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往事之分歧

两人站定了,不再往前。

岳蟠说道:“楚姑娘,此处白天是战场,实在不适合清修,奉劝一句,还是早些离开吧。”

陈硕臻见那楚流萤的身子呈半透明状,若隐若现,于是问道:“楚姑娘是鬼?”

楚流萤答道:“姑娘猜得没错,小女子确实是鬼。”

陈硕臻与岳蟠互相对视一眼,彼此心里都明白了七八分。

鬼魂不入轮回,要么就是心有怨气,要报了仇,消了心中戾气方可投胎;要么就是心有牵挂,放不下,不肯走。

陈硕臻心想,如若是心有戾气,倒还可以问一问,看能不能帮上忙;可如若是心有牵挂,这怎么好意思问?这可是人家小姑娘的闺中心事。

她转头看向岳蟠,岳蟠明白她眼神的意思,理直气壮地回看她,小声说道:“你不好意思问,朕就更不好意思了。你说呢?”

陈硕臻白了她一眼,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随即又只能很诚实地点点头,说道:“也对。”

于是把心一横,开口问道:“呃……楚姑娘为何徘徊于此,不去投胎啊?”

楚流萤眼神有些忧伤,说道:“心有不舍。”

果然,越想回避什么话题,就越是回避不了。

陈硕臻认命地点点头,反正岳蟠肯定是不会问的了,只能自己继续追问道:“因何事不舍?”

楚流萤答:“说来话长。”

陈硕臻道:“愿闻其详。”

岳蟠却毫不客气地说道:“那就长话短说。”

楚流萤回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她声音空灵,娓娓道来:“我本是这临源郡中大户人家的小姐,琴棋书画无不精通,本以为可以嫁个好人家,奈何家道中落,后来却被人卖去了青楼。”说着拿起手中的丝绢擦了擦脸颊并不存在的泪水。

陈硕臻本想提醒她一下,你们鬼魂本身就已经是无实物的了,眼泪更是流不下来,但看她那般伤心,实在不忍心明说,于是只能耐着性子往下听。

楚流萤抽泣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我心有怨恨,那将我卖进青楼之人,乃是我极其信任的一个亲戚。”

陈硕臻追问道:“什么亲戚这般丧尽天良?”

楚流萤答道:“是我舅母的大哥的小姨子的儿子。”

岳蟠翻了个白眼,对陈硕臻小声说道:“你就不该问,谁能想到这人物关系线能牵扯这么远?”

楚流萤继续说道:“我不堪忍受屈辱,咬舌自尽,死后我便化为厉鬼,将亲戚家闹得鸡犬不宁,不消几日,他们家的人便死的死,疯的疯。”

岳蟠又小声说道:“这有何不舍的?大仇得报不是可以去投胎了么?”

“正在我打算去投胎时,却遇到了我儿时青梅竹马的玩伴,他帮我做了道场,为我消减身上的怨气,他劝我早日投胎,重新做人。而我却……”楚流萤欲言又止,抽泣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却发现自己根本离不开他了。”

陈硕臻和岳蟠心里都猜到了,这楚流萤的青梅竹马恐怕是跟这个地方有关了,故而迟迟不肯离去。

陈硕臻问道:“那你心仪的那个男子现今人在何方?”

楚流萤哭得楚楚可怜,看着不远处的城门说道:“他姓孟,是位将军,就镇守在此处,白日里敌军来犯,我就将野草缠为乱结,帮他绊倒敌人……”

岳蟠一听,原来如此,顿时怒火中烧,忍无可忍,他刷地抽出腰间宝剑,怒道:“原来是你从中作梗!”

陈硕臻赶紧制止他,说了句:“且慢!岳蟠兄且听她说完!”

那楚流萤看了看岳蟠的剑,求饶道:“公子,你的剑上有魔气,求你收起来吧,小女子实在害怕。”

岳蟠不搭理她,也没有动。

楚流萤又说道:“孟将军请了道人在帮我做法事,做足七七四十九天,我就要去轮回转世了,今日已过了十九日,再过一月,我便要走了。”说罢,又抽泣了起来。

陈硕臻问:“那孟将军既然得你相助,为何不趁机取胜,反而放敌军离去?”

楚流萤说道:“他说,一切都是天意,楔国气数已尽。而我,只是想帮他渡过难关。”

岳蟠冷哼一声,说道:“哼!那为何不直接投降,省得大动干戈?”

楚流萤答:“愧对列祖列宗。”

“你……”岳蟠气得说不出话来。

于是念动咒语,他的剑慢慢变得通体发红。

“啊!”楚流萤吓得捂住了眼睛。

陈硕臻有些惊讶地看着岳蟠,不知他从哪里学来的法术。

岳蟠挥舞着剑,毫不犹豫地朝着楚流萤当头劈下。

陈硕臻还想阻止,但是也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岳字,蟠字尚未出口,那女鬼便已化为点点流萤,飘散在空中。

陈硕臻见楚流萤被岳蟠砍得魂飞魄散,心里很生气,她大声质问道:“岳蟠!你太冲动了!她不过一个弱女子,你为何不能放过她?”

岳蟠冷酷无情地说道:“她结草助敌,那便是朕的敌人。”

陈硕臻说道:“那孟元超不曾伤你,再过一月楚流萤便可轮回转世了,你此时杀她又是何必呢?”

岳蟠反问道:“一月?你知道一月要消耗多少粮草?就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鬼?”

陈硕臻顿时说不出话来,是啊,大芜和大岳的将士谁不想早点打完仗,谁不想早日回到自己的家乡?谁愿意白白多等一个月?

陈硕臻又说道:“那难道就不能收了她,或者劝其离去?”

岳蟠答:“朕从未学过收鬼,臻儿难道会么?再说,如果要劝她离开,你觉得她会那么听话?”

陈硕臻自然也是不会收鬼的,她思虑了一会儿,觉得也岳蟠也并非全部都错,她只是同情楚流萤的遭遇,如今魂飞魄散,她也只能替她惋惜了。

陈硕臻叹了一口气,转身向自己的营地走去。

岳蟠尾随其后,因为刚才的几句争执,岳蟠心里有气,不想说话。

而陈硕臻心里仍在替楚流萤遗憾,一时也不想说话。

两人便默不作声走了很长一段路,眼看快要到营地了。

陈硕臻想了想,主动对岳蟠说:“呃,刚刚是我思虑不周,我应该顾全大局,不该妇人之仁。”

岳蟠见陈硕臻主动开口了,便笑了笑,说道:“臻儿不必介怀,明日我们便将临源郡一举拿下。”

陈硕臻又问:“岳蟠兄,你的配剑……”一时不知从何问起,然后只问出一句,“可有名字?”

岳蟠答:“魔魂剑。”

陈硕臻又问,“为何与魔有关?”

岳蟠答:“此剑乃一位高人所赠,朕并不知为何叫这个名字。”

陈硕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那你早些歇息吧。”

次日,岳蟠带领大岳国士兵攻至城门口,果然,没有了楚流萤结草相助,孟元超很快便败下阵来。打斗间,岳蟠找准机会,一剑便结束了孟元超的性命。

战后,陈硕臻带领几个部下打扫战场。

所谓打扫战场,就是处理尸体和收集还能用的兵器。

陈硕臻找到孟元超的尸首,他倒在血泊里,双眼未闭,神情悲凉。

陈硕臻一眼就看见了他腰间露出的丝帕一角,她蹲下来,轻轻从他腰间将那一方丝帕抽了出来。

那是一方白色的丝帕,上面已经沾满了血迹,丝帕的一角还绣着一只小小的萤火虫。

陈硕臻叫来两个小兵,对他们说道:“此人是敌军将领,他生前并未伤害我方将士,你们俩找个地方将他安葬了吧。”

那两个小兵答:“是!”说完一人抬头一人抬脚,刚准备抬走,陈硕臻又说了一句,“等等。”

两个小兵便站定了等她发话,陈硕臻走过去,将那方丝帕重新塞进孟元超的腰间,又伸手将他的眼睛合上,然后对那两个小兵说道:“去吧。”

大岳国士兵先一步入城,在城里烧杀抢夺,使得临源郡的百姓痛苦不堪。

崔将军见此情景,马上向身后的军队发话,说道:“传令下去,凡我大芜国士兵,若有烧杀抢夺、奸淫掳掠者,军法处置!”

身后众将士齐声答:“是!”

陈硕臻见那些岳国士兵的行径也极为愤怒,她怒气冲冲地四处找寻岳蟠。

当她路过一户人家时,听到里面传来女子的呼救声,还有男子的奸笑。

于是走过去一脚踹开宅门,见两个岳国士兵围着一个年轻女子,欲行不轨。

那两个士兵听见踹门声便回过头来,陈硕臻上前二话不说就给了他们一顿拳脚。

那两个士兵不敢还手,一个捂着肚子,一个捂着脸,一溜烟跑了。

陈硕臻帮那女子把衣衫整理好,说道:“姑娘别怕,现下只是一时兵荒马乱,过几日便会风平浪静了。”

那女子只是感激地看着陈硕臻,没有说话。

陈硕臻转身走出了那户人家,又继续寻找岳蟠,她只要见到岳国士兵便会问,“你们岳国皇帝呢?”

起初几个都说没看见,后来终于遇到一个士兵说了句:“好像在公衙方向。”

陈硕臻赶去公衙,岳蟠正站在衙门内的公堂之上,临源郡太守已逃窜,只剩下一些仆役,被绑了,跪了一地。

只听岳蟠说了句:“留你们何用?”说完便背过身去。

岳蟠的随从便拔剑走向那些衙役。

陈硕臻大喝一声,“住手!”

岳蟠听见陈硕臻的声音,回过头来。

陈硕臻上前质问道:“你,意欲何为?”

岳蟠一副理所当然地样子,答道:“无用之人,当然是杀了。”

陈硕臻冷冷地看着岳蟠,说:“杀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顿了顿,又说:“我要你下令,善待城中百姓。”

岳蟠看着陈硕臻,挑了挑眉,说道:“如若朕不答应呢?”他眼里有着不屑与冷酷,又说道:“这座城已被占领了,城中的一切皆为战利品,难道不是吗?”

岳蟠的手下见皇帝都这样说了,于是又提着剑向那几个仆役走去。

陈硕臻急忙又喊了一声:“住手!”

岳蟠没有发话,他的随从也只听他的,情急之下,陈硕臻“刷”的一声拔出惊鸿剑,剑尖直直地抵在了岳蟠的咽喉处。

这下岳蟠的随从不敢轻举妄动了。

陈硕臻冷冷地对岳蟠说道:“放了这些仆役。”

岳蟠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对随从说道:“放了吧。”

那些随从便将剑送回剑鞘,走过去给那几个仆役松了绑,说了句,“滚!”

仆役们被松绑后,马上夺门而出,跑了。

岳蟠见那些仆役跑了,他缓慢地收回目光,看着陈硕臻,说道:“臻儿为了一些素不相识之人,对朕拔剑相向,真是很让人心寒啊。”

陈硕臻狠狠地瞪了岳蟠一眼,收回剑,说道:“我要你下令,叫你岳国的士兵善待城中百姓。”

岳蟠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点点头,对随从说道:“还不照办?”

随从说了句,“遵命!”便下去了。

陈硕臻后退了两步,她认真地看了看眼前这张脸,她觉得此人变得好陌生,她似乎从未了解过他。然后她不再说话,转身离去。

过来一会儿,岳蟠的随从进来,问道:“皇上,真要传令吗?”

岳蟠望着陈硕臻离去的方向,说道:“君无戏言。”

随从说道:“可是,将士打了胜仗需要犒劳啊,这位芜国的三公主真是爱管闲事,就这样三言两语,将士们的战利品就没有了么?”

岳蟠转过脸来,抬手就给了那随从一个耳光,他眼神阴鸷,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岳蟠问道:“你知道她是谁吗?”不等随从回答,便接着说道,“朕要娶她,欲立她为后,你竟然说她管闲事?”

那随从立马跪下,说道:“皇上饶命,小人之前不知皇上和那芜国三公主是这种关系啊,以后再也不敢了。”说完急忙将头在地上磕得咚咚响。

随从又说道:“可是陛下,她用剑指着您啊,属下担心您的安危。”

岳蟠说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今日她拿剑指朕之事,不许传出去半个字!大岳国朝堂上那几个老东西,朕还是要给他们几分薄面的,如若被他们知道朕的皇后曾经用剑指着朕,那她以后在后宫,甚至在大岳国便举步维艰了。”

随从磕头应道:“属下明白。”

岳蟠冷着脸说道,“下次再敢说她半句不是,朕便将你五马分尸,滚!”

那随从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

岳蟠站在原地,脸上毫无表情,片刻之后,他闭上眼,仰起头,喃喃道:“臻儿,朕该拿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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