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泽觉得这香气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左思右想，却百思不得其解。正在苦思冥想之际，下巴蓦地一凉，一只青玉折扇抵了上来。

眼帘中出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王玉泽浑身僵硬，一时间忘记了动作，像只呆头鹅一般木愣愣的站在那里直勾勾地望着那人。

只听那人身旁的宫人轻声道：“回禀殿下，这是王司马家的小儿子，王玉泽。”

澹台奕满眼趣味地望着王玉泽，伸手托起她脖颈间挂着的金璃璎珞圈，指尖拨动着正下方坠着的晶莹剔透的玉石，慢悠悠道：“原来是那位衔玉而生的郎君，倒是让本宫有些兴趣了。”

昨夜看到的那个男人怎么就变成了权倾朝野的长公主殿下，王玉泽一时间陷入混乱之中，心下慌张，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她暂且还不清楚长公主到底是对那衔玉而生的传闻感兴趣，还是认出了她。

“罢了。”澹台奕轻轻一笑，玉扇往上一抬。

王玉泽被迫头仰的更高，脸上依旧是呆呆的表情。他从发髻上拔出一根白玉钗，缓缓插进她的头发里，端详片刻，满意地点了点头。

做完这番动作像是累着了，往后一靠，倚在辇架上，眼波流转地笑着：“果真是玉做的人，这玉钗配你，本宫便赏你了，好好收着吧。”

不等他抬手，站在一旁的赵金栋就呵斥道，“走吧，还杵在这和桩似的做什么，后面的人还等着呢。”

辇轿一摇一晃，带着人走了。

王玉泽哪里还有睡意，整个人早已清醒过来，长公主身边那个圆脸内侍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在她身上刮来刮去，脸皮都要被剥下来一层，整颗心狂乱地跳不止。

一旁的王玉治脸色微凝。

作为大哥，他时刻关注着家中的弟弟妹妹，从来不知道幺妹和长公主能有什么交集，溱溱自小到大没有出过南陵半步，于情于理和长公主都不应该有什么关联。

那位长公主的名声，可真是有些不太好听啊，溱溱被这样的人盯上，也不知是福是祸。

王玉治心中的忧虑王玉泽半点也感受不到，她傻愣愣站在原地，想去摸头上那多余的玉钗，又怕坏了什么规矩，手悬在半空，放下也不是，往上抬也不是，只能朝兄长投去求助的目光。

王玉嘉朝她使了个眼色，她得救似的放下了手，轻轻吐出一口气，完全没看见王家上下眼神扫过她时的复杂。

巳时三刻，皇室全部迁至行宫。

“溱溱，你和长公主是如何认识的？”一到家，王玉治就将她拖至书房，神情严肃地盘问。

本来还摇头晃脑的王玉泽顿时一个激灵，看向自家大哥，支支吾吾了好半天，刚想将事实全盘托出，就感受到一股冰冷透骨的视线，几乎要洞穿她的心脏，仿佛知道她一说出这个秘密，立马就会横尸当场。

在这种无比严肃的时刻，她竟然有些想笑。

原来靠着眼神就能感受到一个人是真的，感受到杀意也是真的，看来小说里描写的场景也不是胡编乱造，不过穿越都发生了，这种事情能够存在也挺合理的。

王玉泽笑眯眯地，露出标准纨绔的笑容：“许是长公主见我生的不错。”

话音刚落，那股冰凉的视线就移开了。她心里清楚，自己只怕是被长公盯上了，一旦有说出秘密的迹象，就会当场暴毙。

想要回家偷偷告诉兄长或是祖父的心思也被彻底打消。

王玉治无奈的又心疼地看着他，恨铁不成钢道：“被长公主看上未必就是好事，传闻那长公主荒淫无道，喜爱收男宠，我在外游历时常常听闻长公主强抢民男，面首都有好几百人，届时你该如何？”

王玉泽眼神古怪，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玩，那天见到的男人确实和今日见到的长公主生的一模一样，鼻尖小痣生的位置都相同，足以让她确信长公主就是一个男的。

她不会以为长公主收面首，强抢民男是因为断袖之癖，借此机会扩充自己的势力才更像那位的目的。

“长公主生的美，就是被抢去也没什么损失。”王玉泽咕咕哝哝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兄长们的耳中。

幺妹喜爱美色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小也是如此，只愿意和长得好看的兄长们一起玩耍，长大后这毛病反而愈发严重。

王玉治又好气又自责，几年前他少年心气，得了个粉雕玉琢的妹妹只想带出去炫耀，却不曾想到南陵何时掀起了一股评判容貌的风气。

郎君们私下小聚时，经常高谈阔论，谁家女郎相貌俊秀，谁家小郎君新得了什么奇香美玉，而只有几岁大的王玉泽听得津津有味，和他们相处的如鱼得水，他心中一直耿耿于怀，觉得幺妹这喜好美色的毛病都是因为这件事酿成的苦果。

王玉泽可不知道大兄在为这件事情烦心，方才的话她是故意说出来的，为的就是膈应监视她的长公主，极少会有男人愿意被别人夸奖自己美，那长公主男扮女装多年，心思十分扭曲，听了这话定然会十分生气。

只是神经病的想法不是常人能够揣测的，王玉泽和兄长谈论长公主的这番话，准确无语的被传到澹台奕面前。

看着鹦鹉学舌，将两人神情语态学得惟妙惟肖的下属，澹台奕似笑非笑：“她当真是如此说的？”

看着主子的模样像是生气，又不像是生气，他们一时也难以揣测主子的心思，老老实实道：“王家小郎君确实是这么说的。”

澹台奕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只盯着案几上那只白釉缠枝海棠瓷瓶看，房间内的人大气也不敢出，谁不知道主子最是厌恶别人谈论他的容貌，因为这副容貌主子小时候不知道吃过多少苦头。

甚至敢在背后嚼舌根的人，最后全都被拔了舌头。

赵金栋笑嘻嘻地走了进来，笑骂道：“都哭丧着脸做什么，没看见主子心情不好，仔细你们的皮，还不好生伺候着。”

他看的分明，主子哪里是生气，分明是对王家那个小郎君起了兴趣。小时候得到什么新奇物什，也是这样的眼神，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喜爱，却又忍不住想看。本以为主子长大以后就再也看不到这一幕了，没想到因为王家那个小郎君，时隔多年，主子又露出这样的眼神。

在主子身边多年，他都是贴身服侍，除了上次在庄子里短暂离开过半天，从没和主子分开过，想必就是那时候遇到的王家小郎君。

收敛自己的杀心，盘算怎么样才能把这个小郎君拐到主子身边来。

赵金栋了解澹台奕，澹台奕自然也了解他，一个眼神扫过去，就能知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端起茶碗浅浅抿了一口，开口说道：“老赵，别做不该做的事情。”

赵金栋笑眯眯道：“是，都听您的。”

看这样子，殿下是想要自己出手，那他这个老东西，就不去横插一脚了，来之前殿下已经将这南陵上上下下的世家都查了个干净，王家家世清白，也没什么要注意的。

赵金栋又说，“殿下要如何处理那崔家？”

澹台奕漫不经心地说道，“世大家族沆瀣一气，内部通婚。想要打击他们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何况父皇现在正是仰仗他们的时候，我们就更不能轻举妄动了。且看看这南陵城里到底都有些什么样的人物在做打算便是。”

赵金栋连声笑着应道，“殿下说的是。只是—”

他话锋一转，“这南陵两大家族，以崔王为首，殿下以为这王家？”

除了殿下感兴趣的那个小子，王家表现的可谓是中规中矩，像极了王宰那个滑不留手的老东西能教出来的。

“王家。”澹台奕浅笑。

那女扮男装的小东西不就是王家的。

赵金栋似是无意，说道，“说来也是巧，先皇和王家那位老太爷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宫宴上还开过玩笑，说若是他若有女可入宫为后。不过王家没有这样的福气，王宰一脉到现在也没生出个女儿来。”

澹台奕微诧，笑容转深，“原来还有这样一桩事。”

“殿下年岁小，有些宫里的事不知道也是正常的。”赵金栋呵呵笑着。

“罢了，说这些做什么。退下吧。”澹台奕挥挥手，赵金栋退了出去。

窗外，一只桃花落在书案上。

澹台奕把玩着桃花，喃喃道，“婚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