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学之回到高家医馆时,见到自己母亲正和姨母高淑英坐着聊天。张娇云陪在一边。见他回来了,他母亲看着他说:“去了哪里费了这么多时候?快来见过姨母和表妹。”
杨学之走到中间,向两人作揖行礼,起身后说:“姨母安好,表妹安好。方才在外面走着迷了路,问了好久才找到路。”
高淑英指了指娇云边上的位子,笑着招呼他:“汇哥儿快坐。明天让娇娘带你四处走走,认认路。”
杨学之的母亲高淑霞转过脸看着自己的堂姐:“他们这个年纪正像我们当年,两小无猜的。就该让孩子们多亲近亲近,别跟我们一样,后来都生分了。”
高淑英很明显不想谈这些,扯开了话题:“祖父留下来的高家老宅,早两年二郎给翻新过,淑霞啊,你这次带汇哥儿回来拜祭他外祖父,正好可以多住上些日子。”
“是啊,现在想想,真是怀念以前住在老宅的日子。大姐姐,当年如果不是我横插一脚,搅了你和杨郎,你本来不该过这样的日子的。你会不会怪我?”
这时候,外头传来一个爽朗的男声:“淑霞姐姐来了!我这出一趟诊,都没能去接你。”
娇云闷在这沉默气氛中良久,见了舅舅仿佛见到了救星,仰头唤道:“二舅舅!”
高舅舅走进门,放下药箱,走到两个姐姐之间站定,拿起茶几上的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咚喝下:“渴死我了。你们聊什么呢?”
高淑英拿起茶壶,又给他倒了一杯:“没说什么,随便聊聊。那个病人如何?”
高二郎将茶杯拿起,并未送入口中,就是捏着杯子摇头皱眉。“那人得了臀痈,又肿又胀的。我给开了活命饮,用了葱熨法,估计没有两三个月好不了。哟,可别说了,流脓不止,说出来都得恶心得吃不下饭。”
杨学之起身向高二郎行了个揖礼,看向他说:“二舅舅,你听听我说的可对?活命饮是以穿山甲、白芷、防风、没药、甘草、赤芍药、当归尾、**、天花粉、贝母、皂角刺各一钱,金银花、陈皮各二钱,酒一碗,煎沸后数次服用,为止痛消肿之良药,可使未成脓处消肿,已成脓者脓水流出。”
“不错。淑霞姐姐,我小侄儿医术精湛啊。”高二郎赏识地看向杨学之,说:“那侄儿是否知道何为葱熨之法?”
“知道一些。用葱白捣烂之后热炒,敷于患处,可活血散壅,消肿止痛。”
“不错,今年多大了?”
“回舅舅的话,学之今年二十。学医已有十年,是父亲与大哥亲授。”
高二郎把手里的茶杯放在几上,感慨说:“你爹爹后继有人了,不枉父亲当年倾囊相授。在这里多住几日,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问舅舅和你姨母。你姨母当年是你外大父最得意的门生,巾帼不让须眉。”
杨学之相貌出众,说话温和,刚才一番话又可见医术高明,一旁的张娇云正醉心地瞧着他。杨学之却没看她,只说:“多谢舅舅夸奖。我方才来的路上,听邻里间说,舅舅家有一位表妹,小小年纪却医术了得,熟识所有药材的作用品性,背起药方来如数家珍。”
“哦,善娘啊。”高二郎喝了口茶说:“她是你已故的姨父那边的侄女。可怜她爹没得早,比你姨父还要早去几年。她娘亲在外挣钱养活她,就把她放在你姨母这里看顾着,稍微学了一些。倒也是个有本事的,有几分你姨母当年的风范。”
张娇云听罢,暗自涨红了脸,气恼却又无从接话。
聊至吃罢晚饭,高淑霞带着杨学之留在高家老宅里过夜,舅舅和舅母提前多日就把房间都收拾好了。高淑英便带着张娇云和张升煦回了家。
回到家后,张娇云跟着她娘走进屋问:“娘,姨母在医馆里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姨母说当年是她横插一脚?”
“你那姨母瞎说的,没这回事。”高淑英神情无异,去取挂在盆上的手帕擦手。
张娇云跟在她身后,不依不饶想探个究竟:“娘,你要是不肯说,我就去问舅舅,或者我明天直接去问姨母。”
高淑英本来不想多提当年的事,却被女儿纠缠着问,只好开始回忆当年。
这些事过去了之后,很多年她都没有再提起过。
宛若一个九死一生的人,本能地逃避曾遇到过的险境。
曾经她每回忆一次,便又要叩问一次本心,那种叩击灵魂之后产生的悔意,会令她对自己的人生产生无止境的怀疑。
“那时,我与你杨姨父,一同在你外祖父家学医。你杨姨父要大我们几岁,早已成了亲,有了个孩子,只是妻子难产去世了。后来你姨母来玩,认识了杨姨父,便说自己愿意嫁给你姨父当续弦。再后来这桩婚事就成了,过了几年,杨姨父去了东京府做了太医,你姨母一家就搬去东京府了。”
高淑英没有回头。
张娇云凝视着母亲的背影问:“那杨姨父当年,其实喜欢的是母亲你,对吗?”
高淑英转过头,冲女儿一笑。“时间过去太久了,当时看不明白,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肯定不是。若是真喜欢,又怎么会轻易就答应了要娶旁人呢。不过是娘自己多心罢了。”
张娇云听了,心里却不是滋味。“如果不是当年姨母横插一脚,那嫁给杨姨父当续弦的就是娘亲你,跟着一起去东京府享福的就是我们一家,何至于后来娘要跟着爹爹这样一个不争气的人,我们一家这辈子都跟着他受累吃苦!”
“不许胡说,没有的事。如果娘没有嫁给你爹,又哪来的你和你哥哥。”
娇云生气得哭了出来:“就算没有哥哥没有我,至少娘不用嫁给爹,不用过一辈子苦日子!”她赌气道:“我宁愿不要出生,也不要娘嫁给爹!”
高淑英搂过女儿的肩,轻轻拍着她的背:“别多想了,娇娘,快去洗把脸,睡觉。”
张娇云把头靠在母亲的肩头,暗自心想:自己决不能步母亲的后尘,自己的幸福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决不能让堂妹把表哥抢了去。
本章臀痈案例及用药、疗法参考《古代针灸医案翻译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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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豆蔻年华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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