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掌柜,你就考虑考虑我这个提议嘛。”
江登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眯起眼睛看向阿舟,“你这小子,怎么一天一个新花样,真把这酒楼当作你家了?天天操不完的心。”
“你口里说的那个,那个仙草膏,又是什么东西?是药膳吗?”
提起仙草膏,林越舟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笑道:“甜滋滋、滑溜溜的,配上热牛乳,还暖胃。掌柜的别急,明日我买几碗来您尝尝,要是好,您再斟酌斟酌。”
这小子从他见到的第一面起就不安分,不过…好像从来没犯过什么大错。即便是吴小侯爷那件事,事后也已查清澄明,没给酒楼惹上什么麻烦,倒是自己,起先受了尤二的诱惑,差点犯下不可弥补的错误。
林越舟注意到江掌柜的耳根子渐渐漫起红意,还没涌至耳廓,突如其来的干咳声打断了她的注意力。
“此事干系重大,京中酒楼就没这么干的。”江登甩了甩袖,瞥见阿舟哭丧的脸,话锋一转,“不过,要是那东西真好吃,我也不介意找唐管事一同商量商量。”
垂丧的头又重新昂扬起来,林越舟长呼一口气,扫尽胸中阴霾,笑眼弯弯,“保证让掌柜的满意!”
…
“这事能靠谱嘛,小舟。”柳韵顶着泛黑的眼圈,拿起小刀将碗中的仙草膏划拉成一块一块的方形,再连同一壶热牛乳放入林越舟带来的食盒中,“我昨晚思考了一宿,要是掌柜不愿意,你也别太执拗了。”
“韵姐,首先这仙草膏好吃,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林越舟单手将食盒拎起,眼神坚定,“其次,能赚钱的事没人会拒绝。现在酒香也怕巷子深,摊子摆这知道的人毕竟有限,直接放酒楼里,互惠互利。”
没等柳韵再说什么,林越舟另一只手抓起桌上的油饼,跟韵姐道了别,转身将油饼塞入鲁聪怀里,上了马车。
第一次吃仙草膏时,她心里就隐隐觉着百姓会喜欢这样吃食,可惜柳韵姐现在改做早食摊,摊上来往者多为赶路人,吃饱肚子最重要,不太可能花多余的钱购买一份甜水。
韵姐完全有能力支起一个小店,只是困于银钱,恰巧酒楼近日尝到革新的甜头,于是她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晓风楼里单独辟出一块地方开放给小食摊。
她观察过,正如江掌柜和兰师傅曾提到过的那样,对面听雨阁主做高官、富户生意,所以一旦涉及大型宴席,基本上就与自家酒楼无缘。
而从定价上来看,听雨阁的价格普遍较高,而自家酒楼则是从低到高皆有,与其跟对家争那一小撮“贵客”,不若将目光放在寻常百姓身上。
像韵姐这样的小食摊,品类丰富,既可满足不同客人的口味与需求,又与酒楼内菜系不相撞,可谓相辅相成。
午忙过后,酒楼内渐渐安静下来,只余收拾碗筷的碰撞声。照例,掌柜的这时会在柜台后查看账本,几位堂倌要么靠在柱子边有说有笑,要么找个角落闭目养神。
然而今日,众人都围在一张酒桌前,就着眼前一碗黑乎乎的食物小声讨论着。
“这是什么?能吃吗?”
“听说是要放酒楼里卖的?”
“喏,是阿舟拿回来,你问他。”
等江掌柜及几位庖屋师傅到场,堂倌们齐齐安静下来。暖暖的阳光透过窗格洒在仙草膏上,仿佛金黄的晚霞勾勒着远山的轮廓,林越舟倒出仍有暖意的热牛乳,又淋上一层蜂蜜,备上几个小勺,胸有成竹,“大家都尝尝吧。”
众人面面相觑,现在卖相看着稍微好些,但仍遮掩不住底下那坨黑乎乎的食物。林越舟眼睛来回转悠,心道:不是,我还能给你们投毒不成,怎么没人动勺呢?
正当她快憋不住心里话时,兰秋率先伸出厚实有劲的大手,稳稳地挖了一大勺,低头顿了顿,递给了一旁的江掌柜,言辞有礼且恭敬,“掌柜的先请。”
江登吸了一口气,抬眼是一双双好奇且兴奋的双眼,他面带微笑看向阿舟,眼中却有着与之不符的决绝,“阿舟,我一向是相信你的。”
说完,接过木勺,囫囵咽了下去,半晌,侧头直了直脖子,咂摸了两下口中滋味,眼带光芒地夺过木碗,猛舀了一勺,这次他放慢了咀嚼的动作,眉毛轻舞,不可置信地盯着阿舟,“好小子,我果然没信错你。大家都尝尝吧!这可是好东西。”
林越舟骄傲地挺直脊背,满桌张罗着大家尝尝,坚决不让一个人落下。
“诶!好吃诶!”
“这是什么做的?咋吃不出来呢?”
“阿舟,你知道配方吗?还是哪家的独门秘方。”
她耸肩轻笑,眼神飘向江掌柜,江登心领神会,喝道:“你们几个会做饭嘛,问七问八,赶快吃了,该擦擦该抹抹。”
几个堂倌瓜分了最后一口,心不满意不足地离去,苏白素来跟阿舟关系好,悄摸地扯了扯对方袖子,“听说这叫仙草膏,明天你再给我带一份呗。”
“对不住啊,苏兄,其实仙草膏现在还不对外出售,我那个朋友只是做了几份给大家尝尝。”她歉意地笑笑,“不过只要掌柜和管事同意,应该不久就能再次吃到了。”
仙草膏的事由江登出面和唐管事商议了不下五天,才有了最终定夺。期间林越舟并未出现,在她心里,她已经事无巨细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江掌柜,可能面临的问题及解决办法也有了初步交流。唐管事毕竟是个混迹商界多年的老手,对一件事自然有他的判断,她不想因自己的身份影响他的决策。
幸运的是,这个想法虽然冒险,但在江掌柜的争取下,还是得到了一个月的试行期。
——
“世子,门口那群连州难民散去了。”黄武揉了揉冻红的鼻子,“要是没您给他们准备的棉褥、厚衣,说不定他们早散了…”
黄武跟在世子身旁,发现世子跟大公子还是有不同之处的。就比如面对门口这群人,大公子绝对不会多给一个眼神,而世子居然还假借他人名义送去过冬的衣物,是生怕他们呆得不够久吗?
叶崇安摩挲着手里的一封信笺,淡淡地瞟了黄武一眼,将信笺递过去,“叫石大、石二查一下这上面的人。”
好吧,世子压根不理会他这话里的抱怨之意,黄武也识趣地闭嘴接信,退了下去,独留世子一人在书房。
雕花木椅上,叶崇安背抵椅,仰头轻叹,而面前铺着微微泛黄的纸张,上面墨字林立,但最大也最居中的二字是——詹离。
陆良突如其来的癔症及离世都发生在远离京城的江州,有机会完成这一切的似乎只有近身的詹离,何况她还是霍甫的义女,当年连州一事或许她也是知情人。
只是一事他不解,詹离和陆良一同在江州生活多年,难道毫无感情可言?哪怕是霍甫的命令,但杀了陆良对她而言又有何好处?
他无意探究别人的感情生活,但至京后,他颇有种困兽之斗感,事情的指向很明显,自己的敌人也显而易见,可证据呢?有谁能证明连州一事不是他父亲下的指令,有谁能知道当年假传军信者为谁,又有谁能告诉他这一切的背后到底是为了什么?
南国入侵时,父亲已在西州,远离朝堂纷争,若不是朝中无将可用,又何必大张旗鼓地从西州调兵。既是为了抵御外敌,为何又要算计自家人?并且因父亲带兵从西州离去,大宛蠢蠢欲动,大哥和二哥披甲上阵,奈何底下人手不足,向京中及周边府州申请支援,却迟迟不见回复,最终大哥残、二哥战死,才止住了这一波袭击。
昏黄的烛光照亮叶崇安的一袭衣角,时而抖动,时而静默,映射着他内心的不安与愤恨。半晌,他抖动着衣袍站起,眼角泛红,眼神淡漠。
他要见霍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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