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株榆树苗，一半靠牛车，另一半靠人力运。

所过之处留下深浅不一的沙坑。

女知青的身体素质确实不太行，都被照顾性地分到了推车——比起手持肩扛的人不知省力了多少。

可桑落还是冒出豆大的汗珠，脸色苍白。

她的脚被草鞋和沙砾磨得生疼。

偏偏旁人仿佛无知无觉，精力充沛地大声谈笑。

忍着脑袋一阵又一阵的眩晕，桑落勉强撑着。

不知道又走了多远，桑落和前面的人距离越拉越长。

“桑落？”

沙音走在队伍最前面，注意着所有人的情况，瞧见人不对劲，连忙走到队尾查看情况。

她俩很快落后众人。

沙音便道，“大家稍微等一下！这里有人不舒服，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累是不累，但谁不喜欢休息呢？

沙音年纪大又聪明，想来是人群中的核心人物，她一发话，大家纷纷应好，大咧咧地在地上随便找块地坐。

沙音也把桑落扶到地上坐，检查她的手。

桑落脸比布都白，手心却是磨得通红，有吃力的地方甚至已经破了皮，再磨下去怕是要出血。

沙音从没见过这么娇嫩细白的手。

她们打小干农活，手上都是厚厚的茧，这点树苗铁锹，对她们来说啥也不是，但没想到桑落的手会搞成这个样子。

沙音沉默片刻，开始扯布条给桑落缠手。

“你怎么不早说你这么，”沙音正想着用什么词来形容，桑落就被她的动作弄得轻呼一声，于是她成功找到了词，“……娇气。”

桑落正努力平复着呼吸，让脑子清醒点，她摸摸鼻子，“我也没想到。”

谁知道女知青身体这么虚啊，脆弱的娇花什么的，一点都不适合她。

飘忽的视线略过沙音，穿过歇脚的众人，落在漫无边际的黄沙上。

桑落清晰地意识到，比起治沙，更紧要的似乎是提升她的身体素质。

弱不禁风的体质可耐不住她往黄沙里造。 第一次深入沙漠，治沙连没敢走太远，将将走到几近干涸的溪流源头，便停下脚步。

这条小溪存在已久，滋养这方土地数百年，如今却因荒漠化而日渐消匿，水流潺潺的景象也只有雨水充沛时才见得到。

有经验的老人建议他们从河边种起。

水养树，树固土。

哪怕河都快干了，地下土总归是比其他地方更湿润点的。

沿着河边在沙地刨出一个坑，再用木棍撑着，铺好茅草，就是一个简易的地窝子，再放好面粉酸菜等食粮，治沙民兵连终于步入正题，开始分配种树的任务。

虽然现在只有三百株榆树苗，但县里的人说了，后面还会源源不断的往沙家坝送，送个成千上万株来。

治沙民兵连要做的，就是服从指挥，将树苗从沙家坝运到沙漠里，全都种下去！

“第一次种树，我们每三个人组成一个小组吧，每队先种三十株。”沙音提议道。

经过几天的相处，沙音如同原书剧情一般成功担任起治沙民兵连的队长一职。

众人欣然点头，迅速地找好同伴分好了组。

只是到桑落时，出了点小问题——

民兵连足足三十个人，没有人主动和桑落一个小组。

“她身体素质也太差了，”一个姑娘直白地撇嘴嫌弃，“走几步路就跟杀了她似的，谁想要个累赘啊。”

“就是就是。”

其他人纷纷附和。

一路上桑落虚弱苍白的脸色大家都看在眼里，同情自然是有的，但要和她搭档种树？

他们可不想累死自己。

就连一同下乡的女知青也默默闭嘴。

她自己还想找个靠谱搭档呢，桑落……恕她无能为力，她实在是帮不上忙。

沙音的眉毛皱了起来，刚想说那自己和桑落一组好了，却被身边的人扯住。

是和她从小玩到大的妹妹沙水宝。

“别管她了。”

沙水宝不理解，沙音都被桑落差点抢走了男人，怎么还对桑落照顾有加，善良也没必要对着桑落吧？

沙音的眉头皱得更狠了，径直甩开沙水宝的手，大声道，“我和桑落一组，还有人要加入吗？”

无人应答。

好几个人都不解地看向沙音。

空旷的沙漠，风刮过也是沙沙的声音。

“没有人要加入吗？”

沙音抬眼，神情略有失落，“我以为大家既然都加入了民兵连，来了这沙窝，便做好了吃苦受累的准备，原来还没有吗？既然已经加入了治沙民兵连，我们就是战友！桑落身体素质确实不太好，但我们怎么能嫌战友拖后腿，而不是施以援手呢？”

几人莫名有点脸热，但犹豫着没说出口。

沙音便替落单的沙水宝做了决定，“你和我们两个一组。”

“啊？”沙水宝叫苦不迭，“沙音姐姐，别啊，她要是干不动，那种树岂不是都是我们两个干吗，就不能和别人一组吗？”

“你就是这么想桑落的？”沙音脸色冷下来，“她会干的。”

沙水宝：“你就是太心软了！”

小姑娘藏不住自己的脾气，气鼓鼓瞪了桑落一眼，对这个破坏自己和沙音感情的知青没有一丝好感。她不想再争吵，起身就走，找其他相熟的姑娘一起吃饭。

等人走了，沙音不满地看向桑落，“我说了那么多，你怎么一点看法都没有的？”

战友还是桑落喊她的词呢。

桑落小声道，“刚刚气没喘匀，没缓过来。”

沙音沉默。

她站起来，差点就跟着沙水宝一起甩手走人了，想了想还是坐下了。

“一会儿的饭，你得吃两碗。”沙音严肃道。

桑落哭笑不得：“好。”

原主为了维持身材，一直吃得少，胃口也小，桑落想着强身健体，已经努力吃的比原来多了，但那在沙音面前还是不够看。

干体力活的，吃那么一点点东西，有力气就怪了！

大家的伙食很简单。

用驴粪和枯枝烧好热水，加进面粉糊糊和酸菜，便是顿热气腾腾的饭。

除了混进了些不可避免的沙子有点难咽，口感还是不错的。

桑落不顾胃的抗议，努力且听话地喝了两大碗。

吃完饭，桑落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到地窝子里躲太阳。

她找了顶草帽戴上，沿着干涸的河道慢吞吞地走。

边消食，边锻炼，再看一看《本草集》有没有给她什么提示。

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书便恢复到最开始的一片空白，完全不像之前一样把植物列出来让她照着养了。

桑落猜测是治沙难度提升，要靠她自己摸索的缘故。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来了沙漠里面，《本草集》挨了沙尘，纸张都土黄土黄的，跟沙子做的似的。

她将树妥帖地收好，走到手脚微微发汗便回去。

下午还要种树，桑落不敢太累着自己。

*

三百颗榆树苗搬起来不少，可真种下去，并没有耽误治沙连多少时间。

除了几个知青没啥经验，其他人各个是种田弄庄稼的好手。

种树而已，不在话下。

铁锹一翻，水一浇，树就吭哧吭哧栽进去了。

即便是行动最慢的小队，也在第三天日落时，栽好了所有的树苗。

暗沉的黄土上点出几抹嫩绿，一来就看到成效，众人脸上也高兴得不行。

沙音便对民兵连的任务做了新的规划——种下去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要做的是保证榆树苗的成活。

水源首先是一个大问题。

溪源几近干涸，刨坑的土没有一点湿意。

他们现在种树浇的水，还是从沙家坝那边带过来的。

所以沙音分了一拨人出去，在合适的地点挖马槽井。

好歹是千年来风调雨顺、水土肥沃的牧场，上面虽然是黄沙泥土，但往下挖六尺，还是有水的。

如果这批树苗活了，那下一批树苗也要接上，一树为木，二木成林，三木成森，要想把沙土全染成绿色，他们需要的树苗还要多得多。

于是又有一拨人，去和能送来榆树苗的地方对接，争取稳定不断地往这边送树。

挖井的活重，队里的青壮年全都去了。

而对接的活需要人机灵一点，沙音选了几个嘴巧能干的，她带着队走。

最后一批人则需要留守在沙窝，一边把水往种树的地方运着浇树，保证树苗的成活，一边要等着接应新来的榆树苗，将其种下。

分来分去只剩九个人，桑落赫然在列。

沙音特地跑来说明，“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就是……你懂得吧。”

桑落很聪明，她能感觉到，但桑落的身体素质真的太差了，沙音竟然奇异地理解了为什么当初桑落不肯来治沙。

要她也这么身娇体弱，应该也会怕种树不成自己却活活累死的。

想到这，沙音看向桑落的眼神更慈爱了。

“你好好吃饭，好好锻炼，搬重物的时候别忘了给手缠布条，”她斜在旁边默默听着的沙水宝一眼，“你要是缠不好，就让水宝帮你缠。”

“我才不……”沙水宝正想反驳，却突然想到这几天种树，桑落虽然累得不行，但该是她的活，她慢慢吞吞的，到底是干完了，沙音想帮忙都被拒绝了。

她默默咽下拒绝，点头道，“那好吧，我会帮她缠的。”

怕桑落误会，她还解释，“我是因为沙音姐姐交待才答应的，可不是我对你改观了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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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炮灰女知青（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