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探深闺

从宣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当星夜降临,萧音坐在书房里看着自己的锁子甲,再想到今日女儿对自己所说的话,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无力感。

“旁人怎么说的我不看,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与那太子在春日赏花宴上见过,虽是招人害怕,但却不是随意滥杀无辜之人,女儿素来不愿以那些腌臜泼皮的角度去评判,但仅是因为出身便否定一个人的所有,这未免也太过。我倒是愿意嫁入东宫,与那太子处着。”

女儿这一席话,瞬间让萧音觉着自己也如同那市井之人一样目光短浅,从他做官开始到现在,也仅仅只见过太子一面,便是在那日早朝,其余的都是从同僚那方听到的传闻:太子如何性情暴虐、如何杀人如麻,有的甚至传闻太子啖生肉饮血,还有的传太子乃魔神降世。

只是这太子无论如何恶名远播,都不能否认两个点:一、南疆大捷。南齐苦边境患久矣,北境有骊将军坐镇方可驱除达努、而南疆之地游毒瘴天险,若非是当今太子不畏毒瘴与那二十精兵千里奔袭,边境子民可能至今都在南疆的掳虐中水生火热。

这第二,便是尽孝。早在太子生母远嫁之时,太子就已被过继给昭灵公主与宁王夫妇,二十七年过去,即便是如今恶名扬天下,也未曾在“孝”字上被文人骚客拿来评判什么。

当年那桩秘密闹得是天下尽知,差点影响国本之安,但却起劲为止圣上不给一个让人安稳的结果,圣心难测啊。

沈夫人端着乌鸡汤进了书房,就见萧音站在锁子甲前沉思,便小心地将这汤放下:“主君,你倒是给个口信儿啊,当真由了熙娘的愿,嫁到东宫去?”

萧音回身:“不嫁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当年萧某人身陷囹圄,若非泰山留我,萧某至今还是一流浪江湖的武夫,泰山之恩难报,熙娘又是泰山最疼爱的孩子,亦是我与夫人之女,为父又怎能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再遭劫难?”

话音一转:“但若是嫁,熙娘却不一定遭恶人毒手。方才宫中有我相识下职后来报,说当日见到昭灵公主向陛下求旨娶亲,太子亦是在旁侧。”

这却是让沈夫人没有想到:“难不成竟不是盲婚哑嫁,太子竟知道此事?”

萧音道:“太子虽非公主所出,但公主视之更胜亲子,此等大事岂能瞒?同僚道,是太子亲口求娶。”

沈夫人惊异:“熙娘道是与太子仅玹园一面,难不成真看上熙娘美色?”

说到这个,萧音倒是笑了:“当年骑射雀屏中选前,萧某人便是见二八年华的夫人容貌迤逦方才报名求娶,但凡人相见,总是看形貌。若是太子真贪恋美色,怎的不见二十多年身边有一姬一妾?”

沈夫人来前凌乱的心被萧音这一道却是安稳了,只听他提起陈年旧事,方打了一下他的胳膊:“老不正经,你当真是美色上头,若当初我像如东施,你还不待见我。”

“夫人,为夫说正经话呢。韵娘已经嫁人,幸是在婆家受人尊重怜爱,咱们熙娘更是如此,哪一个见了不欢喜?”萧音宽慰道,“太子虽因色求娶,但这时间一长,谁能说不喜爱我熙娘?事已至此,夫人便莫要再劝了,女儿自己有主意,为人父母当高兴才对,等明日公主府派人来纳吉,和和气气去迎才是。”

沈夫人道:“我今夜修书一封,让人快马加急,送到扬州老宅,让我阿爹与小妹妹夫知晓。”

因着白日那一纸诏令的事,萧小娘忙得脚一直沾地,被嬷嬷关在了房里,对着针线绣她的帕子,扬州有惯例,凡儿女姻亲出嫁,女方当绣帕子,新婚夜交于丈夫,丈夫亦要回赠个什物才好。如今夜色已深,十日之后便是大婚,她现在多花时间绣些方可不误时辰。

“啧啧,十日之后便大婚,你倒是有心思玩这个。”那幽幽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回响起来,萧小娘却是一惊,细针戳破了手指尖儿,一粒血珠渐渐变大。疼极了,萧小娘眼眶顿时红了,但只听门吱呀一声响。她回首,不知何时,李承玹像鬼魅一样悄无声息地入了萧府,出现在自己的房里。

因着手上的疼痛,萧小娘心中责怪李承玹,也是忘了礼数:“你怎的来了?出去!”

李承玹进门之后目光便一直在萧小娘被针戳破的手指露出的血上,话也不说,迈进一步,将她捂着的手指拿了过来,一把含在了嘴里,舌头一搅,血珠被他吞咽下去。

啧,味道当真与其他的不一样。

这如同登徒子一般的举动吓得萧小娘以为他要吃了自己,蓄在眼里的泪珠流出来了,一直摇头:“你要作何?这不合礼数,你出去!大婚前莫要寻我!”

含了一会儿,李承玹放开了她的手指:“不流血了。”

萧小娘看着自己有些黏糊糊的手指,真是不流了,再看向他,似是才发现这个男人穿着一身麒麟锁子甲,头戴太子金冠,外着灰水貂请裘,一身寒气,似是趁着月色连夜外出而归。

李承玹指着这还未曾绣完的帕子:“这是干嘛?”

萧小娘抹了一下泪水:“绣帕子啊。”

“自己用的?”

“给你的,”萧小娘也不看他了,回答之后继续绣,“扬州那边的惯例,成婚时要给夫君送上自己绣的帕子,夫君也要回礼的。”

李承玹问道:“哦,那你打算给我绣个什么?”

因着是在自己的府邸,谅他也不敢乱来,萧小娘胆子也大了起来:“我只会绣牡丹和玉兰。”

李承玹看着这底色,良久说出一句:“牡丹吧。”

“唉?”其实她一开始打算绣玉兰的,毕竟不必用那么多针线。

“你认为新婚用白好吗?”李承玹颇为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萧小娘马上觉着不妥:“那好……你送我什么?”

李承玹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像哄小孩子一般:“十日之后送你。”既然是她要,送便是了。

萧小娘问道:“这都快子时了,你如何进来我府邸的?”

李承玹道:“你这府邸又不是什么铜墙铁壁,但凡是个身手好些的都能进来。”萧家虽是武将府邸,但这巡逻的侍卫是比不上南疆王宫的,他能在白日潜入南疆王宫活捉南疆王,这小小萧家府邸又怎能奈何得了他?

萧小娘道:“哦,那太子殿下星夜寻我是有何要事?”

啧啧,这个时候想起叫太子殿下了。

李承玹道:“无事。”单纯兴趣使然,突然想来看看这女娘平日里都在做些什么。

这一轻描淡写的回答让萧小娘如鲠在喉:“那你快走吧。”

哪知李承玹突然间露出了个古怪的笑,只身朝着内室床那边走去,脚步是悄无声息,一个翻身,脱了长靴,在萧小娘睁圆的双目注视下,躺在了床上:“今晚我就睡这儿。”

话毕,下一刻,针落在了地上,萧小娘羞得脸红透了:“你,你这是偷,偷……”后面的几个字凭她的修养是说不出来了。

李承玹侧身看着似是又要哭出来的萧小娘:“讲点道理,别哭哭啼啼的,十日后你就往我房间住了,吃我的,住我的,连我往日独自睡的床都要分你一半,这几日我睡睡你的怎么了?”

萧小娘抽泣了几声,怎么办?好像是这个道理:“那,我睡哪儿?”

李承玹闻言,笑着起身,拍了拍床铺:“一块儿睡啊~”

“不!!!”萧小娘摇头坚决不要,“你睡这儿罢,内室还有个榻!”说罢,外围响起了打更的声音。

子时了啊。

下一瞬,屋内燃着的烛火突然熄灭了。萧小娘又是惊得差点跳起来。

“你这怎么这么容易被吓着?”玹园时那样,如今也是那样,“灯我灭的,子时了,明日还要去巡防营,早些歇息。”下一瞬,一张厚被被抛给了萧小娘。

萧小娘不得已,上了榻,翻身盖上了,黑暗中借着外屋的月光才勉强看清在床上的那个身影。

他说得很有道理,十日后这屋子她就睡不得了,以后定是要与他同一屋,还要同一榻,睡在一起,想到这里她觉得浑身都是凉的。

“你们女娘都像你这般会熬吗?”床上那个身影突然做了声,没了这烛火,黑色的身影和着这幽幽的声音,真的像阴曹地府里的判官。

“你看得见我睁着眼?”这么黑他居然能看得见。

李承玹不语,这……算是毒瘴之后的一种后遗症吧。当年他率领二十人夜渡毒瘴泉的时候,他发现了泉眼所在,这毒气由临近南疆王宫的泉眼处散发,越是往边界越淡,只是若是往边界便要绕久远的路,且边界由南疆重兵把守。而且这毒瘴泉眼是在子时散发出毒瘴,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瘴气便会布满整条河。

当年为了顺利渡河,他们选择了在泉眼附近,这样也方便直通王宫,花了好一炷香的功夫,二十人,既没有惊扰守卫,便渡了泉水。

只是在子时到来的那一刻,他为了护着这二十人的精兵,在后方中了瘴气,眼睛被瘴气毒瞎了。他就这样瞎着眼,带着二十人,在精兵的护卫下他习惯了这南疆的气候,黑暗下的世界反倒让他反应更为灵敏了,就这样一个瞎子带着二十人先行偷袭了南疆王宫。

后来直到魏玹那混账到王宫后,逼问出了瘴气解药的方子,自己服下后毒解了,也落下了个这个毛病:越黑,他反倒是看得越清楚。

萧小娘见他不语,以为他是睡着了,便也躺着望向门窗边的月色,渐渐地,呼吸均匀了。

听闻这传来的轻巧的呼吸声,李承玹心下想道:适应得不错。

从方才问起到现在连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

李承玹:你以后是要睡我的床的,现在我睡你的床怎么了。

女鹅:(沉思)好像是这个道理,不过还是好委屈,只能睡榻了,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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