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沁抿了抿唇，忐忑地拉出一个笑容，“请进。”

屈云舒没动，试探地问，“……要不要，去会议室聊？”

蓝沁打量了他一眼，“你不进来我就关门了啊。”

屈云舒摸摸鼻子，只好低着头跟了进来。

蓝沁知道他顾虑什么，大晚上的往女演员的房间跑，容易出事故。

但她觉得还好，这间酒店与梅旭合作多年，有剧组进驻的时候不会乱开监控的，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是要讨论剧本，编剧也在呢。

蓝沁这么想着，又随口加了一句，“待会语瑶也会来的，放心。”也不知道他听到没有。

进来后他还算自如，但也没有到处乱瞟，肉眼可见地拘谨。

“哇，这就是女明星的房间吗？”相反，小楼却没了早上的拘谨，边走边看，小声地嘟囔。

蓝沁失笑，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女孩虽然慢热但开朗，只要熟一些就能放得开，这样挺好的，沟通会方便很多。

“很单调吧，让你失望了，”蓝沁笑着把挡路的垃圾桶移开，“没有名鞋名包，也没有闪钻晚礼服，只有一垃圾桶的外卖盒子。”

这房间几乎是空的，行李还散在里间卧室没来得及收。她今天是第一次住，因为这两天梅旭来了，为了方便随时说事，她就没回家。

“没有没有，好精致的！唔，好香啊，是用了扩香吗？真好闻。”

还扩香？她一片场搬砖的哪这么有情调？她不好意思地笑，“呃，应该是我的衣服，语瑶又把香水洒多了。”

三个人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屈云舒自觉地坐去单人沙发，小楼挨着蓝沁。

“不好意思啊沁姐，我没打招呼就把云舒哥哥一块儿叫来了，”她边说边把一份电子版的文件分别传给了两人。

蓝沁叹气，假装不太开心，“算了算了，来都来了。”

小楼嘿嘿笑，屈云舒捎了她一眼，继续低头查看手机文件，无奈地没说话。

小楼很快进入正题。

“新加的戏呢，我想加在第三部分的开头，就是隋玉和容行俨，呃，有了孩子的那场戏，”她刻意避开了“床戏”两个字，说明她还是有点羞涩，但从表情的兴奋来看，不多。

小楼：“他们不是奉子成婚吗，孩子怎么来的，总要交代一下吧。”

蓝沁把刘海往后捋了捋，冲屈云舒看了一眼，他看着新文件也皱了皱眉。

“原来不是就有这一场戏吗？”既然他不吭声，只能她来问。

小楼不太满意，“就是事后早上有一场吧，两个人在床上醒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唔，我觉得还不够。”

蓝沁的脚趾头在拖鞋里绞了绞，她知道这场戏，她上身的服装只有一件抹胸，男演员……也就是屈云舒，需要半/裸，虽然什么都不需要做，但这种尺度对她来说已经算大了，这还不够？

“……够了吧？”她小声地提议，从屈云舒的表情来看，她觉得他也不想加。

小楼叹气，“是这样的，我这篇文在网上最近多了很多差评，很多人都批评说，呃，说两个人怀上宝宝的那一晚，是容行俨强迫的，而且隋玉喝醉了，他做这种事不光有道德问题，还涉及违法……我好好的男主都快被骂成法制咖了。”

“一本言情小说而已，要不要这么上纲上线？”蓝沁吃惊。

小楼苦笑，“没办法，有一个质疑的声音出来，越来越多的读者都被带偏了……我怕剧拍出来以后也会被骂，才想着必须得提前把这个隐藏的雷给拆掉。而且原剧情里，我想表达的意思就是隋玉没有被强迫，她本身是愿意的，她对容行俨也是有好感的，这些状态都需要在这场戏里表现出来，所以这场戏我觉得必须得加。”

她期待地看向两人，“你们觉得呐？”

然而回应她的是死寂一般的沉默。

蓝沁看着手机，右手抠着嘴唇，屈云舒则低头摸头发……

“云舒哥哥，你说句话呗。”

蓝沁已经明确表达过不太愿意，小楼就去做屈云舒的工作，“你也不想剧播出来，你被骂演了个法制咖的吧？”

他笑着轻轻叹了口气，看得出来他为难极了。

蓝沁有点想笑，这种问题对男演员真的不好回答，小楼还是太年轻，一般哪有人这么问的啊。

屈云舒答他想拍吧，作为男方，这多少有点迫不及待占人女搭档便宜的嫌疑，答他不想拍吧，又会被揣测是不是嫌弃女搭档，欠缺绅士风度。

什么叫里外不是人？这就是了。

蓝沁都对他怜爱起来，但她这次不会帮他圆场了，她都自身难保呢。而且，她也很想听听，他到底会怎么选。

屈云舒终于摸完了头发，手臂撑着膝盖，两手把手机一握，“我听剧组安排吧。”

小楼似乎也看出来他是个好说话的，还不死心，“那你觉得这场戏是不是有必要吧？从人物逻辑来说？”

屈云舒终于抬起头，无奈地笑，“小楼，你还是去和制片人谈吧，如果确实有必要，把合同敲定后，我配合工作。”

真官方啊。

蓝沁偷偷撇嘴，心里知道理应如此，但小小的有点不得劲，小楼无路可走，转头看她。

蓝沁接收到眼神里的期待。不过注定要让她失望，屈云舒都这么说了，那她就更不可能答应。

但是从专业角度出发，考虑到剧情的合理性，她留有一丝余地：

“……这样吧，如果非拍不可，要不还是借位吧？”

“借位？”小楼不太懂拍摄的事，只知道吻戏可以借位，床戏也能借位？

蓝沁点头，“就拉灯呗，借一点暗光，不实拍，给个氛围就好。”

说得简单易懂一点，就是两个人把被子一蒙，衣服都不需要脱，在里面想干嘛干嘛，只要不接吻就行……

这显然不是她想要的效果，小楼沮丧，到最后蓝沁也没松口，屈云舒除了官方说辞一个字不多说。她满心欢喜而来，原以为两位主演这么靠谱，会爽快答应这个改动，没想到两人都表现得兴致缺缺……

主演这边谈不下来，她也只能去找制片人了。

说到制片人，蓝沁从小楼口中才知道，原来的制片人孟晓卿被换掉了。

十点前，两人起身告辞，蓝沁送他们到门口，小楼的房间在楼下，她就先去等电梯了。

屈云舒稍稍落后，她把他送到门口，想到什么出口挽留，“你等一下。”

屈云舒停步回头。

“制片人要换人了吗？”

“嗯。”

“这也是你的意思？”

其实现在这个剧组，真正说了算的人哪里是她，是屈云舒才对，梅旭再多的不情愿，也拗不过他。

他摇头，“应该是梅旭自己做的决定。”

“之前的孟晓卿也是他选的人啊，干嘛要换？”

屈云舒稍微有点不解，“你不想换？”

“也是一个机会，女制片人本来就不多，年轻女孩子事业起步也不容易，何必呢，李申元的事，我相信不全是她的主意。”

蓝沁背靠着门框说道，神情惋惜。

屈云舒跟他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多少还是顾虑着影响，知道自己不便久留，所以难得把话说得直接：

“我觉得换人没问题，现在新注入的投资直接给这个组的制作水平升了一个档，换人只是照章办事，孟晓卿……相信你也有判断，她能力不足以胜任，如果硬留下她，等于赶鸭子上架，出了问题实际上是害了她。”

他说得很客观，蓝沁无从反驳，遗憾地抿了抿唇，“那好吧。”

她抬头，以为他立刻就会转身离开，正准备微笑告别，结果笑容都准备好了，他也没走。

稍稍有几分迟疑，她只好没话找话，“你今晚还回家吗？”

她知道他前几天也和她一样，没住酒店，天天回家。

“不了，就住这边吧，谈事方便一些。”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住这方便多了，”随即她露出一个送客的微笑。

屈云舒终于没憋住，指了指客厅的电视，“很多年前的片子了，看那干嘛？”

蓝沁一愣，僵硬地回头，是说，今晚她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

原来是这个，她最早应该是被小楼的“床戏”两个字震得心慌，忘了关电视了。

电视里还是他和何嘉林合作的那部《风和日丽》，暂停的画面上正是何嘉林的一个正面远景……

都说了是很多年前的片子了，老片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播放软件的醒目推荐页面上，看它基本上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特地找来看的。

她客气的表情寸寸碎裂，看这干嘛……因为她对他和何嘉林的绯闻好奇啊。

还好脑子转得快，她把碎掉的表情又修补了起来，“……那不是，语瑶看的吗？她晚上一直在我这儿看电视呢，她……”

她灵机一动，生了点恶趣味，“她是何嘉林的粉丝。”

屈云舒的眉毛稍稍地拧了起来，看她眼睛里生出费解，多半是真信了她的鬼话。

她继续睁着眼睛瞎编，“是最近才粉上的，特别喜欢她，诶？我看这部剧里也有你啊，你跟他合作过啊，她真人是不是也这么漂亮？”

屈云舒却有点奇怪，“不就电视里那样吗？”

蓝沁回头看着屏幕，画面上何嘉林正穿着一件改良版的旗袍，风情万种，“也是啊，身材真好，穿旗袍好好看的，对吧？”

屈云舒的角度正好对着电视，脖子都不需要扭，就也跟着瞟了一眼。其实就单从审美来说，这位旗袍女郎哪里怪怪的……费劲地回忆了一下，就随口跟了一句——

“真人更瘦点吧。”

蓝沁瞬间就愣住了。

缓缓转过脸，她看着屈云舒的眼睛越睁越大……

屈云舒一头雾水，从一进门他就发现电视里的这部片子了，一点都想不出她看这部片子的理由。而且她这副表情又是什么意思？他说的是实话啊，他确实觉得何嘉林太瘦了，让人担忧她的健康状况，他更搞不懂为什么大家都说她身材好。

搞不懂就不懂呗，他也没打算懂，作为男人，他本来就没有资格更没有兴趣去评价一位女士的身材，所以他都没有点评，只是客观陈述了一个事实，过分了吗？

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几秒，蓝沁突然转身关门，屈云舒吓得连退两步。

“晚安了哦屈老师，”她也不给个解释，只挤出一个假笑，转身就变脸，“砰”的一声把门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