厨房。
“小阮家里有一个妹妹,两个弟弟,平时照顾孩子习惯了,把你也当小孩子看待了。”袁竹说道。
“她比我更像一个坚强的大人。”姜佑安感叹道。
夜里,姜佑安躺在木板床上,烦人的蚊子飞来飞去,扰得她难以入睡,晚饭是袁竹做的,比中午的饭菜更加难以下咽,她不好意思再开口说要吃鸡蛋,只勉强吃了半碗饭,此时肚子咕噜噜响了起来。
好饿,蚊子叮咬了她的胳膊,她烦躁地来回翻身,身下的床板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别老翻身,吵死人!赶紧睡!”袁竹训斥道。
“有蚊子咬我。”姜佑安委屈地说。
阮招娣在挂着纱幔的架子床里坐起身,“要不,我睡外面,让佑安姐姐过来睡吧。”
“别管她。”袁竹把阮招娣拉回去继续睡。
姜佑安翻了个身,手放在枕头旁边,摸到了一些布条,摸起来很光滑,她想起来,这是她的衣服,阮招娣帮她洗干净,放在了床边。
手上摸着衣服料子,她想起了以前的生活,她想吃什么就让厨房马上做,端上来又不想吃了,就随意打赏给下人,拿来喂狗、喂鸟也是有的,现在却连吃一个鸡蛋都是奢侈。
她有些后悔了,也许嫁给一个老头子也没有那么糟,起码还会有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至于饿着肚子,睡没有遮挡的木板床,连个驱赶蚊虫的下人都没有。
想到这,姜佑安觉得更加委屈了,自己明明是天之骄女,凭什么要嫁给一个老头子?为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就要跟一个老头子睡觉?她才不要!
她本就该享受荣华富贵,坐拥年轻美貌的男人,却只因为拒绝和一个老头子成亲,就落入了这种境地,苍天何其不公!原本以为父亲母亲疼爱她,才把她留在身边二十一年,不成想却是做此用途,父亲母亲竟如此凉薄!
眼泪接连滑落,姜佑安感觉鼻子堵了,她扯下一块布条,擤了擤鼻涕,把布条扔在了地上。
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阮招娣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手持蒲扇坐在木板床边,给姜佑安扇风赶蚊子,“姐姐是想家了吗?”
“不想,都是些没良心的。”姜佑安哑着嗓子答道。
“那姐姐为什么哭了?”阮招娣问道。
姜佑安随便找了个借口,“我,我肚子饿了。”
袁竹翻了个身,面向墙睡,“有饭菜你不吃,该你饿着!”
“我好饿,肩膀疼,脚也疼,连肉都吃不上,蚊子还来吸我的血,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姜佑安坐起身来,抱着阮招娣大声哭了起来。
“烦死了!闭嘴!”袁竹呵斥道。
阮招娣轻轻拍着姜佑安的后背,小声安慰道:“别哭了,佑安姐姐,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听到她叫自己姐姐,姜佑安又心生愧疚,“没事,我乱说的,你不用管我,去睡吧。”
“真的没事?”半夜去做饭,要耗费灯油,阮招娣也有些犹豫,不知道袁竹同不容易,听到姜佑安说不用了,她也松了口气。
“没事。”说着没事,姜佑安委屈的眼泪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袁竹猛地坐起身,“他大爷的!你还有完没完!”
“我又没要吃东西,哭一哭还不行吗?你怎么还骂我!”姜佑安更委屈了。
袁竹气呼呼地下了床,“你个讨命鬼!我去烙饼,你吃了赶紧睡,明天就从我家滚出去!”
“我不走!我也不用你烙饼,你烙的饼那么硬,根本不是给人吃的。”姜佑安说道。
见袁竹并不在意耗费灯油,还要拖着伤脚去烙饼,阮招娣赶紧下了床,“我去烙吧。”
姜佑安向床边捞一把,正好抓住了阮招娣的胳膊,“不用,饿一顿不吃也死不了,你们睡吧,不用管我。”
昏暗的房间里,阮招娣看向袁竹的方向,袁竹回了床上,“她都这么说了,回来睡吧,小阮,明天还要早起去剪花。”
袁竹这么说了,阮招娣只能依言照做,她把蒲扇放在姜佑安的床边,回去睡了。
姜佑安轻轻挥着蒲扇,直到夜深了才睡去。
清晨,阮招娣来叫醒了姜佑安,告诉她担子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她吃过早饭就能出发了。
姜佑安迷迷糊糊起了床,脚踩在鞋上,却不是昨天的感觉,她仔细一看,见是自己逃跑时穿的那双鞋,“这鞋不是坏了吗?”
阮招娣笑了,“我看袁姐姐的鞋你穿着不合脚,就把你这鞋缝了缝,我针线活做得不太好,你先穿着走走试试,要是有磨脚的地方,我再拆了重新缝。”
姜佑安感动得几乎要哭出来,“小阮,你为我做了这些事,我都没什么能赏给你的。”
“这有什么,我在家的时候,缝缝补补的都是常事。”阮招娣说道。
姜佑安穿上鞋,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着,觉得脚步非常轻松,“挺好,挺舒服的。”
阮招娣满意地笑了,“那就好。”
出了门见到袁竹,袁竹并没有嘲笑她昨晚狼狈大哭的事,只说装水的葫芦放担子里了,让她快点吃完饭赶紧出门去。
有了合脚的鞋子,姜佑安走路顺畅了许多,只是担子还挑不习惯,昨天肩膀上还只是红肿,今天就磨破了皮,扁担压着布料来回磨蹭,疼得她龇牙咧嘴。
换了另一边肩膀来挑,姜佑安在街巷之中卖力地吆喝着,奈何今天生意不好,回来后一算,只卖出不到百文。
吃过了午饭,乌云聚集,天阴欲雨,三人在丝瓜架下闲坐说话。
姜佑安揉着胳膊哀叹道,“一天就挣这么点儿钱,什么时候才能吃上肉啊!”
“不吃肉又不会死,卖花挣的钱,本来也只够我自己生活,不可能养得活四个人,虽说好歹有杨恩给的银子撑着,但他看病买药又花了不少钱,等着吧,过不了一个月,咱们就连大米饭都吃不上了。”袁竹看向姜佑安,“你要是有可投靠的人,我劝你赶紧离开,我可以送你点儿盘缠。”
“要是有人可投靠,我还用在你这里受苦?”姜佑安皱着眉头,松了松腰带,把右肩上的衣服拉下去,露出破皮渗血的肩膀。
阮招娣大吃一惊,“姐姐你肩膀怎么了?”
“挑担子磨的,我刚开始卖花的时候也是这样,小阮,你去村里郎中那,给她抓点儿创伤药回来吧。”袁竹说道。
阮招娣站起身,“好,我这就去。”
“不用了。”姜佑安也站起身,“自己去吧,正好我想去附近走走。”
“你就这样露着肩膀走过去?”袁竹问道。
“怎么,不行吗?”姜佑安反问道。
“行。”袁竹懒得管她,回屋拿了一串铜板递过去,“天要下雨了,你快去快回。”
姜佑安接过钱,走出院门,很快来到村子里,此时村民大都在睡午觉,走在路上,感觉非常的安静,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声音,有一种嗡嗡声在宁静的村子里显得格外鲜明。
姜佑安循着声音来到一户宅院门口,见一个老人家在屋檐下忙碌着,嗡嗡声正是他用锯子锯木头的声音,姜佑安在门口观察良久,把钱揣进怀里,大步走了进去。
“老人家,你有多久没吃过肉了?”姜佑安高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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