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 85 章

下工后,阿黄偷摸找到她,舔着脸笑道:“阿舟啊,你别怪哥。哥当时也是好意替你,谁知道出了这档子事。要是两边都是我,掌柜的肯定让我收拾铺盖走人了。”

今夜无月,天黑得深沉。自有一次她差点被店里人撞见上马车后,鲁聪就把马车停得远远的,差不多有一条街的距离。

做堂倌的,没有人上下工是坐马车的。

她顿住脚步,打量的眼神在阿黄身上停下,鼻翼轻动,继而挤出一抹笑来,“理解,阿黄哥不必特意和我解释,早些回去吧,晚上冷。”

阿黄没想到对方这么好说话,简直有些不可置信,不过旋即反应过来。本来嘛,他在这儿干得比阿舟久,算前辈,今天这事又没有闹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他都如此主动地来解释了,对方哪有资格揪着自己不放呢?

“欸!对!早点回去早点回去!改天哥请你吃饭!”

林越舟定在原地,看着对方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才转身往反方向走去。

回到家闭眼躺在床上,她辗转反侧,总是睡不着。除了罚银一月外,江掌柜还停了她和阿黄的五日工,许是怕有人来找他们的麻烦。

她不爱香,一方面是因为香气容易暴露一个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对香气很敏感,只要身旁萦绕着香气,她就很难不去注意。

而阿黄身上有一种奇怪的香,来替她时还没有,和她对峙时却有了。

那香味很淡,她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闻过。

“哥?”王玥换上一身齐整的衣饰,脸颊残留着泪痕,不重,在烛光下隐隐闪着亮,“为什么要我嫁给那个禽兽?”

虽然吴兴在酒楼里并没有答应迎娶王玥,但一时也想不到合适的补偿办法,只能应承了王瑞几句,落荒而逃。

王瑞走至妹妹一侧,俯身轻语,“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哥哥都是为了你好。”

“你今年十六,是时候议亲了。咱们家爹妈去世得早,长兄如父,我自然是要为你考虑的。既然今日...传出去总归于你不好,让小侯爷娶了你,才是万全之法。”

王瑞的声音很温柔,事实上,哥哥的声音一直很温柔,但就是这种温柔的声音蕴藏着让王玥不敢反抗的力量。

她的肩膀轻微抖动,双眸望着木架上摆放的整整齐齐的瓶瓶罐罐,似是寻到了溺水时的一根稻草,反手牵住哥哥的袍袖,“哥,我能制香。我要是嫁给那个人,肯定没有办法制香了。”

这是在王玥的房间里,单独僻有一间小室存放各种香料,诸如沉香、檀香、茉莉等,而她调制好的香则会放在卧房的橱架上,密闭封存。

王瑞沉吟了一会儿,“你先专心准备赛香会,其余事哥会为你讨回公道。”

赛香会是由宫中娘娘牵头举办的一场赛事,三年一比,日子定在将近年关之时,大大小小的制香铺都会参加。

夺魁的香铺在接下三年里可选为宫中御用调香,因此每次的争夺都格外激烈,不乏向外高价聘请异域调香师的香铺。

三年前,王瑞初掌家中大权,许多事亟待处理,对赛香会便没有投入太多精力。但这次不同,王家香铺虽在京城有些名望,但想要彻底站稳脚跟,不得不借助这么一场赛事让他王瑞名声大噪。

王玥点漆般的眸子黯了下来,推说累了,想休息了。王瑞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让她好好休息。

——

一连五日,林越舟没怎么去过晓风楼,唯一一次,是事发第二日去找苏白打听阿黄的住处。

她先寻了石大,将平安符交给对方,并请他和石二帮忙留意聚宝赌坊的动向。石大经历过船上那遭事,听了她简短的几句解释,二话没说答应下来。

“林姑娘你放心,不就是一个赌棍嘛,我保证给你找到。”

多了石大和石二,鲁聪便能专心看着若锦家人。

这日,她拿着柳姨的回信来到柳韵食摊上。天气冷了,食摊四周围起厚毡布,只前面两块毡布系起,供人出入。

“柳姨这人别扭的很。”她端起七宝擂茶喝了一口,顺带着把信递过去,“这信里提了我两三句,其余话都是让我转述给你。”

“韵姐你把信收着,抽空看看吧。”她故作懊恼,“柳姨哪是给我写信啊,分明就是给你写的。”

柳韵笑笑,双手在围身裙上擦了又擦,才接过信,慎重地揣在兜里,又给她端上两碟菓子,大手一挥,“随便吃!韵姐请你的。”

“上次说好了我请你,你倒好,留下颗碎银,偷偷走了,让我没处寻去。”

“上次是上次,这次我可不跟韵姐客气了。”

说着咬下一大口花糕,啧啧赞叹。

两碟菓子,数数有八块,柳韵天天起早贪黑地做吃食,对这些样子精美的菓子早已不太感冒了。

不过看着小舟大口咀嚼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拿起了一块,边吃边聊道:“小舟今天熏香了?前两次没闻见,挺好闻的。”

林越舟用手帕拭了拭嘴角,将腰间的镂空香囊球解下递了过去,“也不是我的,只是借来一用。”

她总觉着当时在阿黄身上闻到的那股香气十分熟悉,却又想不起来。谁曾想,今日就在小珀身上闻到了,一问,不是别的,正是王瑞当初送她的松泉香。

松泉香售价不菲,二十纹银一个,且每人至多买两个。除了京中那些富贵人家,她并不觉得阿黄能有闲钱买这么一款高价香。

且阿黄身上的香味不纯粹,隐隐夹杂着其他香气,浓烈、刺激,让人闻着头脑发晕,一点儿也不舒服。

柳韵把玩了香囊球一会儿,细嗅道:“这香气很细腻、柔和,适合女子。”

“我从前跟着那个采购香料的商队长时,他跟我说,极少部分人有嗅盲症,对气味不敏感,结果自己还爱熏香,结果那香气浓郁得都把别人熏晕了。”

“是嘛?”林越舟饮尽最后一口茶,笑道,“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这香...闻着确实挺好的。”

就是人有些古怪。

阿黄住的地方离晓风楼不远,隔了两条街,一条狭窄的小巷子里。木门、矮屋,泛青的铜锁,她轻轻一碰就掉了。

屋里没人,但脏乱得下不去脚。

她来这之前想好了理由,阿黄不是说要请她吃饭嘛,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她就是来吃这顿饭的。不过眼下这个借口是用不上了。

对于吴兴和王家之间发生的事,当时她不甚清楚,事后她找苏白问了个明白,才知道是多么荒唐的一件事。

这件事,她有责任,至少如果是她守着吴兴的雅间,她能拦下吴兴。而在这其中,一个无法解释的症结便是有阿黄领着,吴兴怎么会走错了房间?

联想到阿黄突如其来的殷勤和一口咬定的谎言,她不得不将目光放在对方身上。

两间屋子里随意置放着一些必备的家物什儿,基本与床榻连在一块儿,这倒方便了她的翻找。

一炷香、两炷香...她的眉头越皱越深。

什么都没找到。

她边把东西复位至原处,边苦苦思索。应该有什么呢?或许该有香囊,又或许该有钱帛。

陡然,门外响起叫骂声,“妈的,什么破锁,又掉了!明天我就搞个镶金的去!”

阿黄骂骂咧咧地走进空院,笑滋滋地把手中钱袋抛至空中,又稳稳接住,哼着小曲迈入屋里。

彼时躲在院中木柴堆里的林越舟悄悄扒开了点缝隙,看得清楚明白,很实在的烫金靛蓝色钱袋,与阿黄这一身不太相搭。

阿黄没注意到屋子里有被人翻动的痕迹,从壶里倒了碗凉透的白水,大口大口地仰喝着,猛不丁地脖上一凉,他下意识用手去碰,“滋”地一声,指尖冒出血珠。

“别动。”她没压着嗓子,用着自己正常的声音,“跟你一路了,钱挺多啊。”

阿黄吓得手一抖,碗碎在地上,林越舟淡淡地瞟了一眼,将匕首压得更紧。她今日没换男装,也没蒙面,阿黄只要转过身来,不难发现端倪。

“好汉,饶我一命。”阿黄一动不敢动,刚刚喝下的凉水在胃中翻腾,他感觉自己要吐了,“我就这点钱,你要...”

他顿了顿,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咬牙说道:“全给你。”

视线挪到桌上的钱袋子上,林越舟轻嗤一声,“看你这地方,钱的来路不正吧,我可不敢收。”

“说吧,哪来的?”

寻常人劫财哪还问来路,阿黄意识到一丝不对劲,奈何脖上还架着刀,不敢轻举妄动,慌说是手气好,赌来的。

“哦?哪家赌坊?玩的什么?带的多少钱去的?又赢了多少?”

这一串问题可把阿黄问懵了,他从来就没去过赌坊,哪里说得出其中详情。

“呵,敢撒谎。”她的语气极凉,仿佛洞悉一切,果断追问道,“是谁!指使你们设的局!敢跟侯府玩心眼子,小命不想要了啊!”

阿黄倒吸一口凉气,腿抖得如筛子般,林越舟揪着他的后领子才勉强使他没有跪下去。

......

五日后,阿黄没有来晓风楼,江登派了个杂役去寻他,杂役回说屋子里没有人,倒落了些灰尘在桌上。

“这小子,怕不是出去躲祸了吧,都不跟酒楼说一声。”

林越舟听到,凑上前来,笑说:“既是避祸,自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你还笑得出来。”江登是真替他们愁,“阿黄那最多是王家来找麻烦,你啊,没人找就罢了。要是真有人,多半是侯府的。”

这话不是危言耸听,吴小侯爷在晓风楼里的事迹没消停两天就不知被谁传扬了出去。但凡留心京中风闻的,这几日茶余饭后的谈资莫过于此。

她无畏地耸耸肩,嘴上什么也没说,心里巴不得侯府来找她调查此事呢。

“阿舟!立春间的客人要你去上酒。”

“欸!”

推开门扇的一瞬间,门后倏地划过一个身影,许是想吓她,但偏偏暴露了脚尖。

她松下肩膀,抱臂笑笑,佯装不知情走进,门后人突然伸出一只手掌,在她面前一晃,这就是叶崇安眼中的吓人把戏。

林越舟配合地小跳一步,掌心背后是一张人畜无害的脸。

他熟知凭借对方的警觉性,自己不可能吓到她,但还是在听到脚步声靠近时这么做了。

因为每次见面的气氛都很紧张,这次他想轻松些。

果不其然,见面的第一句话,她就问道: “怎么就你一个人?”

“我偷跑出来的,一顿饭的功夫,他们发现不了。”

他生性自由,数月前还在西州跑马逐鹰,现在却被困在一座精致牢笼里,他需要出来喘口气。

林越舟又何尝不是呢,她只觉他不易,没多问什么,一脸表示理解,问了句要喝什么,转身出去拿了进来。

叶崇安早已把椅子抽出,邀她坐下, “就说你在侍酒,陪我吃顿饭吧。”

他们好久没坐在一起吃顿饭了。

吃饭的时间过得特别快,基本是林越舟在讲,从柳韵讲到石大,从吴兴讲到阿黄。

吴兴的事迹他有所耳闻,是叶鹏跟他讲的。自那日他给叶鹏敬酒后,叶鹏便常来他院子中说些外面的风闻。

他这才觉着许是宅子太大,里面藏着两个寂寞的人,竟也耐下心来听起对方的絮叨。

“阿黄我让石大帮忙藏起来了,应该没事吧。 ”

“没事,石大兄弟俩做这些事最老道。”

不然叶崇安也不会带他们出来。

“只是这件事...你要怎么处置呢?”牵扯到侯府,他不得不谨慎点, “据我了解,吴侯是肯定不愿结这门亲的。”

吴侯的大女儿嫁与大皇子,唯一的儿子再是避嫌,也不会将主意打到没有品级的人家身上。

“我没啥需要处置的。”林越舟撇了撇嘴角, “把真相告诉他们,至于怎么料理,大家都不问问王家妹妹的意思吗?”

虽然侯府有权有势,但说到底,要不要嫁,取决于王家妹妹本人。真不知道那些操心的人在瞎嚼什么舌根。

叶崇安沉吟片刻, “五日后在秦园有场赛香会,宫中也给我和叶鹏递了请柬。据说安阳王妃会在其中点评,王家既然主做香料生意,没有理由不参与,我想个办法让你也去,怎么样?”

宫中让他们留在京里,总要给他们找些事干的,赏花、诸如闻香、赛马之类的。

林越舟本可以直接找上侯府吐露实情,但在此之前,她还确定一件事。

五天,应该够了。

——

自家院里今夜有些热闹,天色黑沉,竟还有三三两两的丫鬟聚在一处,声音时而尖锐,时而低沉。

林越舟耐不住好奇心,坐在她们身旁,试问: “讲什么呢?这么起劲。”

换做在别的院里,主子这么问多半是不喜了,但大姑娘的脾性她们了解。

大姑娘是真好奇。

“隔壁出事了。”

林越舟心一揪,没等她问起,小丫鬟便接了下去。

“王家姑娘前些天不是出了点事儿嘛,想不开了,找了条白绫,都吊上去了,幸亏被及时发现了,不然早没气了。”

施绾柔听说了最近王家和侯府的事,心道:都是商户,怎么他家就能勾搭上王府呢?

于是携着贵礼上门,明里暗里地打探,话没套出多少,却见证了这么一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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