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死丫头,让你去守鱼塘,以防那几家没良心地往我们塘里投些不干净的东西,你倒好,还带了个半死人回来。”
刘大娘在屋子里叉着腰来回踱了两步,停下来没好气地看着坐在床前的兰香寒,上前几步想要去戳她的腰窝子。
兰香寒为王摇花掩好被子,见刘大娘怒气冲冲地朝自己扑来,立刻站起身扭腰躲了过去。
“娘,你小声点!”兰香寒低声对刘大娘说。
“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刘大娘咬牙说着,还想要伸手去打她。
兰香寒反应极快,移开身子,与刘大娘隔着桌子,兰香寒心中委屈极了,急道:“她晕倒在了我们鱼塘旁边,要是放任不管,到时候死了,别人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们!”
刘大娘看着床上躺着的王摇花,兰香寒说的也有道理,于是卸了力气,无可奈何地坐在了长凳上。
兰香寒见刘大娘消停了下来,也坐在了刘大娘对侧的长凳上,屁股才刚落座,刘大娘突然一拍桌子,兰香寒被她这动作吓了一个激灵。
“万一她跟隔壁那几户是一伙儿的呢?”刘大娘激动出口。
“咳咳…水…”
床上的王摇花断断续续出声道。
兰香寒见状,也顾不着回刘大娘的话了,立刻从桌上倒了一杯水,给王摇花送了过去。
刘大娘睨着兰香寒这模样,冷哼一声。
兰香寒半扶起王摇花的头,给她喂了水。
须臾,王摇花眼前逐渐清明起来。
她起身,不明所以地看着兰香寒,又看了一眼坐在桌旁的脸色沉沉的刘大娘,于是抬起头问道:“这,这是何处?”
“这是我家。”兰香寒放下水杯回道。
刘大娘立刻站起身,双手抱胸走到王摇花的面前,语气刻薄:“你既然已经醒了,那就结了钱快走吧。”
兰香寒率先抬起头接话:“什么钱?”
刘大娘狠狠瞥了一眼兰香寒,对着王摇花继续道:“油灯钱,住宿钱,还有,这水钱…”
“娘,你莫不是疯了?!”兰香寒“嗖”地站起身。
这床是自己睡的,油灯是自己挣的零工钱买的,且不谈这些,就连这口水也要收钱,这姑娘都瘦成了这模样,身上哪会有什么钱?
兰香寒实在是觉得自家亲娘太过分了些。
“你这小崽子到底跟谁是一家人?!”刘大娘冲着兰香寒吼道。
“我没有钱。”王摇花突然开口。
刘大娘注视着王摇花,“没钱?”
“没钱你还有理了是吧?”刘大娘挤开兰香寒,继续道,“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让你家里人将钱送来。”
“我不知道。”
刘大娘心口一梗,以为她是在装傻,顿时火气上头,怒道:“你不知道?”
王摇花坦诚的点了点头。
她确实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谁。
刘大娘看着王摇花这茫然的眼神,脸上的表情逐渐僵住,良久,她转头和兰香寒对视一眼,“真的?”
兰香寒叹了口气,“应该是掉下水的时候,头不小心磕到石壁上导致的失忆了吧。”
“失忆了啊,失忆…”刘大娘忽然想到了什么,嘴中喃喃有语,缓缓走到桌旁。
兰香寒见她这副仿若中了邪的模样,连忙给她让了道。
突然,刘大娘转过头来,轻咳两声,正了正色,道:“天下没有白吃白喝的道理,但我们也不会对你一个弱女子如此刻薄,既然如此,你就留在我们家打工以作还债吧。”
“要不,明日我还是出去问一问吧。”兰香寒支吾开口。
这姑娘出现在了红亭村,看体格,也不像是能走多远的路的样子,想来她的家应该就在这附近。
刘大娘瞪了她一眼。
兰香寒把接下来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以后你就跟兰丫头睡在一起,吃食我们也会给你的。”
“那我睡哪里?”兰香寒忍不住问。
刘大娘叉腰,喝道:“她不跟你睡跟谁睡?跟你弟弟睡?还是跟我和你爹睡?难不成你这个大善人还舍得让她睡在院子里的柴堆上?”
兰香寒被刘大娘怼的无话可说。
“多谢娘子。”王摇花谢道。
如今自己也搞不清眼下是个什么状况,留在这里保一口吃食是最好的选择。
还算是个有礼数的人。
刘大娘心想着,滔滔不绝地交代完王摇花明天醒来后要干事情后,就离开了。
刘大娘离开后,王摇花看了一眼兰香寒,立刻从床上起来,赤着脚站在地上,“对不起,我不会睡你的床的,你放心。”
兰香寒心中也不舒坦,她坐在床边,不欲再搭理王摇花。
王摇花垂头沉默着。
不一会儿,兰香寒还是忍不住先开口说话:“那你睡哪里?”
“我睡地上也可以的。”王摇花立刻回话。
兰香寒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起身打开了放置在床脚的木柜子,翻开最上层乱七八糟的衣裳,从里面抱出一床棉被扔在了床上。
“这地上这么脏,你别弄脏了我的被子,”兰香寒拍了拍身上的棉絮丝,“算了,咱俩挤挤。”
兰香寒脱了鞋子上床,躺下后拉上被子一气呵成,她特意给王摇花留了半边床,见她还杵在那里,又道:“上来啊,别愣着了,油灯不要钱吗?”
王摇花心中还觉得有些对不起兰香寒,她此刻一说,王摇花反应过来,便吹灭了灯上了床。
她小心翼翼地扯开了兰香寒扔在床上的棉被,在床上缩了缩身子,生怕自己挤着她了。
屋内一片黑暗,霜色从窗缝中挤了进来,兰香寒紧闭着眼,照常想要翻个身,想起旁边还有一个人,倒是有些不习惯。
“你冷吗?”兰香寒翻身平躺着,突然开口问王摇花。
王摇花以为自己不小心挤到她了,于是整个人缩成一团,往外挪了挪,藏在棉被下的手摸着床边,她道:“不冷。”
“不冷就好,这床被子在那柜子里放了一个冬天,本想着春天到了拿出去晒一晒,却忙忘了。”
“不冷的。”王摇花重复着。
兰香寒又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不再与她说话。
王摇花侧着身子,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听见身后的呼吸声逐渐均匀绵长,她才试探性地轻轻往床中间挪了挪。
这床中竟留了这么多位置,王摇花转头看着兰香寒,她背对着自己,人都快贴着墙面了。
王摇花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倒是希望兰香寒的心能像她嘴那样硬,这样她心中还能少些愧疚,还更好受些。
造化弄人,上天既要她死,那为何不让她死得干脆,干净一点?如今自己套着这副陌生的躯壳苟活下去,还不得不去打搅其他人的生活。
王摇花忽然想起了妧娘。
也不知周辛夷将杀害妧娘的凶手找到了没有。
自己能被官府中人推下水灭口,看来这凶手的来头不小,竟能将手伸进了官府之中,想来周辛夷破这个案子应该还需费好些精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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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屋外鸡圈里鸣声不止,兰香寒在床上捂着耳朵,想要再睡一会儿时,就听见屋外刘大娘如雷贯耳的声音:“兰香寒,起来干活了——”
兰香寒鲤鱼打挺似的坐了起来,睡眼惺忪地掀开了被子,发现旁边这床被子已经叠好整齐放在了床脚处。
她睁了睁眼,穿上鞋走到门口,就看见王摇花在院角劈柴,旁边的两捆劈好的柴,就是她这一早的成果。
兰香寒不免有些惊讶。
她什么时候起来的?
刘大娘和兰大爷正坐在院里的桌上吃着早饭。
兰大爷大口喝完碗中最后一口稀粥,“我上山了。”
刘大娘连忙放下碗筷,给他塞了两块干馍,“你多带点干粮,晚上早点回来。”
兰香寒走近,拿起了最后一块干馍啃着,她走到灶屋里,掀开了锅,香气扑面而来,“回锅肉?娘,有肉菜你怎么不端上桌?”
说着,她叼起干馍,想要把盛着回锅肉的碗端起来,这时刘大娘突然跑过来,打断了她的动作,急道:“你干什么,这是给你弟弟留的饭。”
刘大娘把兰香寒赶了出去,又把她放在一旁的锅盖重新盖了回去。
“那家伙还在睡觉呢?”兰香寒被刘大娘推着往外走,不满问道。
“你管你弟弟那么多干嘛,吃好你的饭,吃完了记得把灶屋收拾了去守鱼塘。”刘大娘重新坐了回去,对着兰香寒发号施令。
兰香寒撇撇嘴,低哼了一声,埋头吃自己的饭了。
王摇花挽起袖子和裤腿,头发利索地用一根细木棍盘好,双手紧握斧头,对准木头劈了下去。
这斧头并不锋利,斧尖总会卡在木头中间,王摇花还得再举起斧头,连同木头一起向地面砸一砸才能将其劈成几块。
劈完这最后一捆柴,王摇花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放下斧头后,才惊觉自己的掌心已经被磨破了。
这副身体不比自己原来的身体,过去她手握屠刀砍了一天的硬骨头也没有如今劈一两个时辰的木柴累。
刘大娘见王摇花劈完柴,端着碗过去检验她的劳动成果。
刘大娘一手碗,一手筷子,口中还嚼着咸菜,看着王摇花捆好整齐摞成一堆的木柴,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用筷子指了指这捆柴,对着王摇花道:“把这些柴挪到灶屋里去。”
王摇花闻言应了声,将手掌磨出的血渍随意擦在了布衣上,便抱起一捆柴往灶屋处去。
兰香寒坐在桌上捧着碗,王摇花路过她时,她瞥了一眼,王摇花的上半身都被她抱着的木柴挡住了。
看她如此瘦弱,干起活儿来却是利落得很。
家里的木柴过去都是兰大爷得空劈了的,如今他日日都得上山,也没空做这事儿了。
兰香寒曾经劈柴手滑把斧头给扔了出去,差点砸中兰家的宝贝儿子兰朝贵,刘大娘也不敢再让她干这活儿了。
于是这苦活儿便留给了刘大娘干,不过刘大娘年纪也大了,劈两块柴也开始喊腰疼了。
把这活儿留给兰朝贵干?
兰香寒觉得这就是天方夜谭的事,刘大娘宁愿自己腰断了,也不会让她的宝贝儿子干这种粗活儿。
“娘,我饿了!”
兰香寒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抬头看了一眼太阳,这会儿都日上三竿了,兰朝贵才睁眼。
刘大娘立刻转头对着兰香寒使唤道:“快去,把饭菜给你弟弟端过去。”
兰香寒埋头,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习以为常地放下碗筷去灶屋给兰朝贵盛饭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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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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