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少监但微颔首：“李侍郎有心了。”

他微微躬身，却不答话。

“此物不过凡俗之物，若干年后也不过只是一捧灰土，我庄家至宝必更胜一筹。”庄锦瑟从容出列，与自家丫鬟低语几句。

不一会儿，两名丫鬟抬着一坛酒上来了。

在场的人纷纷摇头，有的还在窃窃私语。

庄狄秋的眸子如同玉壶盛冰：“锦瑟，别闹了！”

洛九卿却笑了：“庄家小姐抬来的可是当今圣上最爱的杜康酒？”

“杜康酒是皇宫里的御酒，只有当今圣上能饮，小女没有那个胆子用御酒讨少监您的欢心，这是小女自酿的美酒。”

庄锦瑟从容不迫，声线轻缓：“咱们苏杭的百姓会摘下自家门前种的花，酿成美酒，等到数年之后就可以开坛畅饮。”

“开坛之时，花香会弥漫整个大殿，三日不绝。”说着，庄锦瑟就信手将坛盖掀开。

馥郁扑鼻的花香蔓延进所有人的鼻尖，一时间大殿上的窃窃私语都停下了，静默的闻着鼻尖沁心的香气。

“汉白玉虽为至宝，却只能供一人把玩，而这坛苏杭花酿，却能使一室充满沁人心脾的花香。”庄锦瑟顿了顿。

“洛少监是苏杭的少监，更是苏杭百姓们的天，少监体恤百姓，与百姓同饮桃花佳酿，难道不是更能够体现少监与民同享，恤养百姓，想来，这会比汉白玉更有意义。”

花酿酒的事情在苏杭传的很快，苏杭的百姓都知道了庄家女儿拿着一坛他们苏杭的桃花新酿，居然胜过了李侍郎献上的汉白玉。

汉白玉何其珍贵，若是这珍宝落到苏杭少监手上的这件事传到圣上耳里，圣上必然会以官员私自窝藏珍宝为由，除掉苏杭少监，及其苏杭少监手底下的所有侍郎们。

皇后派人送汉白玉给苏杭少监，目的就是铲除以苏杭少监为首的所有上书弹劾她的人。

洛少监若是接受了汉白玉，必定会遭到皇后的毒手，如今反对皇后的三品阶级以上的官员已经寥寥可数，若是洛少监倒了，恐怕皇后的专权时代，真的会迎来一手遮天的那一天。

到时，她庄家，也会遭受灭顶之灾。

晚膳前，皇后把侍郎叫去宫中，一开口就直接质问他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现在的样子，李侍郎跪在地上：“皇后，您有所不知，当日我奉命去给洛九卿祝寿，当场献上至宝汉白玉，却没有想到庄府一个小丫头坏了事。”

皇后眉毛一挑：“小丫头？”

皇后被他这一番洋洋洒洒的话气极了，直接抄起手边的茶碗朝着他砸过去：“李侍郎，本宫之前看你年纪轻轻，以为是可用之材，没想到却连一个黄毛小丫头都赢不过。”

李侍郎没想着躲闪，被砸了一头的茶水。

皇后又劈头盖脸的骂了他一顿，架子摆的更大了，施施然的躺在椅子上：“那小丫头是什么来历，你调查清楚了吗？”

李侍郎仍旧跪着，神色倒还算得上平静：“是庄家小姐。”

皇后一愣，庄家小姐，长安曾经的大姓女儿，莫不是曾经名满长安城的庄家嫡女庄蝶衣？

她曾经也见过庄蝶衣，确有沉鱼落雁之姿，也想过把这样的女子许配给李牧憬，只是后来家族衰败，她也就再也没有考虑过这件事。

“你说的，可是曾经长安庄家的嫡长女庄蝶衣？”

李牧憬在声音中停了一下脚步。

“这我倒是不清楚，不过按照祝寿之礼，理应只有嫡女能够出席。况且，我还在她头上看到了步摇。”李侍郎顿了顿。

“但是，那枚步摇，却只有一半。”

皇后冷笑：“果然是小门小户的女儿，这样的首饰还能戴的出去。”

“皇后，如果没猜错，那是……”

李牧憬从容踱步到殿上，对着皇后深深一拜：“儿臣参见韦母后。”

“憬儿，你何时回来的，你父皇居然让你回宫了？”皇后连忙迎了上去，把他扶了起来。

“边境战乱已平，父皇便召儿臣回宫了，母后近来身体可好？”李牧憬笑着将皇后拉着坐下。

皇后笑着从翡翠盘中拿起一块雨露糕，喂到李牧憬嘴边：“很好，母后一切都很好。”

他已许久未曾回过长安，三年前，为了平定边境战乱，他自愿请缨去边境平定北方匈奴。

在这三年中，他的母后早已经成为唐朝第一位权倾朝野的皇后。李牧憬并非皇后亲生，而是后宫妃子死后过继给她的，皇后的亲生女儿，只有公主一人。

李牧憬三岁丧母，和皇后之间的关系还算得上亲厚，将她视同亲生母亲一般对待，二人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也算是相敬如宾。

但是，有些事情，也是李牧憬始料不及的。

利用憬王李牧憬对付太子李重俊，扶持公主为皇太女，才是皇后的一开始的目的。

这件事，从李侍郎刚上任的第一天，他就知道了。

“母后，儿臣还有一事相求。”李牧憬淡淡说道，“儿臣想娶庄家女儿，庄蝶衣过门。”

三年来，他在北方边境立下赫赫军功，人们只看到了他表面上的风光霁月，却忽略了他在边境这三年来所受的苦，以及那么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瞬间。

保卫一方和平，使百姓不至于流离失所，生灵涂炭，本是大丈夫应该做的，但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支撑着他度过三年的，是那一日相识的女子。

千里遥望，惟愿与子同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