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夜幕时分,坐在马车上的林越舟把玩着鎏金镂空香囊球,小珀盯得目不转睛,好奇心作祟, “姑娘怎得的这香囊球?平常小珀要给姑娘戴个香囊,姑娘还推辞不戴呢。”
午后时,小珀瞧不见了姑娘,找了半刻,正急得没头绪,姑娘又突然出现在人群中。她一靠近姑娘就闻到了一股独特的香气,很是吸引人。
吸引的不止小珀一人,原来那些和姑娘不怎么熟悉的闺秀纷纷向姑娘聚集,谈论了好一段时间呢。
“隔壁那位王东家给的。”
王东家的身份不难猜。受邀来席,又是做香料生意的商家本就不多,更何况此香品质之高,东家之年轻,正符合自家邻居的情况。
“你喜欢吗?”她晃了晃香囊球,将它抛入了小珀怀中, “喜欢就送你了,反正今天也帮他揽了不少客人了。”
“啊?”小珀拿到香囊球还有点懵, “姑娘您知道王家的特调香有多难买吗?之前夫人为了他家香特意登门拜访,才得到那么一小瓶。”
“还没开卖的香,您说给我就给我了?太贵重了,还是姑娘留着自己戴吧,我也是能闻到的。”
“留着吧,我反正也不爱香。”林越舟估摸着路程,掀起布帘一看,不远处就是清风居竖立的招幌, “马叔,前边那个客栈停一下,我接个人就下来。”
“姑娘是要接嬷嬷吗?”
直至今日,小珀才反应过来当初姑娘买的一应货物是为谁准备的,原来那么久之前姑娘就已经在筹谋了。
不过小珀可学会了一件事: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
既然姑娘说是昨日在京碰到的嬷嬷,那么事实就是如此,其余的她一概不知。
“嗯。”她嘴角噙着笑意,目光如月,望着小珀道, “嬷嬷人很好的,以后进了院子你就轻松多了,不怕府里老人再跟你赖皮了。”
鲁嬷嬷早知道今日要回林府,于是雇了辆驴车装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就等在客栈门口。
“嬷嬷!”她瞧见人影,三步并作两步地下了车,小珀也急忙跟在后头,帮嬷嬷拿手头的包袱。
好在自己乘坐的这辆马车够宽敞,三个人坐着也不觉拥挤。
林越舟简单介绍了一下彼此,又让小珀跟嬷嬷讲讲院里的人手配置,几句言语来回,二人就熟络起来,一路上嬷嬷忍不住直夸小珀伶俐。
到了院中,只剩二人时,鲁嬷嬷才跟她讲道: “我跟若锦姑娘说了,让她安心呆在客栈里,姑娘既然答应了她,便会说到做到。”
“嗯。”她闲适地背靠在榻上,将面前的菓子往嬷嬷那边推了推, “正是呢,时安交了三个月的租金。嬷嬷住了这些天就搬出来了,我找掌柜商量退还些银钱,他不肯,我好说歹说,他才同意把嬷嬷这屋子的一半租金退还给我。”
“若锦就住着吧,估计这会儿就算她想搬出来,掌柜的怕是一个子儿都不会退的了,多亏。”
“时公子竟一口气付了三个月!”鲁嬷嬷倒吸一口凉气,想想这笔开销她就心疼, “他跟我说先付了半个月,届时姑娘还未来的话,便让老身自己付的。”
林越舟眉毛一挑,看透了时安的小心思,这话不过是为了让嬷嬷放心住着罢了。早知他是这么说的,她就不提租金的事了。
“嗐!他愿意付就让他付着,若锦现在既不能进府,又不能回家,总得有个去处不是。”她眼珠一转,身子前倾握着嬷嬷的手提起鲁聪来, “我想让阿聪到府里做事,嬷嬷你看行不行?”
“一则阿聪现在总在船上跑,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三五月,母子两总是不能相见;二则嬷嬷既回来了,他进来,大家互相也能有个帮衬。我看他浑身有的是力气,我再教他两招,让他在府里当个护卫,岂不比跑船轻省些。”
“他是个鲁性子,姑娘不嫌弃他做事就好了,还处处为他考虑,老身是真真不知如何谢姑娘了。”
“嬷嬷何需谢?”她眨了下眼,推开紧闭的窗扇,露出寥阔的庭院, “接下来我时常不在院中,只需嬷嬷帮我打理好这院子即可。”
“嬷嬷早些歇息,明日还有一大堆事要忙呢。”
“姑娘说得是,明早儿我先去施...欸,夫人那拜见一下,再回来听姑娘吩咐。”
林越舟听出嬷嬷话里夹带的犹豫,口气坦然道: “我不认她做母亲是我的事,我爹既娶了她做这一家主母,该怎么叫嬷嬷便怎么叫。明儿一早,我跟嬷嬷一道去,我还有东西在她那儿没取呢。”
......
“她真是个疯子!”施绾柔被林越舟气得直想摔杯砸盏,但拿起一看是上好的钧瓷,又气冲冲地放下了, “你看见了吗?她这是当众威胁我!还装柔弱,说什么院里的下人不听她的话,哪个下人敢不听她的话?”
“是是是,夫人消消气。”曾妈妈一边劝慰着她,一边随时准备接住她丢下的瓷器,不然夫人过后又要心疼了。
今天主君难得地喝醉了酒,在外书房就自歇下了,还来不及知道午间女眷席上发生的事,夫人肚中的一番苦楚无处诉说,只能拿院里人撒气了。
先是拿着院中的几片落叶做文章,罚了扫地丫头一个月的例银,又嫌茶水太烫,指着丫鬟鼻子骂了半日。
最后犹是不解气,拉着曾妈妈痛骂了那位,直至口干舌燥,才算沉下气来,想起一件不对劲的事。
施绾柔当然知道林越舟在宴上说的话是扯谎,她当年能活下来跟什么嬷嬷有半个子儿的关系吗?
只是...
“这位姓鲁的嬷嬷不应该好好呆在庄子里吗?怎么突然现身京里了?”
关于这件事,曾妈妈倒是探得了三分消息。
“这鲁嬷嬷之前是被老爷打发到了庄里去,听说连姓都改了。”曾妈妈踌躇了一下,继续说道, “听说她还捡了个孩子来养,好像就在咱家的商船上做事呢。”
“但她怎么突然来的京,还真没人知道。”
......
月上中天,外城中的一处民宅外,一辆朴素的青布小马车缓缓停下,车上之人警惕地等侍卫四处查探并无外人后才从车上下来。
通身黑衣锦缎,月光照耀下,衣上的白鹤暗纹若隐若现,轻敲门扇,三长二短,里面才有了动静。
“何人?”
“京中阿四。”
门吱呀一声开了,小院子里站着石大,而屋门口站着时安,在见着男子的第一时间,二人不约而同地拱手道: “四殿下!”
“不必多礼。”叶洵轻抬了抬手, “石大兄弟、三郎,在外叫我四爷就好。”
侍卫和石大留在屋外,擦亮眼睛留神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时安和叶洵在屋内榻上坐下,面前各摆着一盏清茶。
“此处是我一个贴身侍卫的旧宅,空了许多年了,周围人口稀少、简单,三郎住着可还适应?”
“多谢四爷关心,此地极为安全,住着哪有不适应不放心的?”
叶洵望着这位旧友,心中无限感慨,不过他还是忍下叙旧之情,直抒此次来意。
“据宫中消息,接世子爷的车队将在三日后进京,你这个真世子还坐在这呢。再不动身,石二可就得进宫面圣了,到时假的成真的,真的可就没人理了。”
时安笑着漾了漾茶汤, “如此,也好。有人去当这世子了,我还乐得清闲了。”
“就算石二肯,我怕...”叶洵朝外抬了抬眼, “石大还不肯呢。”
叶洵在西州待着的那些年,石大和石二就没少掐架,两个大男人总是一些小事闹起来,常常让他哭笑不得。
时安颇为认可地点了点头,又说回正文, “老周那边来消息了。”
“如何?”
“说是陆良突然得了癔症,疯疯癫癫的,现在江州城内都说他是被贼人折磨得失常了。他说的话没人会信了。”
叶洵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 “估计老周他们也不知何人所为,能让一路的茶盐使瞬间失常,本事可不小。”
“嗯,我看江州城内不止陆良一人参与了连州一事,但到底是谁指派的,我目前还无头绪。当年那场仗,参与的各界势力、高官太多,我得留在京里慢慢查。”
静谧的院内听不见一只草虫的窸窸窣窣声,只有透过窗子跳动的烛火映照着这里的几分人气。
“还有一事。”时安双手握拳搭在桌上,沉声道, “在我现身前,陆良就已得知我身份了。我怀疑...”
“你怀疑石二现在并不安全。”联想到册封一事,叶洵不免忧心起来, “消息要真是传递出去了,可就难办了。”
“这样,四爷继续帮我留意一下宫中消息,我虽不便现身,但也并非完全无法在京中走动。”
“你这一进宫,父皇可能...不会放你再回去了。”叶洵的心沉了沉, “世人都说圣上仁德,只有...”
叶洵停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把话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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