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乘风看着慕青。

慕青说：“等我一下。我去问问湄境的段邀泉。”

宋游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想来也是位在原剧情中有戏份的。

谢乘风和杜宣作恍然大悟状。

平海宗的湄境，在修真界非常有名。在一处依山傍水的地方，离彤谷很近。

当然，湄境出名的原因在于其中修行的弟子，全都是女弟子。

这也引来了很多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修士，在平海宗甚至湄境的门口嚷嚷着要进去修行。不让进去，就是仗着门派之威，歧视这些普通的修士。

也有甚者，仗着自己修为还不错，试图硬闯。

当然，最后都被打出去了。

这样的事情发生多了以后，渐渐就没有不长眼的男修士去找事了。

但湄境依然很多男修士希望找道侣的地方。

慕青来恒阳峰之前，在浮紫峰生活。浮紫峰上女孩子也不少，她和小伙伴们经常去不远的湄境附近玩。

但慕青最初认识段邀泉，并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一次平海宗全体弟子资格测试后的讲堂，平海宗根据不同弟子的资质和特点，把弟子们分成了几堆，甚至打破了内部各大势力的界限，美名其曰“让不同风格的弟子之间多交流，有助于悟道修行。”

于是慕青所在的讲堂，前后左右围绕了一堆五颜六色、不同势力不同修行方式的弟子。

第一世的慕青早早就到了讲堂，找了个有树的，在小山坡上的位置。后面，弟子们陆陆续续来了，她一边吃着蜜渍橘皮，一边打量着后面来到的各个弟子。

在人来了一半的时候，慕青旁边过来一个小女孩。

尖尖的下巴，梳了两个丸子发包，看起来很乖。

小女孩轻声细语地问，“你旁边有人吗？”

小慕青愉快地表示旁边没有人，并把蜜渍橘皮分给了小女孩一块。

这就是慕青和段邀泉的初识了。

后来慕青去了恒阳峰，上面男弟子太多了，慕青实在和他们没什么共同话题，于是经常往湄境跑。

段邀泉现在做到了湄境大弟子的位置，一条不归长鞭，柔中带刚。而且，湄境擅长通灵之术，段邀泉尤其擅长。

……

慕青拿出灵石，点了几下。

宋游站的角度很巧，他能看到慕青灵石上影影绰绰的字迹。

他看见慕青的食指很长，骨节分明，点到了一个红色长鞭的图案。

好像□□啊。宋游想着。

点进去之后，宋游看到了最后一条消息是段邀泉发的，是一小段影像，一只雀猫的大头和粉鼻子在灵石上拱来拱去，几乎要飞出来。

宋游：……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倒数第二条消息是慕青发的，还是那只雀猫，但换了姿势，是在阳光下打滚，露着白白的肚皮和粉色的肉垫。

宋游再次沉默了。

他看着面无表情在传消息的慕青，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了“反差”这个词。

慕青没有传讯，直接给用灵力催冬了灵石。

灵石一闪一闪。

不一会，灵石完全亮了起来，一个温柔的女声穿出：“春山？”

“邀邀，你在做什么呢。”

“在切鱼，我想吃水煮鱼片了。你在干嘛？”

“我在中洲呢，有一点小情况，想请你帮忙，嘿嘿。”

“说嘛。”一边是响起来哗哗的流水声。

“中洲有户人家可能和魔界有点关系，这户人家的老爷还是我小师弟的亲生父亲。想请你帮忙问灵。”

“啊，那我最快明天能到。”

“行，等你。办完了我们可以逛逛中洲。”

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此时已经到了傍晚，师门四人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可做。谢乘风提议在中洲的集市上逛一逛。

三人表示赞同。

深秋季节，天黑得早。四人在客栈酒楼时还不觉得，一踏出门口，发现街上已经亮起了灯，不少小商小贩已经支起了摊子

华灯初上，这个气氛更适合闲逛了。

几人沿着客栈这条街慢慢走着。

谢乘风远远得看见了一家武器馆，便径直走了过去。

杜宣原本跟着谢乘风，打算进去一起看看，却在武器馆门口看到了一个买符咒的摊子，便道：“你进去看吧，我在这里看看，等你出来。”

慕青已经习惯了这两人的逛街模式。

她开始观察宋游。

唔，宋游的表现很像刚被段邀泉捡回湄境的那只雀猫。眼睛里全是好奇的光，什么有没见过，什么都想摸一下。

自从她知道宋游知道一部分世界线之后，莫名松了口气。好像一个沉重的秘密，有人一起分担一样。

虽然，她打量着在射箭摊前跃跃欲试的宋游，这个秘密的另一个知晓者看起来完全没什么用的样子。

宋游在现代也玩过这些，但是和此时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于是，他问了老板价格，便掏钱准备玩一局。

慕青看着他掏出了一堆碎灵石给老板。

老板：“哎呀，这是什么啊，你要给铜钱，是铜钱！”

慕青只能走过去，掏出几个铜钱给了老板。

宋游在旁边小声说：“师姐，我这里也有铜钱的，只是刚才一时忘了，我待会儿还给你。”

慕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你都要还？”

宋游的声音更小了“在我们家乡，和女孩子出去玩怎么能主动让她付钱……”

慕青正想说同门之间，不必在意这些小事时，一旁的老板说话了。

“哎呀小伙子，人家姑娘这么漂亮有气质，你记得还人家钱啊。”

宋游连连点头，瞄了一样慕青。

慕青大概是没想到老板还会接话，冷淡的脸上空白了一下，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就笑了笑。

街边的烛光透过微黄的、火红的灯纸透过来，照在她脸上，显得和平日很不一样。

有点像一个凡间少女了。

宋游感到自己那突如其来的尴尬感又来了，他这次似乎抓住了那一点尴尬的来源——慕青毕竟是个漂亮的女孩子，自己又不是她的真师弟，却占着这个这个身体，每天跟着人家师姐到处跑。

不细想还好，他越想越是尴尬。就清咳了一下，从摊位的桌子上抓了一把箭，塞给慕青，“你先试试？”

慕青看了看这些木质箭，取走了，拿了一把弓，开始搭弦。

摊位老板在一旁看着，道：“哎呀，不是这样的，小公子你过来，我告诉你怎么玩这个。”转而又对慕青说，“姑娘，你看着点哈。”

宋游于是被老板拉过去示范。

他回忆着以前玩过的经验，把箭搭到中指上。

老板一扶起他的胳膊，一边絮絮叨叨，“胳膊打开，欸对，就这样，保持这个姿势。”

慕青走了过来，围绕宋游转了一圈，轻轻地“唔”了一声，有转身拿起弓箭，比划了个姿势，对准了摊位上面的几个靶子，这次看起来很是有模有样了。

慕青拉弦，看到了靶子旁边的几行小字，“射中靶心五只箭，得一品奖”，便问道：“老板，你这里写的奖品，是什么呢？”

老板从摊位后面摸索了一阵，掏出来了一个半人高的绒布布偶，说“这就是了。”

宋游也凑了过来，端详了那布偶一阵，问：“啊，这是什么？”

老板说：“小狐狸啊。”

慕青看着布偶后面的尾巴，说：“可是它的尾巴不是尖的，好像小狗啊。”

宋游捏了捏布偶的耳朵，补充：“它的耳朵也是圆的。”

老板：“……都说了是小狐狸！”

慕青笑了笑，又转向靶子前，拉开弓。

一旁宋游问道：“你喜欢那个布偶？我玩过一点射箭，待会儿努努力，争取射中。”

慕青嘴角抽动了一下，使用了传声：“可是它有点丑欸。我不是很想要。”

宋游还没学会传音，于是小声说：“那我们待会儿再去别处看看。”

慕青点了点头，随后松开了弓弦。

“啪”的一声，木剑的尾部在靶子上微微颤动。

老板走过来，看了看，说：“是中环。”

宋游也凑上前。

慕青把弓箭递给宋游，“你试试。”

宋游咽了口吐沫，他握着弓把，此时感到自己刚才说话太满了。

什么“争取射中”，简直是一边开屏一边画饼。

他瞄准靶心，松手。

也是一个中环。

慕青偏着头看他，宋游无端感受到了“你不是说你要赢布偶的吗？”

他干笑一下，又抽了一只箭。

依然是中环。

宋游汗流浃背。又把弓箭递给了慕青：“你再来试试？我好像不太行。”

慕青看着他这副模样，轻轻笑了一下。

一旁的老板确实是个话唠，听见宋游那句话，转身大声道：“什么不行？哪里有男人说自己不行的！”

慕青眼睁睁看着宋游的面色在灯火下越来越红，最后简直分不清是他的脸红还是旁边红灯笼晕上的红光了。

唔，耳朵尖和脖子也粉了。慕青一边看着，一边想，今天的宋游真不对劲。

算了，想不明白不管了。

慕青拉弓，放箭。

这次居然是靶心。

宋游看见慕青那副对一切可有可无的表情终于变了，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声音比平时亮了些，语速也快了，“欸，第二次就射中了。”

灯下美人，明艳如芍。

他还看见慕青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淡红的嘴唇勾着，露出一点洁白的小虎牙。

宋游感觉自己脑子嗡得一下，刚刚开始要消退的脸红又向上蔓延了。他看着慕青，却听不到她在讲什么。

慕青此时颇为开心，又连发三箭，结果都是中环。

她转身推了下宋游，把弓箭递去，“一共十支，这些都该你了。”

宋游猛然回神，“啊……”

慕青兴致很好，说话比平时也多了不少，“平海宗又不是每个弟子都要学箭术，射不准也没什么。”

……最终，十只箭只有一只射中的靶心。

宋游看着那唯一一只，还是慕青射的箭，回想起自己的大话，感觉有点脸疼。

老板在一旁笑眯眯的。

慕青捋了一下头发，说“嗯……看看别的？”

宋游巴不得离开这个尴尬之地，连声答应。

慕青继续向前走着，宋游在错后一步跟着。

宋游看到慕青在一处糖画摊前停了下来。

宋游：？？？

修了无情道的大美人该不会对这种小朋友的东西感兴趣吧？

然后宋游见证了慕青靠近摊主-挑图案-看摊主画的全过程。

宋游震惊地从聚集在摊位前的人群里挤进来，挤到慕青身边，问：“你要买这个？”

慕青看了他一眼，睫毛飞快地扇了一下，“嗯。”

宋游：“……我确实没想到你会对这个感兴趣……”

他诚恳道：“师姐，你打破我的认知了。”

慕青回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宋游继续：“你一直那么……那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

慕青听了，很快地笑了一下，犹如春照岭雪，“是吗？”

继而缓缓道，“我还没有吃过呢。”

宋游的眼睛睁大了。

慕青的声音在宋游耳边响起，又是用了传音：“小时候在浮紫峰，没什么机会吃，到了恒阳峰，更没有出去的机会了。下山去做任务，又不好意思当着同门买。”

宋游忍不住问了出来，“我不算是同门？”

慕青看了他一眼，说：“你这个灵魂不算。”

宋游觉得自己大概是脑抽了，嘴快道：“你居然这样，我好伤心啊，师姐。”

然后他就后悔了，慕青明显是没怎么和人开过玩笑的，听了他的话，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愣住了。

宋游毕竟是个男孩子，要比慕青高些。他微微低头，能看见慕青的眼睛看着他，睁得要比平时更圆，很认真，“是很好的朋友。这不比同门好吗？”

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只能嘿嘿一笑，无意识地附和着，“对对对，是小伙伴。”

慕青扭过头去，继续看摊主画糖画。

慕青一共要了三个糖画，两个一模一样的牡丹图案，和一个用糖画做的立体花篮。

摊主正在做第三个。

慕青付了钱，拿上了那两个一样的，默默分给了宋游一个。

宋游恍惚地接下来了。

摊主做好了糖画花篮，慕青拿起来，和牡丹糖画放在一起，掐了个手势，收回了芥子里面。

宋游看着慕青露出的一节手腕和翻飞的食指，咬了一口手里的糖。

很甜，带着一点点焦香的气息，和初冬的季节很搭配。

慕青走出人群，看样子是要去下一个摊位。

宋游看着她在行动间微微晃动的长发，看着那长发起起伏伏，在灯火的映衬下泛出柔和的光泽，感觉自己有不对劲了。

他不但有点脸热，还感觉自己说错话了。

旁边传来首饰摊老板招揽顾客的声音，“这位公子，你看啊，你家娘子手上空荡荡的，不觉得少点东西嘛。”

“这个玉镯，多衬肤色呀。”

宋游扭头看去，是一对年轻的小情侣，在腻腻歪歪地挑首饰。

仿佛有一道惊雷劈过大脑。

宋游，突然之间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喜欢，慕青。

所以，刚刚他根本不想当慕青的小伙伴啊啊啊啊啊。

所以，他才总莫名其妙的脸红。

他晕晕乎乎地抬头再看慕青的身影，却看到慕青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微微抬起细白的下巴，红色的灯笼在她身后，给她和不见冬投下长长的一道阴影。

慕青向他说：

“我有点累了，想回客栈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