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殊这一巴掌很是果决利落,打在李老媪脸上用足了力道,眼底的痛快之下是分明的怒意。
早在昨日回村途中,她便想这般做了。
若非裴云谏及时拉她一把,她与那些骑兵对峙的最好下场也只能是两败俱伤,最终同归于尽。
可她万般不易才得来生的机会,若是再度战死沙场她无怨无悔,可若因阴私的李家而亡,如何也算不得值得。
她素来不是个以怨报德之人。
这一巴掌脆响得很,打得李老媪身形踉跄了一下,险些没能站稳。
李家几人也未曾想到十几年来逆来顺受之人竟敢对长辈动手,这村中可从未有子女这般胆大妄为过。
李耀祖惊诧地瞧着这一幕,忍不住瑟缩了下,万幸自己先前未曾硬同大姐姐抵抗,不然这一巴掌落在他脸上,岂不是痛得睡不着觉。
密密麻麻的痛意席卷上来,李老媪那双吊梢眼里升腾起怒意,逐渐有磅礴之势,“你个贱丫头竟敢同我动手,你疯了不成!”
“老娘今儿就打死你!”
李老媪气急上头,一时都忘了方才是如何受胁的,撸起袖子便要同秦殊干仗,她吃了几十年的盐,如何能被个黄毛丫头欺了去!
“母亲!”
身后妇人紧急叫了她一声,却未被李老媪听进去。
秦殊从前对付过形形色色的战俘,如李老媪这般的,是最简单的。她一把将李耀祖推了出去,力道又稳又快,李耀祖反应不过来,直愣愣地扑向挥舞着手臂的李老媪。
“阿媪!阿媪!”李耀祖急得心脏狂跳,“你别伤了我呀阿媪!”他畏惧极了,紧紧闭着眼睛。
李家余下几人急急去喊李老媪。
李老媪猛然清醒过来,觉着自己方才竟像被魇住了一般,匆匆收手,生怕伤到宝贝孙子一根汗毛。
秦殊便是瞧准了这个时机,对付敌人素来讲究的就是一个快。
她跨步过去,一脚勾提起李老媪的脚,将砍刀反手一转,刀柄重重敲在她后膝窝上。
不过眨眼的工夫,李老媪摔了个狗啃泥,一张脸不偏不倚地埋在先前她逼着李耀祖所挖的那个坑中。
她蹲下身,砍刀就贴着李老媪的脸扎进土里,声音不疾不徐却透着狠意,“别再打我的主意,今日李耀祖还能活着,来日可未必,我若好过不了,你们李家也一个都别想好过。”
原主并非贱籍,不曾有身契,而嫁人之事也只月下村人知晓,李家若是要瞒,县令又急着给关外送人,疏于查探也是说得通的。
但此事有一便能有二,她必须绝了他们的念想。
李老媪委实被几近贴脸的刀吓了一跳,心口都悬起来了,若是先前还有干仗的气势,如今是确确实实没有了。
这贱丫头定是中邪了!
秦殊警告完拔了刀一步一步朝李家其余人等逼近。
她一张脸仍旧苍白,瞧着还是具病体,可那双眼却犀利非常,只提着砍刀竟叫人生出胆寒之意。
李老翁不由退后两步,却还要装出一副威严的长辈模样,“你难不成还真要对我们李家杀人灭口吗!”
他身后的妇人与男人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竟不敢出头言语。
秦殊懒得回他,从袖中抽出一张黄麻纸抖开,“这是一份亲缘关系断绝书,按下手印我就与你们李家再无瓜葛,倘若再在我头上打主意,我便将你们李家一家都告上府衙。”
她唇角勾起讽刺的弧度,“您应该也不想自己一把年纪还要丢完面子里子,再被世人戳一辈子脊梁骨吧?”
李老翁的脸色反复变幻,最终黑沉沉地盯着她。
“李家养你十几载,你这是要忘恩负义,做白眼狼吗!”他磨着牙低吼。
秦殊觉着好笑,但同本就不讲道理之人去辩驳道理,徒增无用功,更浪费口舌,“旁的我不与你多说,按手印。”
她冷着张脸将黄麻纸递过去,目光犀利地示意着李老翁。
李老翁气得手都在抖,妇人红着眼眶,喉口哽咽,“来娣……”
秦殊不为所动,声音透着冷意,“你若不愿按手印,那便去请周保长,再叫上村里的嬢嬢伯伯作证,将我昨日遭卖之事分说个清楚明白,我也是不介意的。”
几番僵持之下,李老翁气恼得脸色铁青,终究是为着面子按下了手印,最后免不了还要说道一句:“我老李家只当你今日便死了!”
秦殊满意地收起黄麻纸,“乐意之至。”
提着砍刀回去的路上,她只觉得心情舒畅许多,李老媪今日回去后怕是要腰酸背痛好一阵子,也算是个报应。
辰时的日头越发暖人,将秦殊单薄的身影映衬得越发轻盈。
裴何氏坐在院中做着针线活,瞧见她抱着一堆柴火进来温柔一笑,“来娣这是去哪儿了,你身子骨弱,没事儿便在家中歇着,家里无人怪你的,憬之会将一切都安置妥当。”
柴火原就是秦殊特意拿回来的,她不好将自己刚刚做的事与裴何氏说,旋即软和道:“我索性无事的,也想做些什么分担一些,不然若日日吃白饭,我心中亦是不安的。”
裴何氏闻言便越发觉着她心地好,想着她曾在李家受的那些苦心中又禁不住心疼起来,“好孩子。”
秦殊温和一笑,抱着怀中捡来的碎柴走进灶房里堆好。瞧见旁侧还有未劈的老柴,她寻思砍刀也不能白磨,便抓了些到院中。
她没将劈柴这等事放在心上,觉着无论如何也不会比打仗难,没成想分明是对准了,一刀下去却劈歪了,只现出一个豁口。
立着老柴倒在地上,秦殊愣了一下,耳边响起裴何氏的笑声,“劈柴可不是个容易的活儿,还是交给憬之吧,过来同我一道晒晒日头。”
秦殊扯唇一笑,但没应,重新拾起老柴。
几刀下去,劈了有一刻钟才劈了四五根木桩,身上还出了些薄汗。她轻微地喘息着,属实比她想得要吃力些。
许是她从前使惯了长矛,用起刀来并不趁手,因而如此不得轻松。
边上还有一大半的老柴,秦殊又立起一个,里屋传来稳沉且缓慢的步子,她下意识抬眸。
裴云谏立在堂屋门槛边,一身青色氅衣将人衬得清润如玉,衣衫虽不奢华精贵,却干净整洁。村中不是没人穿这颜色的衣裳,但着实无人能穿出这般芝兰玉树之感。
秦殊有些叹息,若他未曾家道中落,定是个翩翩佳公子。
拉回飞远的思绪,她又准备开始劈柴。
“错了。”裴云谏低低淡淡地出声,视线平静地睨着她。
秦殊眉头一蹙,她唇瓣微动,正想问问哪里错了,她如今确实劈得有些费力,但转眼一想,他也未必会说,他这嘴对着她的时候可毒着呢。
见她只是稍显疑惑地瞧了一眼,又低头回去准备劈柴,裴云谏滞了一瞬,何时竟如此沉默寡言了?
当真觉着她没有要问的意思,裴云谏到底还是走了过去。
身影落入眼底,秦殊握着砍刀的手微微一顿,蹙眉抬首瞧他,“你……?”她“你”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闭了嘴。
裴云谏没同她多说,朝她伸手:“给我。”
秦殊眉头微微一挑,到底没说什么,将手中的砍刀递过去。
刀柄上残余着温度,裴云谏接过时,那温度就隔着掌心传进来,他低垂着眼睫,亲自示范。
“将砍刀按在木桩上后使点力气剁下去,让砍刀切进去,只要却准紧度够,再用力劈,一劈即开。”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只木桩已然被劈成了两半。
嚯。
秦殊有些诧异,虽说早就在灶房里瞧见过堆得整整齐齐的柴火,但总不及亲眼瞧见的。
这般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生,劈起柴来竟也如此得心应手。
秦殊不由想起那晚他在灶房里刷洗碗筷的身影,他这书生做得很是接地气,同她曾在京都见过的那些娇生惯养的很是不同。
裴何氏在一旁瞧着二人如此平和的相处,眼里浮起柔意来。
来娣长得不差,心底也好,只是出身可怜些,与憬之站在一块倒是登对。
强扭的瓜虽不甜,但感情一事,谁又说得准呢。
秦殊不知她心中所想,听闻裴云谏问她可明白了,她点点头,接过砍刀。按着他的方式,果然一次就劈开了,轻松许多。
“多谢。”她扬起唇角,坦坦荡荡地感激。
日光落在她身上,在她周身晕出浅金色的光晕,那张脸虽依旧血色不足,眼睛却亮亮的。
裴云谏平淡地迎着她的视线,嗓音没什么起伏,“家中砍刀只这一把,若被你折腾坏了,往后你便徒手劈。”
不等她回话,他便转身往里屋走回去,清清冷冷的。
秦殊:“……”
果然,这才是她认识的裴云谏。
没多言语,秦殊握稳了砍刀继续劈柴,没几息又听到他低凉的嗓音:“人既有脑,便不是用来浪费的。”
秦殊这回没忍住,提了口气,一转头,已不见裴云谏的身影。
真是好得很,这嘴上下一碰迟早也能将他自个儿毒死。
攥紧了砍刀,秦殊抓起一只木桩,泄愤般,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狠狠劈下去。
及至午时,她摞起劈好的柴火往灶房里头搬,堆码齐整后,秦殊正打算松松筋骨,却听闻隔壁传来尖锐愤怒的骂声。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看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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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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