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艾的香味在房间里弥漫开来,梳洗后早已经上了榻的萧小娘却是觉着奇怪,今日为何太子身上的苦艾味是越来越浓郁了。
“殿下,您睡了吗?”小小的,娇娇的声音在这夜色中响起,如同一朵花勾着李承玹的心,觉着好生痒痒。
暗夜下,李承玹翻了个身看向对面榻上用被子蒙住头之露出一双杏眼的萧小娘,眼睛是真的大:“没睡。”
萧小娘闷声:“我能问殿下一个问题吗?”
“问吧。”李承玹满不在乎。
萧小娘察言观色,看这语气……应该心情还不错:“殿下身上的苦艾……是哪里不舒服吗?”
过了一会儿之后,仿佛是见着对面的人没有回应,以为是自己恼了他,便急忙坐起来,双手合十解释:“民女并非是冒犯殿下,而是……既然圣上已然赐婚,那日后民女与殿下必为夫妇,相敬如宾,夫妇之间还是彼此多理解一些的好。”
“民女自扬州长大,到京城才过一年时间,自是对殿下不甚了解,日后,我们定是要一起过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五十年……”她的声音越发小了,就在她手足无措之时,就感觉床那边传来了摩挲声,像是他下了床,随后就只见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站在了自己面前。
……怎么办?好像真的惹恼了他。
李承玹俯下身直接将她与被褥一齐拉了起来,一步一步地把她挪到了床上,像是小孩儿滚球一样滚到里头,随后自己拉了床帘子,睡在了外侧。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萧小娘给弄得措手不及,传闻中的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煞神太子现如今就睡在自己的旁边,自己与他的距离只有一拳。
“冷?看你在发抖。”头上传来那股幽幽的声音,让萧小娘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了。
李承玹道:“药。”
“嗯?”这算什么,转移话题吗?
李承玹从怀中摸出了白日魏玹交与他的新的小瓷瓶,一根根的将萧小娘抓紧被褥的手指头掰开,将这小瓷瓶塞进了她的手心里:“我的药。”
黑暗中萧小娘手里紧紧攒着这冰凉的瓷瓶,心下有些复杂。都道太子殿下嗜杀成性,手段残忍。但天下又知太子因着是乱-伦的不祥之子,在娘胎里就带了一辈子不可治愈的病症,一直到二十岁那年彻底病发。现如今她手中这个,应该便是他的解药了:“我会好好保管的。”
“瓷瓶上有穿孔,你绑上缕子系在脖子上就好。”
这算不算将他的软肋摆在自己的面前:“殿下,我告诉你一个关于我的小秘密。”她也应该礼尚往来:“我很怕痒的。”
“……”虽说本来就没打算从她口中得知什么惊天大秘密,但用这个来打发本宫是不是有些敷衍了?
还未完,她又补充道:“我最怕的就是脖子,若是殿下用羽毛碰我脖子,我会痒得受不了,到时候你问什么我都会答应的。”
呦?还真的不算是个小秘密:“明白了。”
呼,终于算是礼尚往来了:“那殿下,还有什么要让我提前知晓的吗?”
李承玹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与之不同的严肃语气从口中说出:“一月后,在北方戍守边疆的骊将军一家回京,听圣上的意思,要长住,你在京城中有何交往我不管,唯独骊将军一家,不许与他们有任何牵扯!”
这语气,不像是平时的调侃,反倒像是军中将帅的发号施令:“我记住了。”
“睡吧。”
得到了睡眠许可,萧小娘闭上了眼睛,本以为与这个魔头同床共枕还要等很久才入睡,甚至是失眠。或许是苦艾的功效,这次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萧小娘便彻底陷入了深睡。
她还睡得挺香,李承玹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想起方才有些失控的样子。或许没人注意到他方才已经病发了,这头痛一直在折磨自己,没有并发规律,随时而来,方才将这药交给她之前,就已经吃过一粒了。
说什么一起过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五十年,他能活到那个岁数吗?罢了,对她兴致正浓,如此才任由她说了胡话,若是他要死了,他定会拉着她一起殉葬。
早晨响起鸡鸣之时,萧小娘便已经醒过来了,枕边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这里,一旁的被褥早就冷了。当嬷嬷进来为她梳洗的时候便问到了那苦艾的味道:“熙娘是病了吗?为何在此时用苦艾?”
萧小娘握着手里的瓷瓶:“昨日上街采买,路过甘草堂,只觉那里的苦艾闻着便舒服些,便买了些放进了这瓷瓶里。”
刘嬷嬷这才晓得:“那是,这苦艾奴婢也闻着甚是好,是要一并带入东宫?”
萧小娘点头,这东西一定要随身携带,指不定殿下什么时候就要用药了:“对了,嬷嬷,今日要与阿娘做什么?”
刘嬷嬷道:“今日的事,奴婢与夫人操心便好,再不济,韵娘子也可以帮忙谋划谋划,昨日宫中便有人来传,有尚宫要来传授礼,今日熙娘便在家中习礼教吧。”
比起萧家和宫中,整个京城最为繁忙的便是宁王府了。按照规定,太子大婚有七日的休沐,七日之后,太子的身家便会一齐搬到东宫里去,但即便是在外面的王府,安排也照样马虎不得,毕竟这七日太子也是要住在王府的。
所以,昭灵公主与宁王是忙且快乐着。而且难得的李承玹告了假,白日在房中休养生息,昭灵公主看着这聘礼的礼单,再看这上方拨下来的银子,足足两百万两多:“都够了,王府和宫里是准备得差不多了。现在只问玹儿的意思了,看有没有什么要添的。”
宁王也点头,为了这桩婚礼他们可付出不少:“奇了怪了,夫人,你可知玹儿这几日晚上都没有回王府,我遣下人去打听过了,既非是在宫中,也非在魏府。”
昭灵公主道:“他长大了,难免有自己的秘密,晚上不着家,白日不也一样回来了吗?最多也不过是去查一些事了,难不成还能去萧家小女娘家里占着别人的居室不成?”
宁王如今上了岁数,早就向圣上递交了辞呈,专心在家中享受天伦之乐当一个闲散王爷,可没有那个劲儿像齐王兄一样去折腾了,只是日后等玹儿入了东宫,这宫里怕是少不得要去走动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关于阿尧的世子之位,你什么时候去请封?”昭灵公主问道。
宁王道:“既然夫人发话了,那不如就趁着他兄长的喜庆之日,请了这世子之位,等阿尧也成婚后,你我二人便请辞离开京城,届时我大齐的山川河流,任我二人逍遥。”
刚刚准备给兄长送去新婚喜服路过父母房间的李承尧一不小心就听到了父母的打算,再看看自己只有十四岁的身躯,叹一声:“任重而道远啊。”
长兄的院子紧邻着王爷夫妇二人,李承尧刚刚跨入院子一步,便见到了不知何时已经起身,正坐在院中花树上饮酒打算一醉方休的李承玹,他将手中的喜服和金冠放在了石椅上,对着那花树上的人大喊:“兄长!阿娘吩咐了你今日定要将喜服试穿,否则错了再改时间就不够了!”
话刚说完,李承玹手中的酒瓶子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从它主人身上掉了下来,李承尧注意到这瓶子是对着自己来的,一个转身旋风踢,将这瓷瓶子踢成了粉末。
“长进不小。”李承玹从树枝上落下,脚沾地,不带起一片花瓣。
“是长兄教得好。”李承尧道。
李承玹嗤笑一声:“我下方南疆七年,这七年你也就练了这一招,若是还不能将瓷瓶踢成粉,便不是愚钝就是懒惰了。”
“……”
李承玹说完也不管弟弟脸上是什么神色,直接走到了这红得有些刺眼的喜服边上,看着这喜服,李承玹舔了舔牙根,想到了那晚小女娘的血。
有些想了。
除了魏玹和自家人之外,李承玹向来不喜别人服侍他穿衣,所以无论是太子蟒袍还是战甲,都是他自己一人手换上的,只是今日这喜服着实复杂了些:这是要从内衬穿起的。
十四岁的李承尧与二十七岁的李承玹相比,就像是一个柔弱书生,李承玹身高八尺而形貌昳丽,一件件喜服套上去,这军中磨炼出的杀伐之气与这生于京中所长成的贵气交相呼应,原本在军营里已经瘦得棱角分明的脸有了些轻微的圆弧。
如若眼前之人不是自己的兄长,那么李承尧肯定是忍不住要红着脸:“兄长,怎的?还有要改的地方吗?”
李承玹摇头:“我对此道不甚通,你若是拿不准便去请教母亲,若是母亲忙让顺成代劳也可以。”
不知道是不是李承尧的错觉,总觉得兄长对于自己的婚事不是特别的上心。罢了,他自从有记忆开始兄长就是这样,总是不按照世俗常规行事。
还有几日就是大婚了,现在李承尧就希望这一切都能照常进行,不要再有任何的差错。
如果忽视那辆正在从北境赶往上京的马车队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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