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大都后,温言的手腕上,戴着沈确送给她的镶金白玉镯子,既是她的生辰礼,也是赠她的定情物。
每每她因为枯燥的学问,学不进烦闷的时候,都会去摸这个镯子,想到他比她还要苦许多,就会忍下烦躁,给自己打气。
她睡得很少,天不亮就起,傅明庭教了她一套通经的掌法,自预备式开始到结束,连打三遍,精神气就会起来。
暗黑的小院里,石灯亮着,温言和傅明庭一起在活动身体,做到第五式,摇头摆尾去心火,双腿半蹲马步,重心后移左右旋转。
“先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不可以。”
“你为什么还没成亲。”
糟心弟子,都说了不可以,傅明庭晃摇身体当没听见,
“先生,你长得不错,以后美男计可以耍耍。”
“你居然要我牺牲色相,我简直上贼船了。”
“嗐,这有什么,不让你卖身不错了。”
“得加钱。”
…….
和温言相处久了,傅明庭也不再是那么板正正,会一起嘴皮子开玩笑。
锻炼好身体,他们两个一起吃早膳,红薯粥配葱饼,一碟萝卜丝。
简朴的生活,傅明庭有做好温言会抱怨的准备,但让他意外的是,温言接受了,她克服不适,顶多哀怨没肉吃。
入三月,天开始渐暖起来。
寒酥拿出她和温言,还有傅明庭的被褥在院中晒。
每日饭食有供应,寒酥只需要做三人的洗衣收拾,一般,上午的时候就能全部做完,她有整个下午晚上的时间。
寒酥一开始有些闲的不适应,后来,她开始去和寺庙的后厨和尚学做素菜,她想着,以后有机会给玉尘露一手。
今日太阳大,寒酥拿着藤拍子,给被褥拍松软,小姐学的刻苦,她看着心疼,想尽可能的让小姐休息好。
所以经常把被窝弄的暖暖,让温言和傅明庭一躺下去,就舒服的睡着。
其实,主仆关系并不复杂,只要松弛不紧张,不为难自己,就会自然而然的想跟着这个能让自己过得好的主。
所以,就算苏夫人逼问有关温言的事情,她也从不泄露一个字。
惊蛰过后,即将开始科考会试,没过多久,温府就送喜来,信上说苏沉得了会元。
又过了一个月,温伯候信上的字都在跳跃他的高兴,殿试上,苏沉被女帝点了状元。
一般进士,没有背景的都会被外派到各地方,留下来的,全是世家子弟。
这是官路的第一道关,亦是分水岭。
苏沉先去翰林院,从六品修撰。
温言把信看了许久,为他高兴之余又开始犹豫,沈确不会容他在她身边,或者,他们回到原来的关系会比较好。
心里藏着事的温言,表面一点也看不出来,沈确给她来信,中秋他会回来。
她和大皇子的事,只有傅明庭知,而他自然会守口如瓶,毕竟,他也怀揣人臣梦想。
谷雨刚过,温言给家中去信,她和傅明庭会在立夏前后到。
在离开大觉寺之前,温言跟着傅明庭一起去见方丈。
方丈觉明是个清瘦,皮肤微微黝黑的人,平日里除了念经外,还喜欢种菜,温言应傅明庭的要求,一起下地帮方丈摘蔬菜,感谢他这段时间的照顾。
温言从来没有下过泥地,踩在田埂上,她望着块块整齐的绿田野,油然升起一股心旷神怡,开口问觉明这种菜的学问。
哪知他一开口就是带浓厚方言的官话,温言听得懵,傅明庭不客气的笑出了声,他当初也是花了一段时间才适应听懂。
觉明也不管她听得懂听不懂,自顾自讲种菜经,寺里的和尚都已经听过他好几遍了,都懒得再听,温言自己撞了上去。
温言硬着头皮嗯或啊,傅明庭手指菜的部位解释给她听,她才勉强明白。
晨曦下,温言蹲在萝卜地里,旁边的傅明庭和她一起在挖萝卜,
“给我擦一下脸上的东西。”
温言被泥溅在了脸上,她的手又脏,只好让傅明庭帮忙。
傅明庭抬胳膊肘给她擦,不小心把她给撞倒,温言一屁股坐在了泥地里,这下可好了,捅了温言这个马蜂窝。
温言用脏手要在傅明庭身上抹,他在田埂上飞快跑,边跑边骂,
“住手,逆徒,不敬师长,刚才不小心的!”
身上有脏泥的温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非得在傅明庭身上弄出泥印才肯放过他。
田埂的边上,有一条水流清澈的小溪,温言追不上傅明庭,就下去洗手,沁凉的溪水,有些冰,手指上的泥渍全部洗去。
她看向又回去在挖萝卜的青色身影,心想他也不是个迂腐书生,傅明庭对她有改观,温言何尝不是,人和人只有相处了才会真的了解。
回去的路上,温言霸道的要傅明庭脱下外衣,遮她身后的泥,傅明庭被山里风吹的冷,他双手抱臂,
“温言你这只母老虎!欺负先生!”
“哼哼,谁让你把我撞倒。”
“哎呀,不小心的,你怎么还记着。”
“我一个大姑娘,居然让我跌在泥地上,颜面何存!”
“你怎么还没过去,回去洗洗不就好了。”
“我说的是这个吗!”
…….
傅明庭无语,温言有时候真的好烦,心眼小,这等小事还记他。
寒酥已经把行李全部收拾好了,寺里没有马车,只有牛车。
牛车也不过是拉载货物的板车,寒酥和行李坐牛车下山,温言和傅明庭走下山去。
一路上,傅明庭提问,温言作答,一点也不浪费时间。
待到码头前,买了船票,脚夫先把行李挑进船里,温言三个坐在茶棚里吃面。
简单的阳春加鸡蛋面,青葱加两个白嫩流黄蛋,温言用筷子把蛋黄戳破让它流出来,再把整个汤面搅一搅,卷面快速吃了起来。
傅明庭觉得她有辱这道面的名字,把汤弄的这么浊,哪里还是阳春白雪。
温言抬头瞧他见自己皱眉,便翻了个白眼,然后坏心眼的把他的蛋黄也戳破,
“先生,学生替你分忧,这蛋黄流出你不喜吧,我替你吃。”
“啪”的打筷子声,傅明庭护住自己的面,就没见过这样的无赖抢食。
寒酥呼汤后吸面,没过一会儿整碗都干净了,她舒服的打出饱嗝,接着她看到有妇人在卖枇杷,转过头对另一桌的温言说道,
“小姐,我去买些枇杷,咱船上吃。”
“去吧。”
寒酥小跑了过去,眼神发亮的看着新鲜摘下的枇杷,只在这长洲才有的白玉枇杷,味甘多汁,个头比一般枇杷都要小。
过了一会儿,寒酥急急跑回来,她勾住温言的手臂,惊慌的手指后头跟来的人,
“小姐,小姐,他说要强我入府做小妾。”
温言顺着她的手指去看,一个穿绸缎,头戴花帽的男子,粉白油腻。
温言抽出腰间的鞭子,在来人还未来得及调戏开口时,就一鞭子朝他脸抽去,杀猪叫的声音响起,
“臭娘们,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管你是谁,敢调戏我的人,打死你!”
温言的气焰比这长洲一霸还要嚣张,刚才还调戏的混混,骂骂咧咧走了,他们这种混油子眼最毒了,知道什么人能欺负,什么人不能欺负。
周遭看到的人纷纷摇头叹,欺软怕硬,恶制恶。
“小姐威武。”
寒酥望向温言的眼中,带有崇拜。
温言扬着下巴,嚣张明艳的笑容出现,
“哼哼,也不打听打听我温言是谁。”
傅明庭瞬间觉得把对她的评价,应该改为原来的,蛮横无理二世祖。
觉得她是个可造之材,完全是错觉,这劣性难改。
要击退那混混,完全可以有别的办法,若是这混混性子凶狠些,温言在没有随从的情况下,这般行事可不就是危险了。
温言其实完全是下意识的这么做,在大都,家中稍显点的几乎都认识,这种小混混,她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登船回大都,温言见傅明庭对她冷着脸,不明白他又怎么了,简直比她这个女郎还娇。
傅明庭让她改掉抽人的毛病,以后做官了还这样,会被猛烈攻击。
温言知道他说的对,可一时间哪里改得过来,
“还请先生监督。”
“把鞭子给我。”
“这就不必了吧。”
“呵,就知道你是嘴上说说。”
温言舍不得的把鞭子交给傅明庭,在放进他手心前又想反悔收回,岂料傅明庭比他快一步,直接拿走没收。
温言心痛的眼不见为净,从寒酥那里抓过一把瓜子嗑起来。
湛江,蜿蜒曲长,回大都的水路上,温言一次都没有靠近过船甲边缘,只会在舱房的窗口吹风。
傅明庭问她原由,因为这可不像她的作风,但温言吞吞吐吐,都不是真正的理由,
“你不会是怕水吧。”
傅明庭盯着她,作为她同船上的幕僚,必须知道她的一切,才好做下正确判断。
“是啦,你别笑。”
“我没有在笑啊。”
说没在笑的傅明庭,脸上露出了甜梨窝,哈哈哈哈,温言是个旱鸭子,母老虎怕水,哈哈哈哈。
温言觉得这人就是专门来克她的,什么秘密都被他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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