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军营的灰色外墙上便挂了一排暗红色人舌,地上的尸体被搬走后,满地的血污没有人清理,整个街道弥漫着一股血腥味,伴随着一股腐烂的恶臭。
营门口菜市场由于没有人敢去摆摊,所以昔日的菜市场就像消失了一般。别说摆摊了,连路过都没有人敢从那里路过了,老百姓都纷纷绕道而行。
崔将军已写奏疏上奏陈安民,细数岳蟠的罪状,同时告知皇帝,三公主已与其决裂,还请皇帝尽早划定疆域,与大岳国从此划清界限。攻打楔国之事应暂缓,现在楔国节节败退,大芜和大岳都已经派不出那么多兵力来镇守。
半月后,陈硕臻和贾三娘上街采购,路过一家戏院,她看见门口的招牌上写着:“今日戏文:《血洗老街》、《营门口菜市之悬挂人舌》、《乱葬岗之尸横遍野》”
看完招牌,还隐约听到里面戏文的唱词:“敌国恶军,惨无人道,人人得而诛之……”台下的看客听了之后群情激昂,大呼:“将敌军赶出去!”
正在此时,一群大岳国的士兵冲进了戏院,不由分说便冲上去,将那戏台上的戏子全部杀了个精光,台下的看客吓得四下逃窜,踩的踩伤,摔的摔伤,却也都顾不上受伤疼痛,纷纷夺路而逃。
贾三娘拉着陈硕臻,说道:“三公主,我们快走吧。”
陈硕臻皱着眉,被贾三娘拉着走开了。
走到一处卖面粉的小摊前,没想到那摊贩却认出了她们,不耐烦地朝她们挥挥手,说道:“滚开滚开!我的面粉不卖给你们!”
贾三娘瞪着眼睛说道:“不卖?谁稀罕?又不是只有你一家!”说完又拉着陈硕臻朝前走。
那卖面粉的冲着大家喊:“大家快来看啊,这是敌军,就是她们杀了我们黎州府的老百姓!大家千万不要卖东西给她们!”
四周的摊贩都伸出脖子来看,那卖面粉的又高声喊道,“大家别怕,法不责众,我们人多,他们便不敢把我们怎么样。”说完抓了一把面粉朝陈硕臻扔去,面粉正中陈硕臻后脑勺。
众人听了卖面粉的人鼓动,纷纷站出来,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纷纷扔出烂菜叶和臭鸡蛋砸向她们,贾三娘伸出手护住陈硕臻的头,两人急忙往前跑,越往前跑,街道两边扔东西的人也越来越多,叫骂声也越来越大。
“杀人凶手!”、“滚出楔国!”、“不卖粮食给你们,让你们饿死!”……
陈硕臻的额头被一只鸡蛋砸中,发臭的蛋液沿着她的脸颊往下流,此刻她也顾不得擦拭,只觉得自己像极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她虽然能理解那些老百姓的愤怒,但心里仍然很委屈,眼泪含在眼眶里却努力不让它掉下来。
正跑着,突然撞进一个人怀里,陈硕臻抬头一看,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饱满的鼻尖,正是岳蟠。
只见岳蟠双眼血红,将陈硕臻拉到身后,面无表情地瞪着那群老百姓,眼神阴鸷,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一群刁民!”
然后,朝着身后跟着的士兵大喝一声:“来人!屠城!”
陈硕臻大吃一惊,急忙大喊:“不!不要!”
那些士兵并不听她的,一列列士兵向人群跑去,见人便杀,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一时间街上惨叫声不绝于耳,血腥味迅速弥漫开来。
陈硕臻抓着岳蟠的肩膀拼命喊道:“岳蟠!快叫他们停下!百姓罪不至死啊!”
“岳蟠!不要!不要!”陈硕臻急得掉下眼泪来,刚刚那个卖面粉的人也惊慌逃窜,但是逃不出几步,就被士兵追上了,上前抓住他便一刀毙命。
陈硕臻使劲摇晃着岳蟠的胳膊,哭着喊他,岳蟠就像没听见一样,任由陈硕臻怎么哭喊,怎么求他,他也不为所动。
情急之下,陈硕臻拔出身边一个士兵手上的剑,指向岳蟠,大喊道:“快叫他们住手!”
岳蟠这才将自己的目光收回来,缓缓转过脸,看着陈硕臻,冷着脸说道:“事不过三啊,陈硕臻。”说完缓缓拔出自己的魔魂剑。
陈硕臻迅速一剑刺向岳蟠,岳蟠这次没有再让着她,而是全力以赴,每一招都尽力压制着陈硕臻。
陈硕臻的功夫也不赖,两人打斗了几十个回合分不出胜负,最后陈硕臻飞起一脚踢在了岳蟠的腰间,只听“哐当!”一声,岳蟠腰间的鱼符掉在了地上,他整个人退后了十几步。
岳蟠捂着腰迅速站直身子,冷冷地看着陈硕臻。
陈硕臻却蹲下身子,一只手捡起地上的鱼符,用拇指摩挲了一下,然后站起来,将鱼符抛给岳蟠,并冷冷地说道:“飞鸟与鱼路不同,从此山水不相逢!”说完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岳蟠接住了空中飞来的那块鱼形兵符,陈硕臻的话让他整个人如同跌入冰窖,锥心刺骨的寒冷,他紧紧地握着剑,握得指关节发白,他觉得双脚发软,再也没有力气去追她,于是只能强忍着心痛,一步一个踉跄地回到住处。
晚上,岳蟠坐在屋檐下,背靠廊柱,捧着酒壶,已经喝得酩酊大醉。
盛单听闻岳蟠与大芜国的人决裂了,于是想过来问问详细情况。
他见岳蟠所住的府邸正门大开,于是便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盛单绕过照壁,穿过小花园,见岳蟠已经醉得不醒人事,于是上前将他扶起来,送回屋里。
屋内一片狼藉,酒壶和酒坛扔得满地都是,刺鼻的酒味弥漫在房间内,看来他的确喝了不少。
盛单将岳蟠扶到内室,安置在床上之后,他单膝跪下,抱拳说道:“恒武帝陛下,卑职盛单,感念您不杀之恩,还善待卑职的家人,本应为你效力以此为报,但卑职终究还是楔国人,不敢做那愧对列祖列宗之事,故而今日卑职要做那叛逃的鼠辈,带着家眷远走高飞。”
他顿了顿又说道:“不过您放心,卑职不会再上战场,只会带着妻儿归隐山林,了此残生。”
然后叹了一口气,坐在了地上,继续说道:“知道你沉迷于幻影阵中的景象,卑职走之前将您的整座府邸都布下幻影阵,布一个永久的,你便不再需要卑职了。这一次这个阵,只能念口诀才能走进去,想出来的时候也只能念口诀才能出来,破是破不了的了,其他人没有口诀即便是在这府内,也看不到幻影。”
说完又从怀里摸出一封信,轻轻放到岳蟠的枕头旁边,又说道:“口诀写在这封信里了,只要这座府邸还在,幻影阵就一直都在。”
“卑职之前说幻影阵里的事物能成真,实在抱歉,那是卑职为了保命骗您的。”
盛单说完之后,站起来,对着岳蟠一抱拳,说道:“恒武帝,保重!”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天亮后,曾经繁荣一时的黎州府,便成了一座鬼城,街上横七竖八的全是尸体,哀鸿遍野,惨不忍睹。
崔将军伤势稍微好点,便当机立断,要将大岳**队赶出黎州府。
昔日并肩作战的两支军队,现今反目成仇,倒戈相向。
两日后,大岳**队战败,被赶出了黎州府。
大岳**队被赶走后,陈硕臻带领大芜国将士挨家挨户查找,看看还有没有生还者。
幸好,有些百姓家里有地窖,有些富户家里有暗室,躲在里面的人都躲过一劫。
而且士兵还在郊外的小山坡上发现了不少藏起来的百姓,随后都将他们一一劝回了家。
大岳国的士兵被赶出黎州府后,便决定在附近的隆昌郡驻扎,于是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赶往隆昌郡。
“嘎吱,嘎吱。”岳蟠在一辆颠簸摇晃的马车上醒来。
他翻身坐起,头疼欲裂。他看了看四周,确定自己是在一辆马车里,而且这辆马车还在前行。
他撩开马车的窗帘,看见耿忠正骑马跟在旁边。
耿忠见他撩开窗帘,惊喜地说道:“皇上,您醒了?”
岳蟠不明真相,问道:“这是去往何处?”
耿忠说道:“启禀皇上,这是去隆昌郡。”
岳蟠不解地问道:“为何要去隆昌郡?”说完火气就上来了,大声喊道:“停下!都给朕停下!”说完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大队人马缓缓停了下来,耿忠见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于是赶紧从马车上拿了一件披风给他披上。
岳蟠看了看马车后面跟着的大队人马,其中还有不少伤兵。
岳蟠问道:“究竟发生何事?”
一员副将前来禀报,吞吞吐吐地说道:“启禀皇上,卑职无能,卑职惭愧……打不过他们……”
岳蟠没听明白,“打不过谁?你说清楚!”
副将越说越小声:“打不过大芜国的军队,我们……我们被赶出了黎州府……”
岳蟠这下听明白了,他觉得天旋地转,摇摇欲坠,自己的头更是像快要炸裂了一般,于是伸手按住自己额头两侧的太阳穴。
耿忠赶紧上前扶住他,从腰间解下水袋,拔开塞子,说道:“皇上,先喝口水。”
岳蟠接过水袋,猛地灌了两口,那凉水一下肚,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他看向耿忠,问道:“朕这是……”
耿忠答道:“皇上,你三天前喝醉了,醉得不省人事,怎么叫都叫不醒。”
岳蟠喃喃道:“朕睡了三天?”
耿忠点点头。
三天,仅仅三天,这天下的局势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岳蟠又问:“怎么没见到盛将军?”
耿忠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说道:“盛将军不见了,他的家眷和细软都不见了,这封信是在你枕头边上发现的。”
岳蟠接过信,将信从头看到尾,看完之后,又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道:“隆昌郡现今是大岳**队镇守,各位副将的决策不无道理,现下去隆昌郡是最好的选择,继续赶路吧!”说完又重新钻进了马车。
大队人马又缓缓动身,向隆昌郡前进。
岳蟠看着马车窗外的景色,心道:“盛单走了,现今这世间便只有一个幻影阵了,朕一定要将黎州府夺回来!”
两年后,陈硕臻十九岁。
此时楔国已失守大半,再加之大芜国七皇子陈硕星跟随另一位久经沙场的董将军齐心协力镇守楔尾关,楔国也不敢轻举妄动。
陈安民见此时的三个国家都暂时安稳,于是便将陈硕臻召回了大芜国稷都。
徐达则因屡立战功,被擢升为四品宣威将军。
岳蟠将一部分伤兵留在隆昌郡,另外的大队人马全部带回了岳国,这两年,他韬光养晦休养生息,他的军队又渐渐的壮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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