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韩旭拒绝了,林淡并不感到意外。换做是她,她也不会把一个目的不明的人带去与好友的父母见面。况且她也不准备把自己与瑶妈的渊源说出来。
现在说这个还有必要吗?让瑶妈得知自己资助的女孩和儿子成了男女朋友,但儿子却转过头与别的女孩殉情了,她会怎么想?这些事只会徒增她的心理负担,没有任何一点积极的作用。
故此,林淡干脆什么都不提了,只是无奈地看了韩旭一眼,转身离去。
韩旭站在原地注视她的背影,目中满是困惑。男友死了她不悲伤,也不愤怒,却只关心薛姨,他现在彻底闹不清她在想些什么了。
走回公寓的路上,林淡给瑶妈发了几条很寻常的问候短信。瑶妈常年住在疗养院,生活很枯燥,所以回短信的速度非常快。她很乐于陪这个小姑娘聊一聊人生中的各种小趣事、小苦恼和小困惑。两人有时候能持续聊好几个小时,虽然从未见过面,感情却堪比亲母女。
但现在,总是秒回信息的瑶妈却始终没有反应,林淡看着手机屏幕,眉头越皱越紧。她试着拨打瑶妈的电话号码,那头却显示关机了,这种情况实在是罕见。
难道出事了?林淡表情凝重地想到,随后便把原主和瑶妈的聊天记录调出来,逐条逐条往上翻。既然韩旭不愿意告诉她疗养院的确切地址,那她自己去找。首先她可以确定,瑶妈身在b市,因为她说过,丈夫和儿子去探望她非常方便,开车只需一个小时就到。
她立刻拿出一张b市地图,以汪家为圆心,用红笔把一百公里以内的地域圈出来。
其次,汪家很富裕,为瑶妈安排的疗养院一定是高端疗养院,所以这个区域内的低端疗养院都可以去掉,剩下的才是目标。疗养院并不是常见的盈利机构,一个区域内有八.九家已经算多的了,林淡一边看地图一边在百度上搜查每一家疗养院的资料,把收费昂贵的产品一一打上勾。
最后,瑶妈曾经说过,她吃完饭喜欢去人工湖附近走一圈,或是去后山看看风景。有湖有山,这样的疗养院更稀少,林淡盯着地图上的一个小点,慢慢用红笔画了一个圈,呢喃道:“找到了。”
翌日,她六点钟起床洗漱、七点钟登上地铁,七点半转乘汽车上高速,八点半抵达了一座矗立在青山绿水中的疗养院。她容貌美丽,气质优雅,言谈也非常温和有礼,轻易就从前台那里得知了薛瑶的房间号。
然而当她踏出电梯,步入顶层时,却见韩旭站在走廊尽头,满脸都是颓丧和疲惫。他总是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如今显得很凌乱,背抵着墙壁,正一只手插兜一只手夹着一根香烟,目无焦距地看着前方。
这里应该是禁烟的,所以他并未点燃,只是借由这个动作来减轻内心的焦虑。
“韩旭。”林淡慢慢走到他身边。
“林淡,你怎么来了?”韩旭愣住了。
林淡并未答话,只是转身看向对面的一个房间。房间的门半敞着,一名容貌秀丽的中年女人双眼紧闭地躺在床上,身上连接着很多治疗仪器,手背还扎着吊针。一名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压低音量质问医生:“我不是让你们别把事情告诉她吗?为什么她会受刺激?”
医生很无奈:“我们已经尽量瞒着她了,还没收了她的手机,但是她说她资助的那个小姑娘好几天没给她发讯息,她不放心,想借一个手机给小姑娘打电话。隔壁的徐夫人没想那么多,就把手机借给她了,结果屏幕上正好在推.送贵公子自杀身亡的新闻,她一看就昏过去了。汪先生,这是我们的失职,实在是对不起。”
汪兆坤眼眶通红地看着病床上的妻子,真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弄成这样,仿佛一夕之间天就塌了。
林淡心脏一阵揪痛。她没想到薛姨的发病与自己也有关系。如果不是她没能及时看见那条转账信息并予以回复,薛姨就不会得知噩耗。只要瞒着她,说汪骏出国去了,她的身体不会遭受这样的摧残。
林淡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几步,韩旭连忙去拉她,生怕她添乱,汪兆坤却已经注意到了这位陌生人的到来。
“请问你是?”他强忍哀痛地问道。
“她是我的朋友。(我是韩学长的朋友。)”两人没有互相商量,却同时说出这句话。
韩旭惊讶地看了林淡一眼,完全没料到她竟只字不提自己的身份。她有理由恨汪骏,也有理由给自己讨个公道,只要她说一句“我才是汪骏的正牌女朋友”,汪家一定会乱上添乱。更甚者,她还可以去媒体面前爆料,让汪骏死得不干不净。一个被深深伤害并背叛的女人做出任何疯狂的事都是情有可原的。
可她什么都没说,竟真的只是来探望薛姨,这让韩旭陷入了迷惑。他越来越看不清林淡了……
林淡躬身道:“汪叔叔您好,汪骏学长平时对我很照顾,所以我想来看一看薛姨。她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她一边说话一边走到床前,自然而然地握住薛瑶的一只手。微弱的脉象令她心脏狠狠一跳,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想到薛姨的身体竟已经糟糕到这个地步,如果再受几次刺激,她能不能睁开眼睛都是未知数。
林淡下意识地在脑海中搜索治疗这种先天性心脏.病的办法,却悲哀地发现,即便她有相应的药方,方子上的几味药在这个世界也已经绝迹了。希望就在眼前,却是虚幻的,根本没办法抓住。
放开薛瑶的手时,林淡的指尖都是凉的,眼眶也忍不住微微发红。
韩旭死死盯着她的脸,却惊讶地发现她的哀伤不是作假,她真切地为薛姨的病重感到难过,这是为什么?
汪兆坤却没想那么多,真诚地感谢了两人的关心。妻子病重、儿子生死未卜、公司岌岌可危,他实在没有精力招待客人,聊天的时候前言不搭后语,时而又红了眼眶,显得非常憔悴。
林淡和韩旭非常体谅他,略坐几分钟就站起来告辞。
汪兆坤很不好意思,亲自把两人送到停车场,然后站在电梯口,双目茫然地看着远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临上车时,几名医护人员从两人身旁走过,指着汪兆坤小声议论:“看,那就是瑞丰电器的老总,他儿子自杀了,老婆刚才受了刺激差点死掉,公司也破产了。”
“这么惨啊!”
“还有更惨的。听说他的全部财产都被银行冻结了,根本交不出住院费。院长劝他把老婆接回去,别在这儿待了。”
“她老婆是顶楼vip的住户吧?一个月的住院费是28万,还没算上医疗费用,一般人的确负担不起。但是不在我们这儿待,她老婆还能去哪儿?她老婆的病好像很严重,医生说睡着睡着都有可能睡死过去,所以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得连着心脏检测仪,还得有医护人员时时刻刻盯着数据。他们家肯定没有我们院这样完善的医疗条件,对病人来说是很危险的吧?”
“危险有什么办法,我们疗养院又不是慈善机构。”
几人走远了,林淡却还盯着他们的背影,眸光明明灭灭,几度变幻。
韩旭深深看了汪叔一眼,这才发动引擎把车开走了,两人一路无话,到了学校门口就分道扬镳。
林淡回到家便把租房合同拿出来,发现房东制定的条约非常宽松,她如果想退房随时都可以,还能拿回多余的租金和押金,衣橱里的首饰、服装和包包也能卖不少钱,零零总总加起来,几十万应该有了。
她没有多想,立刻就拨打了房东的电话,却得知了一个令她震惊的消息,原来这套公寓不是租的,而是汪骏给原主买的,全额付款,房本也写的原主的名字,怕原主有负担,所以一直瞒着。也就是说原主还没毕业就已经拥有了一套价值高达五百多万的不动产。
林淡对汪骏不禁有些改观。原来他不是花心滥情,恰恰相反,他对待每一段感情的态度都是真挚的,所以才能无怨无悔地付出。然而,正如他存放在收藏室里的那些玩具一般,他会不断地爱上一个新物件,等热情冷却后便妥善收藏,转而去爱另一个物件。他的心彷如大海一般博爱。
林淡看着这套奢华的公寓摇头苦笑,然后才意识到房产证并不在自己手里。她只略略一想就猜到了汪骏的脑回路,随即给606寝室打了一个电话:“喂,请问韩旭在吗?”
“韩哥不在。”对面的人不耐烦地说道:“你打他手机吧。”
“我没有他的手机号码。我是林淡,麻烦你现在给他打一个电话,告诉他我有急事找他,让他给我回电话好吗?我的号码是139xxxxxxxx。”
得知电话是林淡打的,对面的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等着。”
十分钟后,林淡接到了韩旭的电话,他张口便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林淡开门见山地道:“汪骏是不是把我的房产证放在你那里?能麻烦你帮我送过来吗?”
“你想干什么?”韩旭低沉的嗓音里明显带上了质问的意味。
“我要把房子卖掉。”林淡毫不隐瞒。
韩旭很久没说话,再开口时语气非常冷冽:“我一会儿把房产证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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