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快要落钥了,荣嫣急匆匆出宫,她没回自家府邸,而是去了燕王府。
楚君泽因她而受伤,如今烧的神志不清,不知好些了没有,荣嫣实在放心不下,遂过去看看。
荣嫣踏进燕王府,汪公公殷勤地为她带路,唉声叹气地介绍着楚君泽的病情。
“太医刚走,说王爷高热是因体内余毒未清,开了退热的方子,侍女正在膳房煎药。”他说着说着抹起泪来,伤心不似作假,“希望喝了药之后能有所好转。”
“汪公公不必过度担心,”荣嫣安慰他,“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转危为安的。”
记得上辈子,楚君泽活到五十岁才去世,当了十二年皇子,做了三十八年王爷,也算富贵命,唯一的缺憾是终身未娶,无子送终。
有时候荣嫣在想,是不是自己耽误了他,两人本该是夫妻,就因为哥哥临终遗言让她接管武安侯府,她便放弃了楚君泽。
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自己身负重任呢。
反观其他几位王爷,失事之后郁郁寡欢,总想着有招一日东山再起,整天瞎折腾,都没能活过楚君泽,各个英年早逝。
荣嫣进了楚君泽卧房,汪公公识趣地没有跟进去,遣退了小厮护卫,只留武安侯一人。
武安侯与燕王是姻亲,卫家依附皇族才能立足于世,汪公公不怕武安侯对王爷不利。
楚君泽双目紧闭,面如土色,嘴唇苍白,全然一副病容,不睁眼尤可见憔悴。
荣嫣湿了帕子替换,守在床边,盯着那张狼狈依旧俊朗出尘的脸,愣愣出神。
倘若哥哥未死,自己不曾接管卫家,而是嫁给楚君泽,又会是一种什么日子?
楚君泽会喜欢本侯吗?
天色见暗,城内已经宵禁,荣嫣今夜留下来照顾楚君泽,没有回府。
武安侯府那头,张屠夫把道士押解进城,一路拖到武安侯府。主子不在府中,管家季福忠请宣澈出来接待。
宣澈知道张屠夫自请入侯爷麾下一事,却不知侯爷为何留一个老道士,遂问:“侯爷请道长回来作甚?”
老道士哪敢当众说出自己看穿武安侯是女儿身,女侯爷想封口一事,摇头道:“贫道不知。”
“既然无要事,那二位先留在府上暂住吧,等侯爷回府在说。”宣澈吩咐季福忠:“季叔给两位客人安排一间客房。”
事情处理完毕,宣澈便走了,谁也不知他去干些什么。
季福忠将两人安置在外院客房,吩咐小厮备水供两人沐浴,准备了换洗的衣物送来,又命府兵盯紧二人,便回去睡了。
两人分别泡在浴桶里,张有钱没话找话问那道士:“咱俩相逢一场也是缘分,还未询问道长尊姓大名。”
老道士年岁五十出头,个子不高,身板清瘦,褪去道袍可见根根肋骨,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张有钱猜测老道士食不果腹才会如此,不免生出几分同情。
老道士不想与一介屠夫攀谈,闭眼靠在浴桶边上,装作没听见。
张有钱撩了一捧水扬过去,继续追问:“道长说话呀,您叫什么名字?日后一起共事,总不能连名字都不知道吧?”
“你小子干什么?”老道士怒气冲冲坐起来,瞪了张有钱一眼,“要不是因为你这个祸水,贫道能失去自由,你还有脸问贫道姓甚名谁?”
张有钱:“我也不想连累其他人,是道长非要救我,怎么还怪起我来了。”
老道士直翻白眼,心里暗骂:怎么遇见这么个倒霉催。
冤家相见恨早,两人一夜无话。
长夜漫漫,昏黄烛火映出一道清瘦身影,影子投在锦被之上,遮住了本就昏暗的光亮。
荣嫣本想彻夜不眠照顾楚君泽,还是没能熬过寂寥长夜,趴在床头睡着了。
四月的夜晚还很凉,到了后半夜,楚君泽退了烧,缓缓睁开眼睛,听到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不由得蹙起剑眉。
齐珩回来了?
他侧头,看到的却是武安侯那张俊秀面庞。
武安侯的脸枕在手臂上,簇拥着一张还未长开的小脸,昏暗光线里,长睫投出一片阴影,像极了姑娘,没有一丝男子该有的阳刚之气。
楚君泽撑着床板起身,掀开被子下地,俯身将荣嫣抱到床上,一用力伤口再次渗出血来,染红了雪衫。
他轻轻“嘶”了一声,替荣嫣盖好被子,小心翼翼回到床上。荣嫣睡在里边,楚君泽睡在外侧。背部有箭伤,不能仰卧而眠,只能侧着睡觉,便面对着荣嫣。
他对荣嫣男生女相颇为好奇,有机会近距离观察,他观察的仔细,还拿手戳了戳荣嫣的脸。
武安侯皮肤光滑细腻,手感恰似剥了壳的鸡蛋般柔软且附有弹性,那眉,那眼,那鼻子,那粉润的红唇,五官精致的令人惊叹。
卫家夫人到底是哪路神仙,才能生出这样仙姿佚貌的儿子来,这若是个姑娘家,定是大业第一美人。
他叹息一声:本王那没福气的王妃若是还活着,一定比哥哥长得还要好看。
一只胳膊落在楚君泽腰间,即便隔着一层锦被,楚君泽还是感觉到手臂的重量,心莫名一悸。
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夹杂着一缕淡淡的香气,香气钻入他的鼻尖,似乎起了刺激作用,心跳地越来越快。
寂静的夜,他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
令人烦躁不安。
他抬掌,覆上胸口,抿唇拧眉抑制身体上的不适,却发现引以为傲的克制**失效了。
他闭上眼睛,眼前全是武安侯那张脸。
初见时的悲伤,再见时的嫌弃,出皇陵时的警惕,客栈里的愤怒,宴会上的从容,烟雨中的甜静,破案时的机敏,游玩时的欣喜。
一幕幕都能刺激他的神经。
武安侯抱着自己的时候,他的怀抱是那样温暖,以至于自己贪恋大舅子的怀,回城时赖在人家怀里,寻找一丝安全感。
甚至……
甚至还想和大舅子一起沐浴,想见识一下大舅子的体魄。
想着想着,楚君泽终于察觉到自己那可怕的念头,倏然睁眼,然而黑眸中一片绝望。
本王对武安侯有感觉?
本王觊觎王妃的哥哥?
本王极有可能是个断袖?
这个发现犹如晴天霹雳,劈中了重伤未愈的人。
这不是身体有病,这是心里有病。
那只纤细的手臂一收,环住他的腰身,楚君泽瞪圆双眼,心脏跳的更加厉害,闭眼深吸一口气。
他试图安慰自己,这一定是药物反应,才使得心律紊乱,本王绝对不会喜欢男人的。
调整好心态,他复又睁眼,移开腰间的手臂。
受伤之人本该好好休息,可他一夜无眠,盯着床帐发呆,直到天亮,困极了才阖眼。
天光大亮,璀璨阳光透过窗柩照进室内,一道道阴影细细碎碎,斑斑驳驳。
感觉到阳光,荣嫣睁开眼睛,看到楚君泽那张满是病态的脸,大眼睛渐渐瞪圆,诈尸似的坐起来。
她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衣衫,发现穿戴齐整,没有暴露女儿身的风险,适才放松神经。
可吓死本侯了。
话说本侯怎么爬上床的?
回想半晌,她也没想起来自己是如何上床的,干脆放弃这个问题,蹑手蹑脚下地。
穿上靴子一溜烟跑了。
汪公公见武安侯形色匆匆,还觉得奇怪,一路小跑去追荣嫣,一边追一边喊:“武安侯您上哪去?您照顾了王爷一个晚上,好歹用过早膳再走啊。”
倘若王爷醒来,知道老奴怠慢武安侯,不得生气么。
用膳?和楚君泽面对面?想起昨晚同榻而眠,再想想见面有多尴尬,荣嫣没敢停脚,反而加快了步伐。
挥挥手道:“不必了,本侯突然想起来侯府还有事,急需本侯回去处理,改日再来。”
荣嫣年轻身体好,腿脚灵便,哪是一把年纪的汪公公能追上的,三五步两人便拉开了距离。
汪公公抱着拂尘一跺脚,尖着嗓子送行:“武安侯慢走啊……”
这些小年轻,一点不知道心疼老年人。
荣嫣从燕王府出来,才想起没有马车,站在门口四处张望,思量着该怎么回府。
一阵马蹄声传来,荣嫣放眼望去,看到一匹快马从街尾驶来,马背上的黑衣少年风尘仆仆,背后长剑一颠一颠的,一看就是长途跋涉。
待一人一马走近了,荣嫣才认出来,这不是楚君泽的亲卫齐珩吗?他不跟在主子左右,出城作甚呐?
齐珩勒马,从马背上跳下来,见到荣嫣便问:“侯爷,我们王爷可是回府了?”
荣嫣点点头,“回来了,在府中养伤呢。”
齐珩没在多问,错开身,抬脚便往府里走。
擦肩而过那一刹,荣嫣拉住齐珩的胳膊,笑道:“马鞭给本侯。”
齐珩一愣,忙道:“拴马这等小事不敢劳烦侯爷,让小厮来就成,侯爷慢走。”
荣嫣没放手,齐珩自然也没走成,他疑惑回头,见武安侯抽了抽嘴角,说道:“本侯不是拴马,而是想借你的马一用。”
楚君泽:完了,本侯性取向好像有问题。
卫荣嫣:艾玛,我老公好像是个断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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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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