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澈与齐珩两人把萧琰靖绑在没棚的马车板上,跳上马车,驾车离开,去追燕王与武安侯。
附近有个小镇,名曰清水,因离京城较近,人口盛,经商做买卖的也多,很是繁华。
荣嫣骑马进镇时,远远便瞧见乌泱泱的人群,摩肩擦踵,根本无法骑马进镇。
她勒马停下,犯了难。
楚君泽身中剧毒,再不进行医治,会有生命危险,可她不能丢下楚君泽去请大夫。正准备硬闯时,她在人群里看到两抹熟悉的身影,一老一少皆是男子。
年轻的那个押着老的,两人好像正在争论,荣嫣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
待两人越过清水镇牌楼,荣嫣打马上前,确定两人就是她要找的那位道士和张有钱,心里暗松一口气。
多一个人,燕王便多一份生机。
她进不去镇子,可以让张屠夫去请大夫。
那道士见到荣嫣跟见了阎王爷似的,膝盖一软跪在地上,皱纹横陈的脸上布满委屈,“贫道嘴巴严实的很,侯爷您便饶了贫道吧。”
别看道士一大把年纪了,可他还没活够,总觉得自己益寿延年,活两个甲子没问题。
楚君泽性命垂危,荣嫣哪有心思处理一个无关紧要的道士,吩咐张屠夫:“你速速去镇子上请个最好的大夫过来,大夫不来的话,可以动手绑来。”
张有钱瞪了老道士一眼,目露凶光,回身上下全是杀猪时才有的那股狠劲,恐吓道:“你可不能跑啊,即使你跑了,还是要被抓回来的。”临走时还拍了拍道士的肩膀,“你与侯爷聊几句,侯爷很赏识你。”
道士:“……”
侯爷哪里是赏识我,分明是想杀人灭口。
荣嫣:“……”
本侯何时说过赏识他?
江湖术士崇尚炼丹修道,比寻常人更加怕死,他颤巍巍抬起头,想继续求武安侯放自己一条生路,却对上楚君泽那张泛青透紫的脸,哎呀一声。
楚君泽趴在马背上,道士跪着恰好有利于观察,他便借机多打量这位俊美少年几眼。
此人他认识,张屠夫行刑那日,他是监斩官,是个王爷。如今被判斩刑之人还活着,监斩官快要死了,真是世事难料。
老道士莫名其妙掐指算起来,眼底目光高深莫测,两息过后,他手指动作一僵,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荣嫣两世为人,功绩累累,一直坚信人定胜天,对于神明鬼怪之事半分都不信。
见道士神神叨叨的,荣嫣旋即冷下脸,“又想骗本侯?”敢给本侯算命,本侯看你是不想活了。
本侯重活一世,对自己的命运清楚得很。
道士抬起头,仰视马背上的女侯爷,表情越来越古怪,半晌才道:“侯爷您到底是人是鬼?”
他算命向来准,只是为了赚些银子糊口,凡事留一线,天机不可完全泄露,容易遭天谴。
可轮到这位侯爷,他那双阅人无数的眸子,却从一张稚嫩的脸上,看到了花甲之年才有的从容与镇静,这不符合常理。
女侯爷与马背上这位少年,缘分匪浅,可他却算不出两人的命数,因为命数是断的。
这……怎么可能。
荣嫣嗤笑一声,“少在本侯面前故弄玄虚,信不信本侯拿你祭天?”她现在情绪浮躁,哪里容得一介江湖术士胡言乱语,坑蒙拐骗。
瞧瞧,我猜得没错吧,女侯爷果真要杀我灭口。
为了自保,道士张了张嘴,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冒险一试,遂道:“倘若贫道能救燕王一命,侯爷可否放贫道一条生路?”
“什么?”荣嫣目光中带了几分狐疑,“你说你能救?那还不赶紧的,在这儿给本侯算什么命,耽误时间。”
“……”行,您是侯爷,您说什么都对。他道:“麻烦侯爷将燕王扶下来吧。”
荣嫣翻身下马,把楚君泽扛下来,放到地上躺平。
道士从跪着改为蹲着,挪到楚君泽身旁,伸手试探鼻息,确定人还活着,而后拉过楚君泽发青的手臂,开始诊脉。
诊脉完毕,道士卸下后背箱子,从里头取出一个牛皮卷,缓缓展开,几十根长短不一的银针折射出点点寒光,光芒有些晃眼。
他取出一根银针,找准穴位,碾搓银针插/入几个大穴,而后是几十处穴位,银针全部用上了。
最后喂楚君泽吃下一颗丹药,回头对荣嫣说道:“妥了,保住性命不成问题,只是日后还要喝半个月苦药汤子排毒,调养几月可恢复如初。”
“几个月?”荣嫣极度怀疑道士医术不行,“怎么这么久?”
“贫道也没办法啊。”道士无奈地解释:“燕王中得乃是蛇毒,耽搁时间太久,毒液随着血流已经遍布全身,若不是平日里练功强身健体,又正直青春年少,底子好,早就一命呜呼了,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荣嫣:这么说,是本侯错怪你了?
“侯爷。”道士再次跪地,祈求道:“贫道治好了燕王,侯爷可要言而有信。”
“放心,本侯说话算数。”荣嫣蹲下来查看楚君泽的脸色,抽出帕子为他擦拭面颊灰尘,道:“日后你便是本侯的人,武安侯府会养着你,你不必再走街串巷,以骗人为业了。”
“啊!”这与软禁有何分别?
命是保住了,可失去了自由,道士心情一落千丈,一张脸死气沉沉的,却不敢讨价还价。
隐忍,还有生得机会。不忍,丢掉的则是性命。还是活着最重要。他默默地收拾东西。
楚君泽眼皮子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光线刺眼,他复又闭上眼睛,干裂的唇微张,嘶哑出声:“怎么让本王躺在地上?”
荣嫣:“……”
能活着就不错了,还挑剔环境,爱干净也得分什么时候。
可面对伤患,又是为救自己而受伤的伤患,她不能出口伤人,放柔了声音道:“殿下且先忍一忍,等殿下身子恢复一些,微臣便送殿下回府。”
楚君泽虚弱道:“别,贤王有理由出入燕王府,子安还是带本王回武安侯府吧,贤王过府试探,你有理由拒绝。”
荣嫣点了点头:“好。”
道士听着两人暧昧不清的对话,嘴角直抽抽,听燕王那语气,还不知武安侯是个女子?
这就有意思了。
完了,我又发现他们之间一个秘密,都怪我阅人无数,看待事情比寻常人透彻,其实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你们之间的秘密。
为了保住自己这条老命,他决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楚君泽失血过多,口干舌燥,低低道:“水。”
荣嫣侧头看向道士,“拿水。”
沦为卫家仆人的老道士有苦说不出,乖乖拿出自己的水囊递给荣嫣。荣嫣接过,托起楚君泽的头,亲自喂水。
心有不甘的道士找回心里平衡,无声苦笑。
自己给武安侯当仆人,武安侯给燕王当仆人,一级压一级,看似很合理的样子。
道士看着燕王那张俊美脸膛恢复几分血色,便道:“贫道先为燕王拔针,回府再施针一次,大庭广众之下,堂堂皇子躺在地上不好,也不利于修养。”
“嗯。”荣嫣点头。
针刚拔至一半,张有钱带着一个年愈不惑的大夫赶来。张有钱一看燕王转醒,一惊一乍道:“王爷醒了,那大夫不是白来一趟?”
“怎么能算白来。”荣嫣不相信道士的医术,既然大夫来了,再诊一次脉又有何妨。荣嫣朝大夫使眼色,“劳烦大夫了。”
请诊之人面相凶狠,可面前这位小爷还算面善,伤患容貌也是万里挑一的俊美,见到俊美公子哥,大夫那颗担惊受怕的心瞬间被抚平了,又有了悬壶济世的精神头,俯身诊脉。
道士偷偷撇嘴,在心里抱怨:人都给你救回来了,侯爷竟然不信我,世家子弟都有疑心病。
大夫诊脉,道士拔针,两不耽误。
片刻后,大夫收回手,瞅了一眼门神似的张有钱,匆忙移开视线,朝荣嫣身施一礼,“小公子,伤患性命无忧,后续吃药调理,不久便可痊愈。”
荣嫣听后点点头,这才放心,给了大夫五两诊金,放人离开,目光落在老道士身上。
这老道士也不全是坑蒙拐骗,还真有点本事。
她问:“你这一手医术,师从何人?”
道士边收拾东西边道:“无师自通,道士多喜炼丹修道,贫道年轻时钻研过几年药理。”
荣嫣没在细问,对张有钱道:“将侯爷扶上马,本侯护送殿下先回府,你们慢慢赶路,天黑之前能回府便成。”
张有钱平日里搬运生猪,一头猪有两三百斤重,长年累月地干下来,练就了一身肌肉,手上有把子力气,扛起楚君泽丝毫不费劲。
此时楚君泽醒了,不好再让他趴在马背上,只能坐着。荣嫣翻身上马,坐到楚君泽身后,双腿夹紧马腹,喊了一声驾。
马儿颠簸,楚君泽身子软绵绵地没有力气,难以坐稳,顺势靠在荣嫣怀里。
荣嫣:“……”
本侯不是个女侯爷,本侯是个女汉子!
遥望武安侯与燕王远去,张有钱收回视线,瞥了道士一眼,甩头道:“走吧。”
道士:“……”
你个灾星,遇上你算我倒霉。
骏马在官道上奔驰,余光里尽是树木的虚影,城门近在咫尺,却又隔着一段距离。
楚君泽像个小女人似的依偎在大舅子怀里,感觉武安侯的胸膛软绵绵的,舒服极了,揶揄道:“子安,你平日得多练练胸肌啊,不然像个娇弱女子,军营里那些糙汉子怎么信服你。”
听闻此言,荣嫣心口一紧,眼皮跳了两下,回道:“依微臣看,此时的殿下更像个女子,小鸟依人。”
楚君泽:“……”
算本王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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