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所有人都到齐了。”梁元凯掐着表，满意地点点头，“所有人立正，排好队，跟我来。”

说罢，他领着众人离开训练场，朝着一个陌生的建筑走去。

那栋建筑矗立在基地最偏远的角落，平日里无人问津，刚一踏入那片区域，一股清凉的夜风习习拂过众人肩头，挑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秦因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环视四周，相比较于基地内部庄严规整的建筑，这里显得过分破败苍凉了，连路上的积雪都没人扫除。

新兵们的厚底靴踏在坚实的雪面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成为夜晚寂寥之处唯一的乐章。

梁元凯没有解释这里是何地，众人也不敢发问，只能缩着脖子跟在他身后，看他站在那栋建筑门前，瞳孔对准门上的虹膜扫描仪后，大门应声而开。

门刚一打开，更加凛冽的寒风从屋内席卷而来，阴凉的寒气丝丝缕缕地缠绕着众人，通过暴露在外的皮肤缓缓渗入四肢百骸，骤然的低温仿佛能把人的血管都冻住。

梁元凯面色不变，好似那寒风低温绕过他一般，对他造成不了丝毫影响。

他率先踏入这栋奇怪的建筑：“跟我进来。”

秦因的个子高，在队列中也是靠后的位置，只听最先走进去的那一批新兵惊讶抽气的声音，她挑了挑眉，心中涌现出几分好奇。

过了几秒，她顺着队伍走进去，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汤池。

自大灾变后，世界上的温泉就消失了，而眼前这个汤池像极了众人曾在书中或者各种影像资料中见过的温泉，只不过它比足球场还要大的面积惊得众人霎时愣在原地。

汤池正中间还摆了一扇高大的屏风，将其分成两半，清澈见底的池水缓缓流动，分明是有源头的活水。

梁元凯站在一边介绍：“这里是祭冬池，也是你们本次训练的地方。你们也发现了，靠近祭冬馆后气温下降了很多，感觉到很冷是很正常的，因为祭冬馆并不在地下恒温系统的笼罩范围内。”

“换言之，你们现在感受到的温度才是这个世界真实的温度。”梁元凯沉静的目光扫过众人，将众人眼底的迷茫尽收眼底，“从今天开始，每个月你们都需要在祭冬池内浸泡至少100个小时，这个训练不会强制性组织，需要你们完成白天训练后，自行来到祭冬馆浸泡。下池浸泡前，所有人在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块计时手表，手表会在你们下池后开始自动计时。一个月后的今天，我会一个一个检查，但凡有谁的时间不达标，请他立刻管铺盖走人！”

话音如重锤落地，砸得所有新兵都怔愣着，甚至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过了一会儿，汤哲彦才举手道：“报告教官，为什么我们要做这个训练，这个看起来并不能增强我们的体能吧？而且惩罚居然这么严重……”

梁元凯瞥了他一眼，早就料到这个刺儿头会第一个提问，解释说：“所有的神秘生物都是伴随着低温灾变后出现在地球上的，人类现在还能存活下去，纯粹依仗各个城市内安装的恒温系统，可神秘天然地适应地球上的低温，它们生存的环境比之祭冬池的温度还要低了数倍。”

“如果你们连一点低温都受不住，今后该怎么和神秘作战？难不成一直等到神秘闯入了城市的范围，开始大肆杀戮，你们才被迫防守吗？”梁元凯冷哼一声，“真正合格的裁决者是应该主动出击，深入神秘的巢穴，将其灭杀在摇篮之中，而非只能生长在温室里的娇花。”

“历届新兵都必须要接受的一项训练，就是低温训练。如果你们受不了，直接滚蛋，不要浪费时间。”梁元凯眼睛眯了眯，身上爆发出如山岳般浑厚的气势，震慑地汤哲彦放下手，闭口不言。

“那么，现在谁第一个来？”梁元凯信手点了点离自己最近的方皓州，“方皓州，你先来。”

方皓州一愣，抿了抿唇片，按照梁元凯的指示先去标了自己名字的柜子前，将那块小巧的手表取出，戴在手上，随后站在了祭冬池边。

他看着脚下的池水，深呼吸了一口气，“扑通”一声跳了进去。

身体刚触碰到祭冬池水，刺骨的寒意如根根钢针般扎进了他的血肉，以极快的速度汲取着他的体温，不到一分钟的功夫，方皓州就觉得自己快要被冻成一个冰块了。

他哆哆嗦嗦地往岸边靠拢，想爬上岸，可一向灵活的身体忽的笨拙起来，池中冰冷到极致的水让他连伸手的力气都被消磨掉了。

“下一个，汤哲彦。”梁元凯看也不看池中方皓州的情况，点了第二个人的名字。

汤哲彦苦着脸，视线落在祭冬池上，微风拂过池面便能裹挟出一段难捱的冰冷，更别提池水本身的温度了。

而且眼尖的他瞄到池壁上还附着着经久不化的冰霜，多看两眼他都忍不住浑身打颤，他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最怕冷，也不知道教官们是怎么发掘出这个鬼地方的。

可在梁元凯颇具气势的眼神压迫下，汤哲彦担心哪怕自己多说一个“不”字，也会马上被梁元凯直接赶出训练基地。

汤哲彦慢吞吞地走到标了自己名字的柜子前，将那块小巧的手表取出，戴在手上，又磨磨蹭蹭地走到岸边站定，看着池中脸已经被冻成乌青色的方皓州，心里的恐惧无限扩大。

梁元凯看他站在池边半天不动，没耐心地一脚踢在汤哲彦屁股上，把他踢进了池子里，随后吩咐所有人一一下池。

等到所有人都在池子里泡上了，梁元凯才说：“第一个月只需要达到总时长至少100小时即可，你们第一天接触祭冬池，承受不住低温很正常。如果实在撑不住了，可以立刻上岸。”

看在这是第一天进行低温训练，梁元凯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在岸边守着。一旦发现有谁脸色不对，就立刻将他捞了上来，递给他一杯温水，让他暖暖身体。

他沉下声音提醒：“低温训练可以说是你们目前接触到的最危险、甚至已经威胁到你们生命的项目，承受不住了不要硬撑。”

我可不想看到你们翻着肚皮飘在水面上的样子。

梁元凯顿了顿，还是把这句话吞了下去。

祭冬池的水位并不高，以成年人的身高，坐在池底后，池水正好淹到肩膀处。

秦因坐在一个角落，原本依偎在她身边的伊琳莲已经被梁元凯救了上去，这片小角落里便只剩下秦因、庄雅晴和万寻绿三人。

只不过万寻绿身体颤抖的幅度愈来愈大，看样子也撑不了多久了。反观秦因和庄雅晴虽然嘴唇也被冻得乌青，但状态还算不错。

过了一会儿，万寻绿爬上了岸，在地上留下一道透明的水渍。

秦因收回视线，白皙的手掌浮动着水面，若有所思地垂下眸子。

不论灾变前后，一些最基础的物理规律都是一样的。祭冬池中的水仍旧是液体，没有结冰，也就说明这池子的水温实际上还在零度以上，只是因为大家在恒温20℃以上的环境待久了，乍一进水才会这么不适应。

而且秦因总觉得这项试炼不仅于此，梁教官刚刚也说“第一个月”要求的时长为100小时，言下之意，等第二个月第三个月，随着大家耐低温能力逐渐增强，届时要求时间必然会增加。

更有甚者，水池的温度也会再次下降。

到时候，说不定她们就得泡在冰块里头了。

毕竟据唐默之前介绍，离开了城市恒温系统，那些已经废弃的荒野地带平均气温已经低于零下20℃。若是要训练，她们必定要承受比零下20更低的温度，才能更坦然地应对将来可能发生的危机。

秦因的意识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着，她清晰地认知到自己的思维运转在过度寒冷的侵袭下逐渐变慢，直到撑不住时，她才手脚僵硬地慢慢爬上岸。

在岸边休息了好一会儿的伊琳莲赶紧递给她一杯温水，又从柜子里抽出一条保暖浴巾披在她身上。

两个女孩紧紧拥抱在一起，体温互相传递着，勉强抵御着岸上的冷风。

刚出祭冬池的刹那，秦因觉得岸上比池水要暖和许多，可等到身体逐渐忘记池水的低温，岸上的寒冷便更加折磨了。

她和伊琳莲拥抱在一起，颤颤巍巍地喝了不知道多少杯热水，才等到庄雅晴上岸。

秦因把已经准备好的热水递过去，又和伊琳莲一人靠在庄雅晴身边，不约而同地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庄雅晴。

伊琳莲只在池子里待了7分钟，是最早爬出来的一批人，可在她的脸上完全看不到着急或者惊慌，似乎根本不害怕自己一个月后因不达标而被赶出去。

她嘴角总是挂着笑容：“雅晴晴和秦因因都很厉害呢。”

庄雅晴是所有新兵中在祭冬池里待的最久的人，时间长达23分钟，上岸喝了一杯热水后，舌头和牙齿还是忍不住打架：“我，我之前，受过差不多的训练，所，所以比你们，们，坚持得久，久一些。”

秦因瞥了眼手表，上面显示的时长是19分钟。

一个月30天，想要泡满100小时，平均下来一天至少也得3个半小时。

而以现在的进度，还远远不够。

秦因不由自主眉心一蹙，这才明白为什么唐默说基地里的低温训练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怕。

三个女孩抱在一起休息了一会儿，秦因再次下池。

一次坚持的时间不够长，那就多泡几次，反正梁元凯一直在岸上盯着，热水也无限量供应，暂时不用考虑安全的问题。

另一边休息的游余看到秦因再次下池，一直以秦因为目标的他紧跟其后，“扑通”窜进了池子里。

独留汤哲彦一人在岸上瑟瑟发抖。

嘤嘤，这群人也太凶残了，一点也不怕冷的吗？

汤哲彦刚刚只在祭冬池里待了5分钟，是所有人中坚持时间最短的人。他缩在角落里，手里还抱着盛满了热水的杯子，犹豫了半天，仍旧没有下池，只是默默裹紧了身上的保暖浴巾。

“你还下不下去？”

向来沉默的方皓州路过他身边，罕见地向汤哲彦搭话。

“啊？”汤哲彦茫然地抬起头，片刻后才摇摇头，“待会儿再说吧。”

方皓州睨了他一眼，径直走下池子：“你小心一个月后时间不达标，被老梁赶出去。”

汤哲彦捏了捏手心，恍惚地看着冰冷的池水，一些被封印在脑海深处的记忆碎片蠢蠢欲动，勾动了那条名为“痛苦”的神经末梢。

他强压下那些回忆，双眸近乎失焦地盯着水面，心想：让我再考虑一下，过一会儿，我会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