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血纷纷,像是一场噩梦似的雨。
那卷着闻随镜的舌头也断了,但闻随镜却被砸下来的黑麒麟肉块给淹没,盖得死死,只余一只手露在外面,胡乱地动着。
隐约间,还可以听见闻随镜的大喊大叫:“姨妹夫!繁儿!救我!”
吟风和听琴见了,连忙慌里慌张地冲向了尸块堆里,也不管血污,七手八脚地刨起闻随镜来。
黑麒麟的残肢噼里啪啦落下来,摔得到处都是。虽然有孟山眠的袖子护着,顾春深的脸上还是被溅了几滴血。
被血溅上的肌肤有冰冷的冻伤感。她仓促地抬起手,想要拭去肌肤上的血痕。可却有一只手比她更快——孟山眠的拇指落在她的面颊上,替她抹掉了那滴血。
做这件事时,孟山眠低头看了看她,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好像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事。
这样的光景,落在外人眼里,难免有些温馨得惊人,就像情人一般。一旁的玉生看得目瞪口呆,都忘记躲闪,被从天而降的黑血洒了一头。
而顾春深却并未露出感激之色,反倒身体一僵。
她张了张口,表情变得极度古怪,甚至有些扭曲。
孟山眠帮她擦拭血迹的动作,让一团污秽的回忆,不管不顾地冲进了她的脑海。
这回忆仿佛雨后被晒干的蚯蚓,在她的脑袋里恶心地扭动挣扎。
“放开我!放开我!”她听到了自己在回忆中的惨叫。“孟山眠,你发疯了?”无人的幽深密林里,鲜艳的鸟在无忧无虑地鸣叫。
而压在她身上的少年,面色黑沉,就如幽魂一般,死死地盯着她,满眼都写着贪欲。
刺啦——
衣物撕裂的响声不绝于耳。少女哭叫了起来,奋力挣扎。
“我会死!你这样做,会害死我!”她惨叫着,像是被凌迟一般,身体也挣扎得愈发猛烈。可所有的挣扎,都被死气沉沉的少年轻松地用一只手压下。
她绝望了,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了下来。也许是因这眼泪,少年的动作有所停顿。他迷惑地伸出拇指,将指腹按在她面颊上的眼泪处,轻轻一拂。
少年的身影和面前的孟山眠逐渐重合。
一样的漂亮的脸,一样冷漠的眼眸,还有一样满是茧子的指腹。
那场羞辱带来的痛苦和羞辱,在身体深处复苏,顾春深的瞳眸骤然缩小了。
啪!
一记耳光狠狠扇上了孟山眠的脸颊。
孟山眠提防不及,脸被打得歪向了一侧。他露出微诧的神情,久久站着没动,好似不敢相信方才发现了什么。
一旁的玉生也是倒吸一口气,立刻火急火燎地冲上来,拉扯开顾春深:“你发疯啦!你怎么敢打城主大人?!”
顾春深后退几步,抬起手,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方才的她,完全掌控不了自己的身体。虽然她深知自己不应意气用事,可她的手还是扇了上去,还用了很大的劲,让她现在都觉得巴掌发麻。
那掌控了她的身体的……是恨。是如蛇一般无处不在的恨。她少女时代,那场由孟山眠带来的噩梦所酝酿出的恨。
她望向孟山眠,目光猝不及防撞进了黑得可怖的眼神光里。
孟山眠已经回过了身,正用拇指按着自己脸颊上方才被打过的位置。那里微微发红,有很淡的指印。
当他的手触及那道印子,他原本便森寒的气息,便暗藏了一缕杀气。更别提那双眼,好似要将面前的人凌迟一般。
恐怕他已经许久没体会过这种滋味了。
自从成为洛桑城主,所有的人都敬他、畏他,连靠近他都不敢,更何况是动手打他。
而现在,顾春深打了他,就像是……从前,他还是她的玩物时一样。
孟山眠的呼吸微微急促。他放下了手,用冰一般的眼神扫向顾春深,腰间的折扇,竟然自己轻轻颤了起来。
玉生哆嗦了一下,知道自家城主大抵是想杀人了。
只有起了杀意,那柄折扇才会自发地动作,等着割断人的脖颈。
这时,屋内散发出一阵淡淡的红光。孟山眠和顾春深被这红光吸引,相继侧过头去。
只见原来立着黑麒麟的地方,忽上忽下地漂浮着一枚小虫。那小虫盘着身子,好像胎儿缩在母亲的羊水里一般。红色的光,正是从这只小虫身上散发出来的。
“是麒麟血!”闻随镜的大呼声传来。“这只黑麒麟,果然是由霓虹山庄珍藏的那滴麒麟血育成的!”
他刚被两个婢女从石块堆里扒拉出来,现在一身都是黏腻的口水和唾液,头发乱糟糟的,俊脸也看不清模样了。但这不妨碍他紧紧盯着那小虫大呼小叫。
麒麟血只有在麒麟体内时,才是流淌的。一旦出了麒麟之身,便会化为一只血虫。这血虫不可见风,见风即化。是故,长久以来,血虫都被霓虹山庄仔细封锁在山庄的深处。
看样子,是这霓虹山庄的庄主起了什么不应当的心思,想用麒麟血强行孕育出完整的仙兽麒麟,这恐怕也是先前霓虹山庄与七花镇那场大地震的源头。
可偏偏最后,折腾出的却是吃人的黑麒麟这样的怪物。
黑麒麟不是完整的麒麟,它想变得更强。于是,它先吃了这山庄中的人,又操控霓寒剑,以娶新娘为名义,抓来一个又一个女子进补,最后将霓虹山庄一带闹成了鬼镇。
麒麟血虫现身,孟山眠好似忘了先前的不快,朝着血虫的方向轻轻一挥手。
那只血虫向着他的方向飘来,最后落在孟山眠的掌心里。
他低头看着指缝间漏出的红光,然后将目光冰凉地朝顾春深投来。
要救顾白樱,只有一个方法:让顾春深饮下麒麟血,再将她的血,换给顾白樱。
血虫在孟山眠的掌心苏醒了,轻轻地扭动着,仿佛一个噩梦的征兆。顾春深看着这只血虫,心咚咚跳了起来,好似被一只大手紧紧捏住一般;她的脚步。不自觉后退一步。
可她后退一步,孟山眠就欺上前一步。两人的距离,没有减少。
“吃了它。”孟山眠将那只血虫递到了她的面前,下了命令。
顾春深的目光轻颤,她看着血虫,喉咙不自觉干吞一口唾沫。
这血虫……看起来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个不能吃!”一阵紧张的大吼传来。闻随镜费力地从一群尸块里挣出,踉跄地朝二人的方向奔来:“麒麟血虫极寒,吃了那个,会变成哑巴!”
顾春深面色一震,人立刻向后退去。可还没走几步,一只大手就死死钳住了她的下巴,不让她后退分毫。
那是孟山眠掐住了她。
他冷冷地盯着她,那是盯着仇人才有的目光。
“本座说了,吃了它!”
一阵剧痛从下巴处传来,她还没来得及发出恼火的声音,孟山眠便将麒麟血虫塞进了她的口中,双指用力卡住她牙关,一捏一送,登时就让血虫沿着她的喉咙利索地滑了下去。
冰冷。
剧烈的冰冷,灌入了她的喉中。
她的口、她的脖颈、她的肺腑,好似都在瞬间冻结了。
在吞下血虫的瞬间,顾春深便开始剧烈地发抖。
孟山眠松开了手,她竟歪斜摇晃地跪了下去,一边大口大口地喘气,一边用手指胡乱抠挖着喉头,竟将肌肤抓得布满血丝。
她喘的每一口气,都化为一团白雾。
她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发出一阵虚弱诡异、仿佛婴儿一般的声音:“啊……啊……”
这嗓音,让她目光圆瞪,不可思议。
她说不出话了。
“繁儿!”闻随镜踉跄地冲到她身边,紧张地扶起她,拍着她的背:“快!快吐出来!”
但顾春深却只是面色惨白地发着抖,嘴唇也颤个不停,没有任何应答。她好像被丢在冰天雪地里,快要被冻死了一般。
“啊……啊!”她发出了牙牙学语的孩子一般的话。
而在她面前,就是孟山眠高高在上的身影。
他看着她这狼藉的模样,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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