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熙瑾深呼一口气，踏入了掌门大殿中。
洛霜韵坐在大殿中央的蒲团之上，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冰霜气息。
她的那双眼瞳，如同万年冰湖般深邃寂静，令人一眼望去，便感到彻骨的寒冷，仿佛那目光能将一切情感冻结在瞬间。
感知到了程熙瑾的靠近，洛霜韵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颤动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完美的静止。
“给师尊请安。”程熙瑾低着头，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师尊今日可好些了？”
“还好。”
洛霜韵的语气平淡。
“那弟子就不打扰师尊修养了，请师尊放心，弟子会尽快将少阴合气冥丹炼制出来的。”程熙瑾依旧保持着低着头的姿态，静立片刻，见洛霜韵没有开口留她，便倒退着走出门去了。
在程熙瑾离开后，大殿中的温度立刻降低了几分。
“......她今日有些奇怪。”
洛霜韵微微皱眉。
平日里，程熙瑾这个弟子都会偷偷抬起头来看她，请安时也经常东拉西扯说些没用的话题，试图多在她身边停留片刻的。而今日，程熙瑾的情感却没有一丝涟漪，甚至巴不得快速离开。
程熙瑾的态度，洛霜韵是并不在意的，但她在意自己对于程熙瑾的态度。
洛霜韵发现自己似乎过于关注程熙瑾了。
自从收了程熙瑾为徒后，她的情感，就在逐渐不受控制的在意着这个弟子，本能的观察着程熙瑾的一颦一笑。以至于到了现在，程熙瑾的喜怒哀乐，甚至已经有些影响她的心情了。
这很不好。
情感的波动，对于一个修炼无情道的修士来说是致命的。
“不过是修行之路上的一个小小的考验而已，我很快就会突破过去的。”
洛霜韵周身的灵力激荡。
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重新进入了修炼状态。
与此同时，程熙瑾也到达了炼丹房。
少阴合气冥丹此药，有药引是最好的，但若炼制者经验极其丰富，那么即使没有瑶光霞祀蛇的心头血，也能炼制出有着七成药效的少阴合气冥丹，只是需要多费一些时日。
“七星还魂草五钱，天髓玄参三寸，沉香醒魂花一株......”
程熙瑾先开启一口丹炉，依次加入少阴合气冥丹的原料，以灵力精准掌控着火候。
待到炉火稳定后，程熙瑾便设好结界，将它放在一旁让其自己慢慢烧制着，而她则又另开启一口丹炉，开始炼制绡霓疗伤的丹药。
大半日之后，第二口丹炉中各色灵光交织，一颗晶莹剔透的紫色丹药成形，丹体表面隐现符纹，正是品相上乘的紫府归元丹。
“唔......”
程熙瑾伸了一个懒腰，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小心将紫府归元丹收好。
晨光熹微，阳光透过炼丹房的窗子，照在了程熙瑾的脸上。
“都已经早上了啊。”
程熙瑾吞下两个补充灵力的灵果，回到自己房中稍稍洗漱了一番。之后，她并未休息，而是直奔山下集市而去。
在前世的相处记忆中，程熙瑾记得绡霓似乎很喜欢吃果脯。
一个时辰后，程熙瑾带着满满的收获，来到了玄云洞中。
绡霓远远就听到程熙瑾的脚步声了，她本能地坐直了身子，但又立即强迫自己装作一副慵懒的样子，背对着洞口，假装在打瞌睡。
程熙瑾走进洞穴时，看到绡霓这故作不在意的模样，眼睛都要笑弯了。
精怪对于外在的声音可是最为警觉机敏的，怎么可能她都走到洞内了，这条蛇还没发现她的到来呢。
“......此地无银三百两。”程熙瑾在心中默默评价着，同时努力收敛起了嘴角的弧度。
“绡霓大人，我来啦~”
程熙瑾的声音甜甜的。
“......哦。”
绡霓这才慢悠悠地转过头来，琥珀色的眼眸漫不经心地扫了程熙瑾一眼，“你来得倒是挺早的。怎么，平日很闲嘛。”
“平日忙死了，我来这么早，完全是因为想见到绡霓大人啊。”程熙瑾真诚地大声回答。
“你、你这个人类！”
绡霓的脸颊瞬间染上一抹红晕。她试图摆出威胁的表情，却在看到程熙瑾的笑脸时，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程熙瑾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眼睛也是亮亮的，那双清澈的眸子中，满是绡霓的倒影。就好像，她满心满眼，全都是绡霓一样。
被这种目光注视着，让绡霓也有些随着开心了起来。
“不行不行，我堂堂一个大蛇妖，怎么能被一个人类影响情绪！”绡霓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说些什么维持一下高冷的形象，却突然捕捉到了空气中飘来的一丝甜香。
“你买了果脯？”
绡霓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是呀。我正好路过果子铺，就顺便买了些。”程熙瑾晃了晃手上的纸包。
至于为什么不把东西放在储物袋中，而非要用手拎着过来......程熙瑾笑而不语。
“咳。”绡霓立刻坐直身体，清了清嗓子，故作矜持道：“既然你特意带来了，那我就勉强收下了。毕竟这是你的一片好意，我要是不收，反倒显得我小气。”
她期待地看向程熙瑾。
但程熙瑾这会儿反倒将果脯收入了储物袋中。
“？”
绡霓气呼呼地瞪大眼睛，“你什么意思！”
“别急别急，会给你吃的，只是在吃果脯前，要先把药吃了。”程熙瑾笑道。
她快速从储物袋中取出了刚才炼制好的紫府归元丹，又拿出了一只碗，一壶水。而后，她将紫府归元丹放入碗中，用水冲泡化开。
紫府归元丹很快化为了一碗紫黑色的汤药。
“紫府归元丹以百转雪水融开，可到达最佳的药效。”程熙瑾端着碗走到绡霓面前，声音温柔，却不容拒绝，“请绡霓大人赶快喝了吧。”
“你.....你让我喝我就喝吗？！”
绡霓闻到扑面而来的苦味，不自觉地皱了皱鼻子。
她堂堂一只瑶光霞祀蛇，才不要听人类的指挥呢！
“喝完了就立刻给你吃果脯。杏子果脯、桃子果脯、苹果果脯、梨子果脯，每一种我都买了呢~”
“......”
绡霓咽了一下口水。
片刻后，她屏息闭眼，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果脯！”
绡霓被苦得眼泪汪汪的，泪眼朦胧地向着程熙瑾伸出手来。
程熙瑾也毫不迟疑的立刻兑现承诺，将满满一大包果脯放在了绡霓手上。
绡霓迫不及待地品尝了起来。
她脸颊很快被塞得鼓鼓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甜蜜的气息。
“唔......好甜，这个糖渍桃脯好好吃，蜜饯杏脯也不错......”
而一旁的程熙瑾，看着像只小仓鼠一样的绡霓，满脑子只有三个字：好可爱！
她好可爱啊！可爱！可爱！可爱！
“你、你看什么看，再看咬你！”
绡霓瞪了瞪眼睛。不过因为她的嘴里塞满了果脯，导致这个威胁毫无威慑力。
“哦。”
程熙瑾乖巧地点点头，但目光却没有移开一丝，反而眼中的笑意越来越盛。
程熙瑾炽热的目光，看得绡霓浑身不自在。
唉~算了，这个人类今日拿来了这么好吃的果脯，还帮她炼了药，自己好像的确应该对她好一点。
“那个，昨天你救了我，我好像还没有谢过你。还有今天的药，也，咳，多谢。”绡霓盯着自己手中的果脯，快速而小声地说完了这一堆话。
“不客气，都是我愿意做的。”程熙瑾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而后，她坐到了绡霓面前，也学着绡霓的样子，直勾勾的盯着绡霓手中的果脯。
“......你要吃吗？”
绡霓对于程熙瑾的动作有点疑惑。她想了想，估摸着程熙瑾应该就是也想吃果脯了，“哎呀，本来就是你买来的东西，你想吃就直接拿嘛。”
说着，绡霓还把果脯的纸包往程熙瑾面前递了递。
程熙瑾也向着纸包伸出手去。但手刚刚抬起来，程熙瑾就立刻“哎呦”了一声。
“？”
绡霓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无妨，大概是控制炼丹炉的时候，手结印的时间长了些，有些酸地抬不起来了。”程熙瑾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无辜地看向绡霓。
“......你不会是要我喂你吃吧！”绡霓差点咬到舌头，“你你你、你刚刚不还是好好的吗？！”
“是啊，也不知怎的，突然就酸痛的抬不起来了。”程熙瑾也是故作疑惑的模样，“若是绡霓大人觉得麻烦，不用管我也可以的，唉~~~”
这九曲十八弯的叹息声，听得绡霓牙酸。
绡霓满头黑线，快速拿起一块果脯，举到程熙瑾面前：“张嘴！”
程熙瑾眼波流转，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缓缓靠近绡霓举到她唇边的手指。
她并没有立即咬住果脯，而是微微偏头，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绡霓的指尖。这个若即若离的动作让绡霓指尖微颤。
绡霓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琥珀色的竖瞳微微收缩。她想要保持镇定，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颤意：“你到底吃不吃！”
“绡霓大人亲自递过来的，我自然是要细细品尝的。”
程熙瑾这才从善如流地张开了嘴唇，却故意放慢了动作。她粉嫩的唇瓣缓缓包裹住果脯，顺带着轻触到了绡霓的指尖。
绡霓下意识地看向程熙瑾的唇。
“好软......不知道亲起来会是什么感觉。”
一个念头忽然蹦入了绡霓的脑海。但还未等绡霓反应，她的指尖忽然传来了微微的刺痛。
是程熙瑾故意轻咬了一下绡霓的指尖。
“啊！”
绡霓惊呼一声，立刻抽回手。
她觉得自己的脸烫得要命，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也在耳边轰鸣。
“我、我刚刚怎么会突然产生这么奇怪的念头！”绡霓在心中疯狂咆哮，“一定是这个人类在魅惑我！她不光魅惑我，还、还咬我！坏女人！！！”
“你干嘛咬我！”绡霓深呼一口气，试图用怒气掩饰心中的慌乱。
“哎呀，不好意思，我只想咬住果脯的，不小心咬到你的手了吗？”程熙瑾莞尔一笑，“那我帮你吹吹，吹吹就不痛了~”
说话间，她已然动作利落地捉住了绡霓的手，将她的手捧到唇边，低头在她的指尖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你你你！”
绡霓一时气结。
她都不知道，是应该先质问程熙瑾，你这刚刚还抬不起来的胳膊，怎么突然好起来了，还是该问说，你是不是分不清楚什么叫吹气，什么叫亲吻啊！你这动作根本就不是在吹气，分明是在、在亲！
不过，这个坏女人的唇的确很软......不对不对！现在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绡霓大人你看，我的吹气很管用哎~你手上的牙印消失啦~不信你看看~”
程熙瑾故作惊喜道。她的声音甜腻腻的，还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
什么牙印！本来一开始就没有牙印！这个女人就是在调戏她！可恶！
绡霓感觉自己气得心口疼。
但事到如今，绡霓也不得不承认，她在这个坏女人面前，完全没有反击之力。每一次对视，每一次触碰，都让她的心防不自觉地溃败。
......而且，其实她也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绡霓能感受到，自己的内心深处很在意程熙瑾。就好像她们两个的灵魂其实在千百次轮回之前便已经相识了，虽然没有记忆，但却有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绊，令她迅速沉沦。
“既然如此......尝试一下更进一步的关系，或、或许也不是不可以。”
绡霓自认为是一条敢爱敢恨的蛇，一个认真对待感情的蛇，也是一条坦荡的蛇。
哼，她现在只是没有经验，才被这个坏女人暂时拿捏了，以后可是来日方长呢。
但在此之前，绡霓有件事情，必须问个明白。
“昨日你说，你对我一见钟情。我要你证明，你却故意把话题岔开过去了。现在，我不要你证明了，我只要你认真地再说一次，你、你所说的，是否是真心的。”
绡霓的肩膀微微紧绷，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你只需要说实话就好，就算你说你只是一时兴起，随口说说的玩笑，我也不会吃掉你的。但是，你绝不许骗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