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穿了?

沈松时小时候一直以为自己和霍铭是一样的。

和霍铭第一次见面是在冬天,主母的女儿沈雪芜病了,沈府里上上下下都在忙着给伺候她,给沈松时送吃食的下人忙着讨好上面,她院子几日没人来送吃的了。

于是沈松时穿上最厚实的衣服,那是厨房大婶好心给她的,大婶家的小丫头十岁了,说去年的衣服穿不下了。

衣服很厚实,穷人家哪里会穿不下随口就送人,不得改改再穿一年,不过是大婶看她可怜罢了,

沈松时记着这些好。

她今日打算去打猎。

她做陷阱很厉害,在后山上做好陷阱,祈祷有猎物上钩,好让她中午可以填饱肚子——至于为什么不去宴会里面找残羹剩饭,当然是因为,只要她一出现,就会被沈雪芜的狗腿子们撵走。

沈松时做了两个陷阱,第一个是捕鸟的,第二个是猎捕一些小型的动物的,比如兔子。

她哈气在手上给自己取暖,然后躲在雪堆后等待猎物。

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捕鸟的陷阱很快有只小麻雀中招,另外一个陷阱有一只兔子掉进去了。

这天太冷,沈松时等不及其他了。

她出来,逮着鸟和兔子打算走,这事她发现兔子的后腿上有一支箭,沈松时拔掉箭扔在地上。

“这只兔子是我猎的,我的箭还在它的腿上。”背后响起一道声音。

沈松时不得不回头。

“它身上没有箭。”沈松时说。

小男孩儿嘴唇发白,但是似乎和沈松时。

沈松时抿着唇打量了一下对面的体格,思索了一下和对方打起来谁会赢,最后得出自己会输的结论,于是说,“可是它是掉进我的陷阱才逮住的。”

男孩儿皱眉,“那就是我打的。”

不过沈松时接着说,“这样吧,兔子我们一人一半。”她实在饿得没力气了。

男孩儿略一思索就点头同意了。

于是两个人找好地方准备生活处理兔子。

男孩儿讥笑,“你会处理猎物吗?”

沈松时拿出小刀利索地给猎物剥皮、放血。

沈松时不爱和陌生人深交,于是沉默地解决晚吃饭问题后,走开了。

由于后山不大,沈松时打猎的时候,偶尔还会再次遇见这个男孩儿。两个人抢猎物最激烈的时候,彼此打断了对方一根肋骨,沈松时年龄没对方大,但下得了死手。

她打起来不要命,反正赤条条一条命了。

后来沈松时才知道,这个男孩儿叫霍铭,是沈家家主沈齐鸣抱回来的养子,据说是沈雪芜专属的狗。

因为沈雪芜特别爱欺负他,霍铭身上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伤痕不断。

但这一切和沈松时关系不大,她现在就想活下去。

子凭母贵,她的母亲,没有权势,也没有智慧,只有很容易就被磋磨掉的美貌,于是,有一天,“意外”去世了。

她没有任何依靠了。

这样挣扎但好歹能活下去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到沈松时逃出的那一天。

在沈松时十岁那年,沈雪芜一个人去后山玩儿,刚好那个时候沈松时在后山打猎。

沈松时和沈雪芜碰上的时候,恰好看见沈雪芜扇霍铭巴掌,尽可能羞辱他。让他跪下。

巴掌印鲜红得紧,配上霍铭出众的脸蛋,十分惹人怜爱。

沈松时不想惹麻烦,假装没看见想悄悄溜走。谁知道沈雪芜先一步看见她了,沈松时那一瞬间骨从子里迸发出害怕,她僵硬着回头。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和以往一样,沈松时没打算还手。

“吼——”一只灵兽突然从树丛中窜出来,那灵兽青面獠牙,长得丑陋极了。

它张开口,深红色的口腔正对三人,似乎饿狠了,打算攻击她们。

它起跳扑向看着肉最多的沈雪芜。

沈雪芜在那一瞬间,猛地拉过左前方的沈松时。

“我劁!”沈松时在心里骂道,然后脚下一用力,弯腰躲了过去。

毕竟是被宠大的,沈雪芜慌了神,逃跑的时候自己撇了脚踝滚下了山。

要是沈雪芜今日死在了这,霍铭估计是有口难说了,于是当机立断下去抱起少女离开了。

少男步伐比一般人快,估计半只脚踏入修行境了——这狗东西哪里找来的修行法子,沈松时心里唾骂,行动上立刻跟上霍铭,只有她自己肯定会死在这只灵兽爪下。

几个人逃窜,还好灵兽等级非常低下,最后沈松时和霍铭合力杀了这只灵兽,虽然沈松时只是作为诱饵。

“这只灵兽归我了?”沈松时盯着这只灵兽说。

“随你。”霍铭看到少女拿着小刀,和以前一样利索处理猎物,微微撇过头,似乎是不忍直视。

最后霍铭一个人抱着沈雪芜回去了。

沈松时一个人处理好后,接着回了沈府,听说霍铭非但没有被感谢,反而被罚跪,沈雪芜昏迷多久就跪多久。

霍铭没有说是自己救的沈雪芜,沈松时猜测是他说了也没人信。

最好冻死了,沈松时恶劣地想着。

天气开始转暖了,沈雪芜从昏迷中醒了。

全府上下都知道了,小姐性情大变,不仅主动阻止下人欺负霍铭,还给霍铭换了好住处。

又是什么新游戏吗?沈松时想。

谁知道沈雪芜居然真的到沈齐鸣面前,说霍铭身为养子却被下人虐待,她觉得不不好。

这下,霍铭在沈家家主那里挂了号。

可是,所有人都清楚,那些下人不还是跟风倒?要不是沈雪芜自己要欺负霍铭,那些人能有动静?

沈松时觉得沈雪芜虚伪至极,谁知道沈齐鸣处理那些下人后,沈雪芜真的把霍铭当作做座上宾。

荒谬至极。沈松时嗤笑。

以后霍铭一定会被加倍欺负的。她笃定。

可是为什么自己心里这么不好受?沈松时觉得自己也算是救了沈雪芜吧?她当时也有出力的,那自己能不能也入父亲的眼?是不是也可以得到更多?

不说多的,自己至少可以从厨房领到饭了吧?冬天能领到炭火了吧?

于是在沈雪芜生日这天,沈松时偷偷溜进去,去找沈雪芜。大概是因为没人注意她,所以她很轻易就溜进去了。

她当面对沈雪芜说,“大小姐,我也算是你救命恩人吧?那你能不能也对我报恩?”

可是她话还未落音,沈雪芜看见她后脸色发白,抱头尖叫,立刻有人进来。

她嘴里念叨着沈松时听不懂的话语,青色的襦裙都在战栗,只能依稀听见,“剧情错误……”

那是不被允许的剧情。

所有人围着沈雪芜对她横眉冷目。

不是,自己就说了一句话,什么也没做!沈松时立刻高声为自己辩白。

沈松时怎么也没想到,沈齐鸣——她父亲亲自叫人将沈松时打的半死不活。

“你该庆幸雪芜没什么大碍,只是晕过去了。”父亲似乎要将她当场杀掉的眼神,令人惧怕,似乎她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一只虫子。

最后沈松时半死不活,趴在在院子里发着烧,霍铭来找她,没带东西,他们不是可以互相帮助的关系。

他不解,“你吃错药了?去沈雪芜房间招惹她干什么?”

沈松时撇撇嘴,“我说我什么都没干你信吗?”

“人现在还躺在床上。”霍铭平静道。

“滚吧,”沈松时冷笑,“狗东西,沈雪芜对你好几天,你就迫不及待摇尾乞怜了?”

霍铭眼神冷下来,骂了她一句“蠢货”后离开了。

一年,两年,三年,霍铭没有再被沈雪芜欺凌,就好像曾经的生不如死是一场梦。

沈松时亲耳听见,沈雪芜叫霍铭,“哥哥”。

那绝对不是沈雪芜会喊出的称呼,沈雪芜除了自己弟弟,霍铭那个样子怎么配当她的哥哥?

只有沈松时还在挣扎求生,她们再没有怎么见过了。

她第一个杀掉的,是当初将她当做狗侮辱的小厮。

沈雪芜似乎忘记了她,厨房的大婶偷偷给她留饭的行为,不再受到阻拦。

靠着大婶们的怜悯,她活了下来。

倒是霍铭过得不错,被好生养着,长得芝兰玉树,出门都能被尊称一句“表少爷”。

她无数次恶毒地诅咒所有人。

大概是诅咒被神明听见了。

成年礼上,修仙门派来收徒,沈雪芜被检测出仙骨,霍铭却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骨,他被沈父下令逐出沈府。

霍铭受了刑罚被赶出去了。

倒是沈雪芜哭得肝胆俱裂,说着,“只是天生魔骨,何错之有?”

听见这话,沈松时撇嘴,那自己何错之有,要被人这么对待?

他无辜,你不如和他一起死了算了。

又这样过了一年。

谁知道,霍铭几年以魔帝的身份归来,此时,沈雪芜已经是门派内的天之骄子了,他带着大军压境,要走了沈雪芜。

那几年正道门派每况日下,主要是修仙的天纵奇才很少,顶尖修士凋零的多。

无人能拯救沈雪芜。

于是沈松时正高兴着,她开始模仿沈雪芜的善良,沈雪芜不是因为后来善良大家都爱她么,沈松时要做的比她更好。

乐善好施,公正不偏不倚......甚至沈齐鸣要她嫁给某位世家子弟。她同意了,她以为自己下半辈子不愁吃喝了——凭她的手段,她嫁过去就疯狂买仙丹仙药,天天吃,还不信修不了仙了。

直到她也被发现是天生魔骨了,她怪不说老是修行不太顺——天生魔骨不适合修仙。

她以为自己也会被驱逐,因为霍铭就是这样处理的。

可是她被处以死刑。

被下狱的时候,沈松时满脸不敢置信,她疯狂地问父亲为什么。

父亲说,“蠢货,律法本如此。”

“可是霍铭,霍铭他当初不是这样的啊......”沈松时失魂落魄。

“因为杀了他,女儿会伤心。”父亲叹气。

沈松时愣住。

那一瞬间,沈松时心里不甘、嫉妒、愤恨混在在一起,在众目睽睽下,沈松时堕入魔道了!

沈松时一挥手,所有人离她一丈之远。

“扮好人扮久了,现在真是好呀。”沈松时感觉自己从前真荒唐。

此后世间再无沈松时,只有妖魔沈松时。

她杀了父亲,因为她发现杀掉名义上的“父亲”,好像比获得他的关注更让她快乐。

原来这就是天生魔骨,成为妖魔后比一般人强。

这之后,沈松时对霍铭和沈雪芜着了魔一般,她开始执着于弄死沈雪芜和霍铭。

甚至不惜改变容貌和名字。

嫉妒,嫉妒你们,凭什么你们可以从那样的噩梦里出来?

嫉妒的火焰灼伤了沈松时,她已经可以不愁活着了,但是她不快活,那就都死了好了。

霍铭你就这样原谅了沈雪芜?噢,也对,后面沈雪芜跟傻了一样对你好得不得了。

后来,根据世人说的那样,霍铭爱上了沈雪芜。沈松时感觉恶心极了。

靠下半身思考的生物吗?沈松时思忖。

她用尽一切给了霍铭和沈雪芜一击。

死的时候,她想,她好像这一生都在忙忙碌碌。

一开始忙着活下去,后来是忙着读书,接着是忙着获取沈父的关注,最后是忙着杀掉霍铭和沈雪芜。

好冷啊,原来死的时候是会冷的,像极了小时候没有炭火的冬天,她缩在院子里看雪花跳舞。

可是为什么还能听见声音?沈松时感到眼皮沉重。

“医生,医生,我妻子怎么样啊?”

“宋先生,你妻子只是累了,没什么大碍——孩子是个特别健康的女婴,剖腹产很顺利!”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好痛!好亮。

好刺眼。

这里是哪里。

沈松时直接哭出来了,婴儿的声音吸引来了一大波人。

“宝贝,宝贝,你的名字叫陈佑安哦,你妈妈叫陈茹,爸爸叫宋驰,记住噢。”

什么爸爸妈妈,这里到底是哪里?

沈松时,不,现在应该叫陈佑安了,后来才知道,这里没有灵力,没有宗族和皇帝,只有好多好多庶民。

比如她的父母,但是她们的生活,比皇亲国戚还要奢侈。

要什么有什么,陈佑安第一次知道,这世间如此多美食。

冬天的时候,陈茹会给她出去买厚衣服,她一年的新衣服比上一辈子还多。

冬天,楼下下雪,妈妈和爸爸回忆小时候捉麻雀。陈佑安去做了个陷阱去捕了一只鸟,陈茹抱住她,夸赞她说,“宝贝真聪明。”

爸爸跃跃欲试,“这只鸟要煮了吃吗?我去开火?”

“不要!”她掀开篮筐,然后看着鸟儿飞向天空,就像看见了自己。

她心想,要是能回到过去,她高低手搓两个地雷炸死看不顺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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