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萧行雁朝着萧兴安拜了拜:“父亲。”
萧兴安皱着眉将圣旨铺在她面前:“你今日献策究竟是什么,为何会超迁?”
虽说只是个散官,可这种越级升迁终究是太猛了。
今日朝中闹得不可开交,虽说圣人一力将这些声音压了下来,可因此暗中记恨上萧行雁的绝对只多不少。
这样的升迁速度还是太打眼了。
萧行雁看了一眼圣旨,上面只写了她献策有功,但也没写到底是什么策,总之是一份非常含糊的圣旨。
萧行雁皱了皱眉:“夜校……”
夜校的概念她也和萧兴安提到过,萧兴安也是知道此事的。
萧兴安皱皱眉:“只此一事,想来是不够的。”
“阿郎阿郎!又有圣旨来了!”
萧兴安和萧行雁都有些震惊的抬起头来。
“又一份圣旨?!”萧行雁震惊:“圣旨是不要钱吗?”
萧兴安清了清嗓子:“慎言!”
先不说这话有点不尊敬,便是让那些汲汲营营却不得寸进的人听到,都够萧行雁吃一壶的了。
萧行雁闭上嘴,但眼里的不可置信,却没减少半分。
萧兴安:“先去接旨。”
这份圣旨你去收拾一份新的圣旨,倒不如说是对先前那一份的补充。
——圣人下令让她暂领甄官署丞,负责设计新的陶俑仪仗队,一连串的古文要求翻译成白话,就是要简约大方,又不失富丽堂皇,亲和又足够威严。
典型的甲方要求。
萧行雁谢恩领旨,送走内廷使者后,就成了个小苦瓜。
萧兴安看到,没忍住笑:“想来圣人原本是让你假时好好休息,结果你提前愁起了。”
萧行雁:“假时?”
轮到萧兴安愣住了:“明日就放中秋假了,你不知道。”
萧行雁张大嘴,她不知道。
这段时间过得太充实了,冲淡了时间流逝的感觉。
萧兴安有些无奈:“好了,这两日就出去玩去吧。你这样子哪里有个孩子样子?”
萧行雁才十几岁,整日忙得灰头土脸,哪里有些这个年纪的小娘子的活泼?
“就和你那个常一起的小郎君一同出去好好歇两日,这些东西往后再想。”
萧行雁愣住了:“您知道叶芜啊?”
萧兴安:“他成日来送你,我也不是瞎子,你们互相有意,我也不做这个棒打鸳鸯的人。”
萧行雁有些惆怅:“但阿娘……”
萧兴安脸色严肃下来:“雁娘,你阿娘是受着训诫长大的人,除了流放的日子,她为了挣钱抛头露面过,若是她有时与你所思所想不同,也不要怨恨她。”
萧行雁愣住了。
萧兴安眼神恳切,萧行雁不难察觉到其中真意。
片刻后,萧行雁:“我不会怪阿娘。”
这个时代对女性的束缚比之一千多年后只多不少。
尤其是宋琴自小便是在这样的规训中长大的。
她知道,她只是怕,她怕叶芜也会有这样的想法,会被宋琴说动,从而放弃这段感情。
萧行雁之前从没恋爱过,但她看过太多阴差阳错错过一生的人,所以她害怕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她身上。
这是她自己的无端猜忌。
萧兴安松了一口气:“那便好,这两日你就好好歇着吧。”
萧行雁点头,道了告辞后便出了书房。
或许是因为中秋和圣旨的双喜临门,府内热闹极了。
萧行雁也被这氛围感染了,脸上不自觉带起笑容来。
她脚步轻快走到院子,却发现宋琴、周沛萍和叶芜全都不在这里了。
她一愣,脚步停下来,心中突然焦急起来。
人呢?
“雁娘!”叶芜声音轻快:“你看!”
他举起右手,露出来一只嵌了银丝的绞丝玉镯来。
萧行雁回头:?
这镯子是有开口的,只是原本看得出来是女式的,戴在叶芜手上将他的手腕卡地严丝合缝,显然是很不合适的。
萧行雁迟疑片刻:“……这是什么?”
宋琴也从花墙门下出来了:“原本是萧家给未来媳妇的,但……”
她有些无奈地看了叶芜一眼:“你既认定他了,那便让他拿去吧。”
萧行雁:……
她神色复杂地收回眼神,看向宋琴:“阿娘,你如今也才三十多,身子调养一番说不定还能和父亲再要个孩子……”
宋琴嗔了她一眼:“胡说,先不说我是伤了身子的,就是能再要,难道就是儿子么?”
萧行雁:“……好吧。”
宋琴叹了一口气:“是阿娘之前狭隘了,你……”
她欲言又止,最终也只化作一声叹息。
萧行雁:“阿娘不必和我道歉的,若是有机会,阿娘和我一同出去看看吧。”
宋琴摇摇头,打趣道:“我这把老身子骨便不和你出去了,你们两个有情人自去出去玩耍!”
说罢,便甩甩帕子,拉着周沛萍转身离开了。
她这话一落,萧行雁倒是没什么反应,但叶芜已经熟透了。
见状,萧行雁没忍住笑起来:“走了,有情人,咱们出去逛去!”
明日便是八月十四,街上人虽还没那么多,却已经布置起来了。
萧行雁和叶芜逛了一圈,便去了崖津海夷肆坐着了。
纳尔斯看到他们二人,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们倒是有闲情,来我这里相会来了!”
萧行雁捏了块麻糖放在嘴里:“没办法,你家麻糖做得最好吃。”
纳尔斯“嗯哼”了一声,又乐颠颠去拿羊汤去了。
萧行雁在这里大吃了一顿,又指点了一番关于中秋的营销,拉着叶芜心满意足离开了。
今日虽布置得差不多了,但到底还是有宵禁,两人又依依不舍了一番才各自回家,约定明日再相携出游。
次日,萧行雁特地换了身新衣裳,兴致勃勃上了叶芜的马车。
一上车,她便看到叶芜似乎也妆扮了一番,修了眉,鹅黄的衣裳上还绣了桂花暗纹。
萧行雁眼前一亮。
“好看。”
叶芜便红了。
叶芜早在摘星楼定了位子,但现在远不到吃饭的时间,两人便去了南市逛起来。
正在二人逛首饰摊子的时候,不远处却传来一阵喧闹声,似乎有人起了争执。
萧行雁和叶芜对视一眼,双双挤进人堆里去了。
人群中央是个样貌有四五十的男子,正扯着一个十几岁小娘子的头发,嘴里含混不清的骂着什么。
又道:“说!那奸夫是谁?!”
众人都对着那二人指指点点起来。
那小娘子还哭喊:“哪里有什么奸夫?!你作何这般污蔑我?!”
萧行雁到底看不过眼,拽了下叶芜的衣袖,用气音道:“咱们上去帮个忙。”
叶芜:“嗯。”
说着,二人对了眼神,皆是往两人冲了过去。
叶芜捏软了那男子的胳膊,手骤然松了,萧行雁紧随其后,将那小娘子护在身后。
她看向男子:“这位……阿翁,你女儿就算做了什么,你也不能当街打人啊!”
那男子大怒:“你什么眼神?我是她正儿八经合籍的丈夫!”
萧行雁:“……?”
周围也是一静,顿时爆发出了更高的议论声。
如今老夫少妻不是没有,但是男子对小妻子大多都宠爱有加,可少见这般的。
尤其是那小娘子看着不过二九年华,如今头发被抓得散乱,躲在萧行雁身后拿着帕子抹泪,看着好不可怜。
那男子大怒,就要朝着萧行雁身后抓来:“贱人!”
他身形庞大,巨大一坨朝着萧行雁就是涌来,叶芜眼神一凝,一掌拍开了他的手臂:“有什么事情不能说,非要动手?”
萧行雁神色也冷下来:“我乃是圣人亲封的七品宣义郎,你想清楚了再动手。”
这话一落,周围又是一阵安静,连萧行雁身后的小娘子哭声也落了两分。
这男人脸色变了变,才恶狠狠瞪了萧行雁身后的小娘子一眼:“有种你一辈子别回来!”
小娘子顿时抖了抖,咬着下唇哽咽起来。
男人阴狠一笑,便转身迅速离开了。
待到他走后,萧行雁转身安慰身后的小娘子:“走,咱们先换个地方休整一番。”
小娘子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因着这事,两人带着这小娘子进了马车,去了最近的成衣铺换了新衣,又重新束了发,才又停下来。
萧行雁见人情绪稳定下来,便开口道:“那男人真是你夫君?”
不是萧行雁不信,只是这两人岁数差的太大了。
这小娘子看着十八.九岁,但那男人看着怎么都有四十七八了,这得是多想不开,她家人才会同意这小娘子嫁给这么个年纪这么大的泼皮。
不说还好,一说,这小娘子眼泪又止不住了:“……是,但并非我自愿,我是被我爹卖给这个人的。”
萧行雁一愣:“卖?”
小娘子拿着帕子抹泪:“嗯……我本不该议论,可……可我这桩婚事实在是荒唐。”
“我阿耶更偏宠弟弟,这桩婚事也是我阿耶为了这人的聘礼才应下的,当时我阿耶对我好极了,我也十分惊喜,可我后来才知,我阿耶是为了让他给聘礼加码。”
“至于那个男人,”小娘子咬了咬唇:“他本是一家绣楼的掌柜,最开始也是对我小意温柔,我当时也是被他这样子哄骗了,才应下了这桩婚事。”
“只是,只是……”
这小娘子又没忍住啜泣起来:“不过半年,他发现我阿耶并不是真的喜爱我这个女儿,对我的态度也骤然大变,开始变着法子打起我来。”
“一开始他可能也怕,打得大多是隐秘的地方,后来他见我家中从没过问过,便更放肆了。”
说着,她又是一阵掩面哭泣:“若不是,若不是裴娘子心善,暗中帮我拿药……”
萧行雁皱眉道:“没想过和离么?”
这小娘子含着泪摇了摇头:“若是我阿耶知道,未必不会卖我第二次。”
萧行雁还想问什么,从进车开始就盯着这小娘子的叶芜却是开口了:“你是王柔依?”
这小娘子愣了愣,哭都忘了:“小郎君认得我?”
萧行雁也看向叶芜,等着人解释。
叶芜感叹道:“原来果真是你,你与你母亲长得像极了。”
王柔依愣了愣:“您认识我母亲?”
叶芜点头:“曾在商会与你母亲有过一面之缘。”
说罢,他看向萧行雁,立刻解释:“就是那王成的妻子。”
萧行雁脸色冷下来。
叶芜看向王柔依:“你为何不向你母亲求助?”
王柔依抿了抿唇:“我当年不顾我阿娘的反对执意嫁他,阿娘从此便从未过问过我的事情,大概是不愿理会我了。”
叶芜皱了皱眉:“不对吧,我见过你母亲,她是个豁达之人,或许是有什么误会?”
王柔依咬了咬唇:“……我不知。”
萧行雁看了她一眼,安抚道:“这样,我们去打听一番,这两日我先把你安置在我朋友那里,等打听出来了,我们再找你,如何?”
王柔依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叶芜:“不用,她娘的管辖的绣楼就在附近,我之前也听说她每月十四大约会去查账,咱们现在就去打听打听。”
萧行雁看向王柔依。
王柔依双眼又含了泪:“我……我能不去吗?”
萧行雁:?
王柔依低声道:“我害怕……若是,若是我阿娘当真不在意我……”
她哽咽着,后面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萧行雁:“总要见面的,长痛不如短痛,更何况你阿娘到底是如何都还不清楚,你怎么就在心里先给人定了性呢?”
王柔依低下头。
萧行雁再劝:“你只在车里听着,不必见人,我们二人在外面打听。”
王柔依低下头,没忍住落下泪来。
她不敢出去听也是害怕,若是阿娘从小对她的好也是演出来的,她怕是会控制不住自己,在大街上失态。
三人议定,萧行雁和叶芜便带着王柔依去了南市最大的绣楼。
这绣楼着实磅礴大气的很,正门口摆着一块大牌匾,上书金丝缕三个大字。
这便是绣楼的名字了。
萧行雁站在门口,看了叶芜一眼,上前挽住了人的胳膊。
叶芜一僵。
萧行雁无辜:“咱们直接去叫人好像是去找事儿的,扮作新婚夫妻如何?”
叶芜通红着点头。
就这样被萧行雁挽着,乱七八糟地走到了绣楼里。
叶芜到里面,脑子才清醒了些,对着堂倌道:“我是叶家叶芜,想定制新衣,你家东家在么?”
堂倌一听,瞌睡虫顿时跑了。
他眼神在萧行雁和叶芜之间转了转,笑道:“原来是叶小郎君,东家自是在的,原先东家还说要给您送两匹新料子去呢。这位便是萧大人吧?”
萧行雁挑了挑眉:“你认得我?”
堂倌陪笑:“萧大人之名,如雷贯耳。东家对您很是钦佩,原本还要叶小郎君引荐的。”
萧行雁看向叶芜:“引荐?”
叶芜红着耳根:“嗯,文娘子听说了你的事情,便以你为了榜样,说要努力,争取有一日能为圣人裁新衣。”
萧行雁笑道:“那我更想见见文东家了。”
堂倌笑道:“萧大人、叶小郎君稍等片刻。”
说着,他上了楼。
不多时,一个富态的锦衣女子便下了楼。
萧行雁看了两眼,心道不愧是绣楼的老板,连衣裳都比格外精致,袖口还绣了花。
只可惜她不太懂这些绣品,只看得出来针脚细腻,价钱绝对不便宜。
文绣看到二人,抬手便是行礼:“萧大人、叶小郎君,看二位这样想来是好事将近了,想要什么今日我们免费做。”
萧行雁:“多谢,但今日我们来不是问这个的。文东家,您这些日子见过您的女儿么?”
文绣愣了愣,没想明白为什么二人突然这么问。
她摇了摇头:“不曾,我听说她与她那丈夫伉俪情深,听了只觉得心烦,便没再打听过他的事了。”
“怎么了么?”
萧行雁和叶芜对视一眼,看向文绣:“文东家,你女儿怕是过得不太好。”
文绣:“不可能!”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