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国的东北部,有着连绵起伏的山脉,地势往北逐渐升高。
沈衍在萧羽蓁旧部的护送下,一路来到了丹延州,只要再过一道江,就能抵达萧家势力范围内的伊春郡。
在他离开后的第三日,后头出现了追兵,交锋时,对他要就地格杀,不留生路。
有萧羽蓁这样的母亲,沈衍就是再如何纨绔,也□□练出了一身好武艺。
自他会走路起,冬天没有睡过暖被窝,夏天没有停过流汗。
沈棠对他漠不关心,从不过问他的事,一直流连在侧妃之中。
纵然有让女帝放心的成分,但这不关心造成的伤害,也是结实存在。
没达到萧羽蓁的要求,不准吃饭和挨打是常有的事。
沈衍对母亲,惧多爱少,对父亲,失望多了就不再有多余的感情。
萧羽蓁杀敌的长刀握在他手里,浸染过无数鲜血,令人闻风丧胆的虎咬金出鞘,寒光映在对面来了结他性命的人身上,瞳孔瞬间收缩。
沈衍以前不明白,见到他的人总是会问候他母亲如何,很少问恭亲王如何。
外人对他母亲的敬仰,尤其是军中人,誓死追随这种话现在很少听到了,但在萧羽蓁掌兵期间,几乎所有人都跑到她面前说过。
就如现在,她的旧部,愿意以身家性命护送沈衍,擅离其守,被发现是死罪。
看到虎咬金再现,猛将们亦是振奋。
主帅被困,他们蛰伏多年,终于迎来了下一任新主帅。
他们东北军,只认萧,不认沈。
一支就是不给粮器,亦能只打胜仗没有败绩的军队,可想而知它的威力,女帝如何不视它为大患。
女帝能同意沈确去西北,正是希望他能制衡住。
否则,二皇子和三公主至今都无官身。
杀人的感觉,沈衍一点都不反感,甚至,感觉兴奋。
现场杀敌后,经验丰富将领会指导他的不足处,一路上,他挥去的每一刀,逐渐都不再落空。
寒冬的天涌江,结了厚厚一层冰面,就是砸开,也要花很大的力气。
远远望去,冰面上人来往颇多,早市长长一列,看着热闹,邻近年末,都在置办年货。
沈衍在银楼的存票全被冻结不准兑换,现在全部身家只有那卖掉的别院银票。
他在那日见过温言后,就没再回王府,为了不起疑,什么也没带出府。
如此,过了三天才发觉他消失。
天涌江的冰面,有薄有厚,水急的地方是薄冰,但从表面也看不出来,稍不慎掉进去,只能看天意了。
因此,冰路如何走,江边渔民最知道,会在冰面上撒上有颜色的渣粉,标记此路可走。
沈衍停在江边,换做是他,肯定在这道江上布下天罗地网,眼前所见到的人,或许,没有一个是百姓。
他望着这片江,白茫朦朦,就好像是他浑浑噩噩的过去,
必须过江,并且不能再等,否则会等来后头更多的追兵。
江边,出现有渔民在为几个人带路,不走热闹的安全大道,缥缈新道。
若是站在高处俯视,就会看到,那一条长长的热闹早市,在移动。
当密密麻麻的人离开原地后,有几道身影突然窜出,腰间挂刀剑,双手握细杖,在冰面上极速冰滑。
上当的人也不再伪装,亮兵刃去追,早有准备的绳索铺开,堵截。
女帝决不允许放虎归山。
西北的冬天,雪积的不厚,但那风,吹到身好似在割肉。
温言一步也不踏出帐,外头太冷了,她带来了许多个人物资,帐中炭燃的暖,不需要穿厚衣。
沈确进来时,瞧见她歪在兽皮椅上嗑瓜子,发只是松松挽一簪,衣服也是只系着不配腰带,越发懒起来。
沈确瞧几眼后,坐在桌案前,拆信看各地送来的消息。
之前他要拉着温言去锻炼身体,说她不能懒,被温言踹下了床,于是他就睁眼闭嘴,在亲兵的安慰下,知道了天底下原来有很多的懒婆娘,脾气还一致的差。
等看完所有信,又一一回复后,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儿,沈确抬头,发现温言卷被盖睡着了。
走过去把她懒得挂,扔在脚边的衣放好,又加了些炭,他就去外头了,几乎不会在白日里闲着。
温言迷糊的感觉到额头被亲,知道是沈确,不睁眼继续睡。
等她醒来,已是天擦擦黑。
寒酥撩帐进来,见她醒了,快步上前,
“小姐,刚才我看到宋将军和殿下在一起说话。”
“寒酥,这里是军营,他们说话很正常。”
温言不是个小气的人,
“小姐,可是这里的人好像都很喜欢宋将军。”
寒酥替她担心。
“那也没办法,我又不能在他脖子里套个绳,对外嚷嚷这是我相公,谁都不许靠近。”
“你要在谁脖子里套绳?”
沈确的声音突然出现,寒酥吓得禁声,行礼后瞧见温言对她使眼色,立即离开了。
“你听错了,在说绳子套马呢。”
温言还坐在床上,打了个哈欠,在这里时间过的有点快,才睡一会儿就又天黑了。
沈确进来是拿东西,因为温言衣衫不整在帐内,其他人不能进来,
“晚上有烤羊,去吃吗?”
“你去吧,我都不认识人。”
“真的不去?”
除夕,就是在军中,也会欢庆隆重的日子,给不能归家去的将士吃顿丰盛饱饭。
“去了,会不会不方便。”
温言惹来沈确奇怪看她,刚才果然在讲什么事,
“有什么不方便的,别弄的太漂亮,他们都是些糙人。”
“我不去了。”
“也行,那给你送来。”
沈确拿了东西就出去,没多想,以为温言不想受冷吹风。
温言气得掀了被子,朝外叫,
“寒酥,寒酥。”
寒酥就在帐门口,听见声音进去。
温言让她挑出衣服,不给她去,她偏要去。
温言穿上了一套整张羊皮毛做的袍子,脖前是翻领,胸前延至袍边,有多种颜色压边。
只一串与压边同一色的项链,不再有其他首饰。
腰间是皮质宽腰,挂着一柄小刀,脚上是玩弯钩靴。
戴上一顶狼毛厚帽,两边垂下多股细辫子。
温言踏出了帐子,外头已经是火把点亮,空气中弥漫着烤味。
温言寻着声音走去,一路有对她陌生好奇的,也有认得她行礼的。
突然,一把红樱银枪拦住她,温言转头看去,健黑英气郎跳下木桩,
“美人儿,要不要和本将军去吃肉。”
声音雌雄莫辨,温言一时吃不准。
将士与兵是分开用膳的,这位小将军想请她去吃烤羊。
童羡嗅着温言身上好闻的味道,像只猎犬一样不停嗅,
“好啊。”
温言同意,那人笑咧开嘴,
“等本将军一会儿。”
还真的只是等了一会儿,童羡回帐把银枪放好,洗了把脸就出来。
“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没见过你。”
“温言,来探亲。”
“谁啊,本将军咋不知道谁有这么个漂亮媳妇。”
“喏,那个帐子。”
温言指了沈确的帐,搂在她肩上的手僵住,尴尬笑,
“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驸马,下官童羡。”
中郎将童羡,放下手老实回答。
温言在沈确嘴里听过她,知道了她性别,
“童将军,带路吧。”
“是。”
当温言和童羡一起过来时,沈确黑了脸,有没有被占去便宜,这人男女通吃。
被沈确那可怕目光瞪着,童羡挠了挠头,尬笑,掰开人立即坐下。
被她挤到的人,骂她来的晚就坐边上去,童羡回他们拳脚。
“你怎么和她一起来了,不是说不来?”
“不来,怎么发现童将军这么有意思的人。”
“她哪里有意思了,混账的很。”
桀骜不驯冲锋将,说的就是她。
空地四周有帐围起,顶空露天,中间有高高的篝火燃起。
有伙兵在忙碌,手中刀不停。
宋颜知道温言来了,她原本不想去,但不去,显得她怯。
她打开了衣箱,身为世家,她自然与旁人也是不同的。
在铜镜前试了好几件,不是嫌颜色太鲜艳就是太华丽,她翻找了许久,才找到一件合适的旧衣。
无法和温室里的娇花比美,她突出自己的优势,身型高挑直挺。
简单的一尾发,面上比军中女将都要白些细腻,她做到干净清爽,就出去了。
宋颜来的晚了些,位置已经不多,但她在军中有好缘,不少人愿意空出位,和她挤一挤。
她的视线,在温言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就收回,心想自己幸亏没有弄的明显。
温言在这里,把他们衬得都像是山野人。
来迟的宋颜,温言瞧见了,也瞧见了她的受欢迎,在一众女将中,她很突出,没有粗糙感,是非常英气的美将。
温言拿着小刀在割肉,烤肉虽然闻着香,但她吃不惯,还是清煮肉能吃得下。
烤脆的饼夹裹住肉片,再淋些酱汁,温言大口咬下,这边的羊肉一丁点膻腥都没有,真真鲜嫩。
沈确原本在和人交谈,等他转过头来,见到温言自己安静在吃东西,没有一丝好奇色。
沈确在想自己是不是冷落她不高兴了,
“羊肉还要吗,其他的要再来点吗?”
温言抬眸瞅他,只大口嚼肉不说话,沈确不明白她怎么了,正巧有烤栗子送过来,知道温言会吃这个,沈确就是烫手也给她剥了起来。
温言假惺惺说,
“有点烫哎,两颗就够了。”
“这里也没其他好吃的,没事,给你剥。”
西北的毛栗子,个头特别大,得在上头划口子才能完整剥开。
栗子很甜,温言看向沈确的眼眸也特别亮,沈确自己一个都没吃,全留给了她。
细白的手指捻着栗肉,火光中柔毛冒下的脸,笑得温婉,散发着被疼爱的底气。
宋颜把栗子握在手心中,捏碎开再剥,没有女子的精细吃法。
她的目光,刻意的不去看温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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