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干道改建工程在一片嘈杂声中正式开工,不久前才卖了铺子搬到竖水街准备大赚一笔的商户纷纷跑回,拉着官爷问道:“是不是搞错了?竖水街可在那边。”
“搞错什么了!”官爷很不耐烦,这几天他见多了这种人,“你们自己听信宵小之言,卖了铺子,就不要后悔。我再最后跟你们说一遍,散播虚假消息的钱广源已经被衙门逮捕了,不要再信那些有的没的了!”
“完了...”
年长者受不住,竟一头昏死在街边,妻子和丈夫吵闹不休,统统淹没在阵阵施工声中。
“各位,我家姑娘有请,若想求得解决办法,就请随我走一趟。”
众人看其装束,像是大户人家的婢女,又听到有解决法子,你扯我我扯你地跟着对方来了一处破落院子。
看到院里只是位姑娘蹲在檐下摆弄枯叶干花,他们心里凉了一半,有正愁气没处撒的,骂道:“耍我们很好玩是吗!我们生来就该被你们这些权贵者骗的吗!”
林越舟拍掉手中的尘土,对劈头盖脸的怒骂声置若罔闻,逐步提高音量,“我手里有你们房屋的契书。”
一语掷地,院内静得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喘气声。
“你,你说什么?”
“不对,我家的是卖给了一个大汉。”
“我也是。”“我家的也是。”
小珀向前压手道:“都安静,听我家姑娘说。”
“那是我派人去收购的。”林越舟冷着脸,语气不疾不缓,“当时你们家家都急着出售,如果没出错的话,我的人应该向你们反复确认过,甚至劝说过。”
“是你们执意要出售的,而且我给出的价格并不低,可对?”
这话不假,对方给出的收购价甚至还高出市场价一点。
“我知道你们大多数人拿着这笔钱购买了竖水街上的铺子,哪怕他们趁机要高价都没有怀疑过,甚至于有人还借了利钱一股脑地投进去。”
幻想破灭后,过往走的每一步听起来都是如此愚蠢,众人默不吭声,只眼巴巴望着她能尽快说出解决方法。
“我本可以对这一切置之不理,但我给你们提供三条路。第一,道路重新修建完成后,势必会带动周围商铺的繁荣,竖水街虽不是直接受益者,但也在其影响范围内,你们大可不必如此悲观,好好经营手中的铺子,不见得会比横水街之前的差。”
“第二,肯定有人不认同我刚才说的话,因为他们看中的仅仅是那笔赔偿款。”林越舟适时停下,眼神在底下人脸上扫射一圈,“现在赔偿款并没有发放,如果你们有意收回自己的铺子,我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
“价钱就在我给你们的基础上再加一成,毕竟,我也不能做赔本的买卖不是?”
先是一喜的众人又低头苦恼起来,就算是原价他们都不一定能凑齐,现在还要再加一成...但人家也没道理白白帮忙。
“第三,你们不收自己的铺子,我来投你们在竖水街的铺子,不过店内事务我也要有过问的权利。”
说完这些,她就倚靠在廊柱上,“明日这个时候,我还在这里等你们。有想法的,明天不要迟到。”
众人围聚在院中,你家问他家,他家问我家,各家情况不尽相同。有人家底稍厚,凑一凑还能赎回铺子;有人身负重债,便是卖了自己都还不够还债,只能望洋兴叹。
再想找这位姑娘讨价还价时,人早不知往哪儿去了。
...
“此事出了纰漏,全拜那个女子所赐。”沈影拭去额角的汗,“在调查此事后,下官家的管事不知所踪。下官顺藤摸瓜,才查到此人的真实身份。”
车厢宽敞,叶靖松开手中的一角绸帘,只觉烦躁,“沈侍郎,多的我不想再说,你自己看着解决吧。”
很不顺,自叶洵回来后,他就事事不顺。修建道路,油水丰厚,他本上书想要协同处理此事,不料被父皇驳回,而四弟作为工部尚书,他岂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一步步做出政绩来?
“是。”
沈影下了马车,心中犹自不安,他没有选择余地。老师虽从未提过,但做的每一步都是向着大殿下的,他也只能如此。
“沈侍郎,你怎么到这来了。”工部员外郎李光看他一身便服,神色不定,“这里头灰尘大,要不去棚子那边坐坐,喝口茶?”
沈影望了一圈,看到远处搭了油棚、砖灶,立即收回目光摆摆手,“路过,你忙吧。”
李光看他走远,嘟囔道:“奇奇怪怪。”
...
“殿下,叶崇安自己上书调到大理寺了。”
“什么?”叶靖头疼不已,“他到底要做什么?”
说起叶崇安,叶靖眼前仿佛出现一头蛰伏在雪地的野狼,不知何时就会扑上来将自己啃个一干二净。
比起翰林院,大理寺的活就没有那么轻松了,尤其是对于跟着调过来的叶鹏来说。
“你一个人调过来有意思吗?有我在,多少不无聊啊!”
叶崇安拧了拧眉心,“我有事。”
“对,就你有事。”叶鹏把自己桌上的案卷一本本悄悄挪过去,“我是个闲人,所以你抛下我跑了是吧?”
翰林院那个地方,让叶鹏一个人呆着,他会无聊至死。大理寺虽然忙些,但好歹可以看看案子,这不比什么经史子集有趣多了,所以他心一横,也跟着上书调了过来,谁知道叶崇安见他的第一面就是一副嫌弃模样,叫他心里好生不爽。
叶崇安抱走自己的案卷,徒留叶鹏挪过来的那些散落在桌上,“安静些,我知道家不错的酒楼,下值后去吃。”
“奇了,你还知道好吃的酒楼?”叶鹏看对方不搭理自己,埋头苦查,无趣地耸了耸肩,“要是不好吃,我找你算账。”
关于詹离让他查的主簿,总算有了点进展。根据四殿下提供的名单以及进一步的排查,他将目标锁定在大理寺的前任主簿祝立德身上。
祝家说起来也是官宦之家,但奈何在朝堂上一直不温不火,没什么突出政绩,同理,也没什么重大过失,就这么安稳地隐匿在朝堂一角。
而大理寺的前任主簿祝立德年六十,五年前因身体抱恙致仕,此后便深居简出,在家研究金石字画。
两日前,叶鹏拉着他参加了一场宝华楼的竞宝会,据说有难得一见的稀世珍品。看了半个时辰,不过是些所谓的珍稀玉器、名刀宝剑、古籍善本,多为富商所喜,他对此兴趣寥寥。
直到快坐不住的时候,台上头戴黑巾的竞宝官拿出了此场的最后一件竞品——《醉月吟》。
纵使是不爱读书的叶鹏也听过《醉月吟》的来头,“诶?前朝柳安先生的《醉月吟》?不是早就在战乱中失传了吗,居然会出现在这里!果然有好东西!”
叶崇安眯了眯眼,质疑的眼神在其中闪动,“不可能。”
有疑问的不止他一人,“柳安先生真迹难寻,便是现存于世的几幅也都藏于宫中,你这…莫不是临摹的赝品,拿来诓骗我等的吧!”
“对啊!”“难道前头的也是假的不成!”
“诸位莫急。”竞宝官润了下喉咙,拿起铜喇叭讲道,“我们竞宝行最是讲究信誉,既然敢放出此物,便敢保证此物的真实性。”
“柳安先生作文非李庭硅墨不用,非诸葛笔不握,非澄心堂纸不落笔,试问现世有哪个人能凑齐此三物?再者,柳安先生的草书尤以自然流畅著称,笔势连贯,一气呵成。诸位若不信,大可上前来品鉴一番。”
隔着一张条案,《醉月吟》高挂在木架上,叶鹏还没反应过来,叶崇安已随人群上前,其中买不起但学识广博的学子们讨论得最为火热。
真,很真。叶崇安几近怀疑父亲手中的那张莫不是假的?
可父亲说,当年柳安先生的旁系带着他的一应书画金石,几经辗转,路上或遭遇匪徒,或遭官府敲诈,最后只抱得为数不多的佳品逃至边关隐姓埋名。
若非有救命之恩,那人也不至于将此物赠予父亲。
“我出五百两!”
“一千两!”
“两千!”
“诶?你买不买?”后跟上来的叶鹏捅了捅他,“我看你挺感兴趣的,还不叫价?”
“诶!怎么走了?”
…
竞宝结束后,吕观喜气洋洋地捧着钱盒走到密室中清点整理,再出来,酒楼内烛火寥寥,凳椅该擦洗的已擦洗,地面该清扫的已清扫。
宝华楼看似是一家普通酒楼,但其实并不对外营业,其收入则依靠组织竞宝,向卖家和买家收取部分佣金,平常的鉴定费、保管费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来源。
夜凉如水,凉凉的青石板上响着哒哒的马蹄声,吕观心情不错,口里的小调换了一曲又一曲,可就是还没到家门口。
他边撩车帘边向前探身,“老周啊,今天这路怎么特别远?”
没有熟悉的声音传回,只一把利刃配着句,“这位竞宝官,如何称呼?”
一只飞蝇晃了叶崇安的眼,他挥了挥手,收回思绪,不得不说,吕观是位合格的竞宝官,任他怎么恐吓,都没有透露出一丝《醉月吟》卖家的身份信息。
最后,他不得不逼着马夫将车驶回吕观家,在其书房中发现了交易清单,上面有一个熟悉的名字——祝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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