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满堂哗然,众人的目光纷纷都落在楚灵的身上,这位开国以来的第一位女将军,又是出自于名门之后的闺秀,任是谁都想看看到底是何许人也。
一时间,或是惊艳或是嫉妒,又或者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集中在楚灵的身上,楚灵一出现,不自觉变成了整场的焦点。
当初楚灵还在西南未归之时,就曾经有传言说楚灵定然是身材魁梧貌如无盐一般的丑陋女子,又不幸父母双亡,没有依靠,这才不得不以一女子之身投入沙场,给自己寻一条活路。
诚然,人性本质总是恶的,生活于天地之间,总是喜欢将人贬低入尘土,才能获得些传言的快感。
是以这样的流言越传越广,到最后竟成了安国公家的二小姐生来就像个男人,没有一点姑娘的样子,安国公夫妇蒙羞,这才将自己的女儿连夜送走,不想将这样的坏名声传开来。
总之,在楚灵回京之前,各种各样的流言都有,京城中世勋贵族的女子们更是将她传的绘声绘色,只是无论是什么样的流言,总是没有一句好的,直到楚灵那日策马归来。
那一日,她身着一身银白色的戎装,骑着一匹雪白的骏马,跟在裴老将军的身后,在一众围观的百姓注视下,从金陵城的正门而归,从此关于裴将军麾下楚帅的流言这才暂时熄止了。
虽然那日戎装之下,没有人能看清这位年少女将军的容貌,但是就凭那马上的一抹窈窕英姿,也能断定传言不实。
但是就算是知道曾经的传言不实,在众人真真切切的看到一身常服的楚灵是何等样貌之后,也都不自觉闭了嘴。
楚灵的美丽,实在是不逊色于京城中任何一个世家女子,她今日虽未着华丽衣衫,但是就这样一身毫不起眼的服色,衬得她面庞玲珑秀丽,一双杏眼流转,更是流出别样的风华。
这样明显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楚灵自然是清楚的,事实上,她也十分清楚自己出现在后堂之上就引来了多少目光。
这些目光中或是好奇或是试探,又或者是索性带了敌意的,她都不甚在意,毕竟是非之地又岂能少得了是非呢?
楚灵在这样的目光中,向宁侯夫人微微点了点头,而后不疾不徐的开口:“夫人如此说,真是叫楚灵无地自容了,今日本就是后宅姐妹们席面,夫人这样客气倒叫我于心不安了呢。”
言罢,转向身后朗声笑道:“也叫姐妹们平白不自在了。”
初见的怔愣过后,众人也都回过神来,原本按照平常来说,世家姑娘们就算是平日里没有什么交集,但是总在宫廷饮宴上见过面,是以都会互相礼貌性的问候见礼。
只是楚灵却不同,她幼年时就不在京中长大,此前也从来都没有出席过这样的场合,所以和一众人也都是初次见面,互相都不认得,也难免相对无言。
不比于众人还略带着探究的矜持,宁侯夫人却像是终于等来了今日的主角,十分客气的拉过了楚灵的手,将人带到首席的座位,十分客气的让座。
虽然只是后宅女眷的家宴,但是在座之人要么都是有品级的诰命夫人,要么就是世家姑娘小姐,座位自然也是按其本身的品级和家中父兄夫君的官位来依次落座的。
而楚灵,无论是作为当朝将军,还是作为安国公府家的二姑娘,这首席她都是当得的。
因而楚灵也并不谦让,只整了整裙摆,含笑落座了。如此,宁侯夫人作为主人,自然是坐在主位,楚灵作为如今贵女娇客,坐于众宾之首。
待人都坐好了,宁侯夫人这才端起面前的酒盏向楚灵道:
“昔日只听闻楚将军在战场上巾帼不让须眉,今日得以相见,却是如此英姿飒爽,当真是天之骄子,无愧于是安国公府的后人呐。”
端起面前的酒盏,楚灵向人略举了举,“夫人真是客气,今日能得夫人的面子,才能和众位女眷们相识同坐一席,才是我沾光了。”
而后便一饮而下,入喉的清酒,却不似她往日常喝的酒那般猛烈,入口还有有一丝甘甜中沁着的梅香。
这却是楚灵第一次喝这样的酒了,她往日在边关,都是和一众军士同吃同饮的,喝的也都是西凤女儿红之流,如今乍一喝到以梅花酿成的果酒,倒是有些略微的不适应。
轻咳了一声,楚灵放下酒盏,不是很适应口中的甜腻,便端起手边的一盏茶水,正要饮下,却听一个对面的一个女声开了口。
“楚将军是喝不惯这京中的酒水吧?”
楚灵手中一顿,蹙眉抬头循声看去,却见对面第二席的一个身着粉衣的女子正用团扇捂着嘴斜觑着楚灵吃吃而笑。
看到楚灵的目光,那女子又掩唇笑了笑,声音再度响起,却是十分娇软,“也难怪楚将军喝不惯呢,这金陵的梅酒,可是世家女眷席面上的常用酒水,咱们姐们们自小也都是喝惯了的,不过楚将军你自小在乡野中,可是没有机会品尝这上等美酒了。”
说话的,正是宁侯夫人顾氏之女,也是宁侯府的大小姐,宁蔓。
作为今日的东道主,宁蔓自然是捏足了十分的骄矜仪态,看向楚灵的目光也尽是挑衅。
楚灵莞尔一笑并不说话,也难怪她要愤愤不平了,想来她作为宁侯府的大小姐,往日里应该都是随她母亲坐首席的,今日却因为有自己的存在,要屈居于右侧第二位,于她而言自然是觉得委屈了。
只不过......楚灵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身侧的顾氏,却见人正与身旁的夫人说着什么,似乎并未注意到宁蔓当众对自己的挑衅。
宁蔓身份高贵,平日里自有几个门楣略低些的姑娘跟在她身后,如今见宁蔓发话了,也都一个个开了口。
“是啊,楚将军从小生活在民间江湖地方,接触的都是些江湖草莽,自然没有见过这上等佳酿了。”
另一女子则说得更为直白:“唉,前几日到城外,看庄子上几头猪给他们喂粳米都是不吃的,只有是那粗糠才行,这就叫啊,山猪吃不了细糠。”
楚灵闻言但笑不语,只目光如炬一般微微扫过说话的两个女子,两人原本笑的谄媚得意,但是在感受到楚灵的目光中的冷意之后,没来由的有些心虚,一时也住了嘴。
收回目光,楚灵心中也有了数,却是微微挑了挑唇角看向宁蔓,连半分眼角也不再给那两个附和的女子,曼声道:
“取自于城郊紫金山上红梅又加沙果制成的梅馨酿,属于果酒,自然是适合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们吃了,只不过......”
看着宁蔓略带着惊讶的眼神,楚灵故意顿了顿,而后才不紧不慢道,“不过我却不同,疆场上上阵杀敌,自然不能饮这种酒,若是一朝被这甜香吃醉误了战事,也没有如今安享繁华了,若说酒么,八百里秦川的西凤酒,才更有滋味。”
此话说的极为犀利。宁蔓在听到误了战事几个字之后,早已变了脸色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传闻中那个只有蛮力无甚作为只是浪得虚名的女将军,并非没有见识不说,还言辞如此锋利。
其实楚灵如今的身份众人皆知,原本像这样的后宅女眷饮宴,楚灵作为朝中重臣完全可以不来的。
按理说她今日能来,已经是格外赏光了,像宁蔓这样当众出言讥讽的,却是实属撞在了枪口上。
只不过此一言,也并非真的全出自于她宁蔓本人,多数也是存了宁侯夫人,又或者是其他贵妇有意的几分试探之心的,这样的心思,楚灵自然明白。
无论是试探还是挑衅,楚灵从来都不是个随意好惹的人。想来水门楼一事传得流言纷纷,都叫人觉得她楚灵是个什么软柿子了。
心念所至,楚灵不减半分笑意的盯着面前的宁蔓,曼声道:“宁小姐,没有尝过这军中之酒吧?”
楚灵本是习武之人,眼神中比其他女子更多了几分刚毅,又经过沙场上的刀光血影,是以周身自带了一股极强的气场,宁蔓一个常年养在深闺中的姑娘,哪里见过这样的气势。
是以楚灵还没说什么话,宁蔓的一张俏脸就已经白了几分,只不过是因着到底也是侯府之女,平日里养的娇贵,总还有些世家贵女的体统在,所以还没有道连话也说不出来的地步。
扯着嘴角勉强向楚灵笑了笑:“楚将军说笑了,京城的女儿家,都是没有喝过这种酒的。”
“哦,”楚灵点点头,未置可否,旋即将手中的茶盏放在唇边抿了一口,半晌也没有再说话。
就在宁蔓以为此事已经揭过之时,楚灵忽然轻笑了一声,不轻不重搁下手中的茶盏,瞥了眼宁蔓和她身后的两个女子,淡声吩咐道:
“桑竹,去取两坛西凤酒来,叫几位姑娘尝个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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