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到昭华的那一刻,圣上那颗沉寂已久的心再次热烈了起来。他捧在手心上的女儿啊,当年的事他始终没有能力找到一个真相,因此他对这个女儿愧疚在心。
当年不得已将她远嫁,便是为了平息这京中的流言,本就计划着让时间抚平一切。却没想到女儿带着女婿和外孙自己回来了,也倒是了却了他的一番心意。
昭华公主向前一步,眼中含着热泪,朝着坐在龙椅上的圣上行了一个大礼:“儿臣昭华归京,携夫与子拜见父皇,愿父皇健康长寿。”
圣上望向下方那位年及弱冠的少年郎,笑着道:“都平身啊。孩子是叫承平吗?”
骊承平恭敬地答道:“回圣上,是承平。”
“这是你的表字还是名?”
“承平是加冠时母亲所起的表字,臣单名一个邵字。”
骊邵,表字承平。的确,皇族在他这一辈,的确是“承”字辈的。圣上又回忆了他膝下这些孩子的表字,却总是有一个怎么都回忆不起来。
“王总管,你帮朕回想一下,太子的表字是?”圣上看向一旁的王总管。
王总管打呵呵:“陛下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咱们太子殿下十九便去南疆了,及冠礼您还未曾见到他呢。”
言下之意便是李承玹这孩子有了这个名字之外,连个表字都没有。
圣上点点头:“是朕疏忽了。帮朕叫太常博士,太子已经成婚了,再没个字就不成体统了。”正要下旨,却又是想起了什么,对着昭华说:“这些日子委屈昭华住公主府了,朕啊,一定再给你挑一个大点儿的府邸。”
“儿臣多谢父皇圣恩。”
新婚的房里,首先醒过来的人是萧小娘,她是被活活给压醒的。当眼睛睁开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满篇的红色,一条胳膊横过自己的胸前死死压住,有些不太均匀的呼吸声在耳边回响。她转过身去看向与自己同床共枕的丈夫——李承玹。
很明显因为病症他这个晚上都睡得不安稳,仿佛是在做梦,而且是个噩梦。一想到他昨晚的发病,她到现在都心有余悸,所以到现在,手中都还捏着那瓷瓶子,这不是婚前他送给她的那一瓶。好像是他自己保管着的。
她使出了吃奶的气力将他压在自己身上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搬开,然后掀开了帘子,看着这台上的一对红烛还在摇曳着烛光。
也好,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那个梦了,虽然阿爹和阿娘都很担心,但是不否认这是她做的一个暂时看起来正确的选择。
只是,外面的鸡鸣三声已经在提醒她:该梳洗了。她不得已,再次回到了床榻上,轻轻地晃动着李承玹的身体:“夫君,该醒了。”
……
床上的人纹丝不动。
萧小娘这次凑到他耳边轻言细语唤道:“夫君,我们该给公婆敬茶去了。”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然后又不动了。
“夫君,时辰到了,我再不去,外面的人怎么看我?他们只会说太子新娶的妃子不懂礼数,新婚第二天就摆谱子,不给公婆好脸色。”
“不可能有这种情况。”
就在萧小娘还待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李承玹睁开了他的那双眼睛,转头看向了跪坐在床上的萧小娘:“母亲自己就散漫惯了,不到辰时末不会起,昨晚闹得这么迟,你如今早起,不怕眼下发青吗?”
萧小娘道:“婆母的性子我们管不着,但是人言可畏,更不能让婆母等我们。”
李承玹摇摇头,坐起了身,然后双手穿过萧小娘腋下,将她提起,放进了自己的怀中,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如果本宫天天如你这般想,那本宫在及冠之前就可以自刎以谢天下了。”
是哦,她的夫君何时将这些流言蜚语放在眼里过?幼子无辜,他从出生起就注定要承受这些,若是都在意了,那恐怕他也撑不过今日。
“不过既然醒了,就不用再躺着了,梳洗一下,本宫先带你进宫谢恩,再熟悉下宁王府。”李承玹说完,抱着萧小娘下了床,看着她粉嫩的脚趾踩在了绣花鞋上,才吩咐人进来。
为了成个亲,他甚至让这些外人进了他的屋子,要知道从前他的屋子除了这家的主人与魏玹之外,无人敢进。
因着今日要入宫给圣上请安,所以萧小娘第一次换上了太子妃的正服,有些沉重的头冠对于她这个才及笄不久的人来说的确是重了些她这一切的盛装打扮只为进宫给婆家人留个好印象,在上马车入宫的时候,车内的李承玹稍微歇息了一下。一切似乎都按照好的方向进行。
直到在昭阳殿的门口遇见了三位贵人。
她都已经看到了李承玹的脚步踏上了昭阳殿的台阶,随后滞在了原地,不动了。萧小娘疑惑道:“怎么了?夫君?”李承玹没有回答她,她顺着李承玹的眼神的方向望去。迎面走来的是一位身子魁梧的将军,一位英姿勃发的少年郎,中间则是一位神妃仙子似的夫人。
这位夫人,和太子殿下,眉宇间,真的有七分相似。
骊将军一行人正准备离宫回公主府,便在这台阶上遇见了前来请安的新婚太子夫妇。骊将军离京城太久,上次在京城还是为了和昭华公主完婚,在离开上京的时候,犹记得那时候尚未被册封为太子的李承玹还只是个被昭灵公主抱在怀中的幼子。
而今日,他在台前遇见了李承玹,能认出他全是因为这眉宇间与自己夫人七分相似的面容。如今李承玹为君,他为臣,既然是遇上了,自然是要前去恭贺一番,他给昭华递了个眼色,便径直走到李承玹跟前,俯身拜礼:“末将骊兴安拜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恭贺殿下与娘娘喜结连理。”
骊承平也随着父亲一起跪拜,即便是知道眼前这人是母亲的私生子,但现在他是君,而自己是臣:“末将骊承平拜见殿下与娘娘,恭祝殿下与娘娘同心共德。”
“起吧。”李承玹未曾看这父子二人一眼,反倒是看向那个还站在台阶上的女人,“骊将军回来的日子不巧,竟是未曾赶上本宫的喜酒。”
骊兴安道:“此番是末将无福,若是早到一日,说不定还能与群臣同欢,共祝殿下与娘娘新婚大喜。”
李承玹道:“骊将军此番是迟了,不过也无妨,骊小将军的郡王之位早一日晚一日陛下都是要给的,按照这个法儿,骊将军属实不要得如此早。”
萧小娘在一旁一声不吭,全程只是听着这两人的话,此时的李承玹仿佛回到了两人刚见面的时候的阴阳怪气。她的余光反倒是瞟向了方才一言未发的昭华公主殿下。
这位昭华公主殿下才是自己丈夫血缘关系上的亲生母亲,也是自己的婆母。只是,想到婚前那晚李承玹告诉自己的话,萧小娘决定:保命要紧。
“太子妃如此娇小,看来是昨晚受罪了。”这声音如同仙乐一般,让萧小娘一时听得醉人。反应过来后才明白,这是昭华公主在和自己搭话。
昭华公主不知道何时从上面下来,走到了自己的跟前,只是轻轻欠了个身:“太子妃受罪,这太子向来是个不知道疼人的,这么好看的一个人儿,可惜了。”
其乐融融的氛围在昭华遇上李承玹的那一刻,烟消云散,李承玹哪怕是化成灰她都认得出来。在看到他这新娶的太子妃之后,又是赞叹又是可惜。
叹的是天下竟有如此妙人,惜的是不是自己的儿媳妇,反倒是毁在了这腌臜伢子手上。
本来回京城主要就是为了平儿的郡王之位和婚事。没想到,最好的被人捷足先登了。
萧小娘正待回昭华公主的话,哪知道手被李承玹拉住了,然后径直往前走,一直走到看不到这三人为止。
王总管隔着很远便看到了新婚夫妻二人,笑眯眯地凑了上去:“老奴给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请安了。方才公主归宁,圣上出了昭阳殿,这回儿还请稍等,老奴差人去请圣上。”
萧小娘微微欠身:“有劳总管费心。”她从袖中拿出一锭官家金子,塞给了王总管:“妾身往后初入东宫,还有很多不懂的,劳总管教导。”
“哎呦呦,奴这可受不起娘娘的托儿啊,”王总管一边推辞一边乐呵呵地将金子收进了自己的袖间,“往后娘娘入东宫,老奴一定给娘娘指派个机灵懂事儿的。”
王总管去请圣上了,萧小娘便与李承玹在昭阳殿里看茶等着。沉寂了许久的李承玹好像终于排解完了心中的火气,才与她搭话:“大好的日子,那泼皮回来真是煞风景。”
“夫君……”萧小娘轻抚上他的胳膊,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原本不是她该介入的。
李承玹转头看向她,满身的华服在她身上,就像是偷穿了成人正服的孩子,如今这个孩子眼里露出了恐怕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担忧与恐惧。他低下头,一字一句地嘱道:“本宫最后一次告知于你,莫要与那女人说一句话。那女人虽与母亲是一母同胞,可心思远深于母亲,手段甚是阴险毒辣,你,承不住。”
“夫君教得是,妾身明白了。”萧小娘道。
李承玹道:“先不说是不是凑巧来恶心本宫,就这个节点儿上回来,除了给那小子封个郡王,也只有婚事了。”不然一个正常男人怎么可能年过二十都未娶妻,定是要在京中选。
再者……
恐怕就是圣上了,毕竟圣上身子这些年来,是越发不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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