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云洞。

绡霓慵懒地坐在洞口的青石上，银白色的蛇尾缓缓幻化而出。月光洒在她的鳞片上，泛起粼粼波光，宛如流动的银河。

绡霓呆呆地看着月亮。

“那个人类......每天跑来跑去的，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她明天会来吗......她现在又在做什么呢。唔......人类的话，现在应该已经睡觉了吧。不过修行之人，也不一定......”

“嘶！”绡霓被手中的树枝扎了一下。

她低头看了看手上被薅了一半叶子的小树枝，这才想起自己原本是在数树叶玩的，然后这思绪就不知怎的，七拐八拐的，竟就飘到了程熙瑾身上。

想起那个人类狡黠的笑容，想起她说话时嘴角浅浅的酒窝，想起她偶尔流露出的脆弱神情......每一个细节都让绡霓心头微微发烫。

夜风拂过，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脚步声。

绡霓的耳尖微动，余光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向这边走来。

“程、程熙瑾？！”

绡霓吓了一跳，琥珀色的眼睛瞪得滚圆。

——不会是自己害了什么相思病，都产生幻觉了吧？！

绡霓慌乱地揉了揉眼睛，发现程熙瑾的身影还在。

“......不是幻觉。”绡霓小小的松了一口气，连忙收起蛇尾。她一边起身，一边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裙，然后快步迎了上去，却又在快靠近时突然放慢脚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你怎么突然这个时候来啦？”

绡霓有些欣喜，也有些好奇。

程熙瑾站定，认真地看着绡霓。

程熙瑾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很急促。也许是一路走得急了，也许是对于马上要发生的事情很紧张。

她深吸一口气，“因为，我有话想对你说，一刻也不想等了。”

程熙瑾握了握拳，指甲陷入掌心，这份微痛让她找回了一些镇定，“你记不记得，我说你伤好后，有话要告诉你吗。”

“呵，你终于愿意说啦。”绡霓佯装嫌弃地吐了吐舌头。

她怎么会不记得呢。就这件事情，这女人都不知吊了她多少次胃口了。现在可算是愿意让她知道了，真不容易！

“嗯。”程熙瑾轻声应答。

她直视着绡霓的眼睛，声音有些发涩，“其实，你被陌生修士攻击，以及被我搭救，这一切都是我和化影宫的人策划的。因为我们需要瑶光霞祀蛇的心头血。”

接下来，程熙瑾一五一十的将他们最初的谋划，以及需要取血的缘由全都讲了出来。

每说一个字，程熙瑾的心就会多一分懊悔和痛楚。

“你......你说什么！”

绡霓的身体僵住了，她眼睛里盛满了难以置信，琥珀色的眸子逐渐变为金色，“那么这么多天以来，你对我的好，全都是假的？！骗我的？！”

夜风突然变得凛冽，吹散了原本暧昧的气氛，只留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冷静一下，继续听我说。”程熙瑾向前迈了一步，声音轻柔而坚定，“我对你好，是真的，我是真的喜欢你。救下你之后，我就否决了这个计划。至于要用心头血做药引的丹药，我也已经炼制完成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这些！”绡霓的身体微微发抖，声音带着浓浓的哽咽。

“因为我不想骗你。我不想我们的感情，是从一个欺骗开始的。我知道我一开始的计划很卑鄙，但我的心是真的，所以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那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告诉我！”

绡霓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光。

“因为当时你受伤了，我怕你冲动，怕你一气之下去化影宫报仇。所以我才会在你痊愈后，再将这件事情告诉你。这样即使你想做什么，也至少能有全身而退的能力。”

“哈，哈哈......你还真是为我着想啊！狡猾的人类！狡猾的骗子！”绡霓突然笑了，笑声中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早知道......早知道就该在你第一次靠近我的时候，就把你咬死！”

绡霓此刻的脑子很乱。

她愤怒于程熙瑾最初的算计，可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另一个念头——这些日子以来，程熙瑾对她的温柔，那些细致入微的照顾，那些令她心动的亲昵，是不是都只是出于愧疚？！

说什么喜欢，不过是在施舍可怜的妖怪罢了！

月光下，绡霓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她感觉自己现在急需一个蛇静一静，好好理一理脑中这些乱成一锅粥的思绪，仔细想想到底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程熙瑾。

绡霓猛地转身，纤细的身形在洞口化作了一道银白色的光芒。她吐了吐芯子，背对着程熙瑾，缓缓向外游动了起来。

而程熙瑾看着绡霓化为了原型，她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绡霓......这样着急的离开，是已经不愿意再与我多说一句话了么。”

程熙瑾苦笑了一下，眼角有些发酸。

果然，她最终还是没有得到绡霓的原谅啊。这样也好，绡霓本就应该是一条自由的蛇，前世，绡霓为她付出了太多，这一世，绡霓离开她，自由自在的，不再被感情束缚，或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爬了十几丈的距离，绡霓抬起蛇头，回头看了眼程熙瑾，却只见程熙瑾表情平静的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追上来拦下她的意思。

“......她对我好，果然只是因为歉疚！现在我都要走了，她一点着急的样子都没有！”

绡霓不知自己是何种心情。愤怒？委屈？还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她不想再想了，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好像只要她走的够快，就能将所有的痛苦都甩在身后了。

转眼间，绡霓的身影便没入树林不见了。

......

山风呜咽，绡霓逃也似得游走在山林间，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不敢停下，生怕一旦停下就会忍不住回头。

“以后再也不要相信人类了...再也不要...动心了......”

最终，绡霓停在了一个干枯的树洞中，把自己紧紧盘了起来。

但随着时间渐渐的流逝，绡霓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其实，我是不是把事情想的太糟了？首先，程熙瑾虽然最开始是有目的的接近我，但她并没有害过我。所以，她骗我的这一点，就、就功过相抵吧。”

绡霓烦躁地甩了甩尾巴，慢慢变回人形，抱着膝盖坐在树枝上，长发随着晚风轻轻飘动。

她刚才脑子发热，听到程熙瑾说一开始是设计她，要骗取她的心头血，就愤怒上头了。但现在仔细想想，其实程熙瑾好像并不是那么坏。

“不对，她就是坏女人！天底下第一坏的坏女人！”

绡霓气呼呼地轻轻咬着下唇，尖尖的虎牙若隐若现，“坏女人都是没有心肝的，所以她才不会因为一点点歉疚，就对我好这么长时间，所以......

所以她说喜欢我，并不是因为愧疚，应该就是真的喜欢我！”

想通了这点，绡霓的眼神不自觉地柔软了下来，但忽然又一阵委屈涌上了心头，“但是我都要走了，她却一点都没有挽留我！”

这件事情很严重！那个平时总是能看穿她心思的狡猾女人，怎么这次连她频频回头的暗示都没领会？

“......她会不会有什么苦衷？”

绡霓心中一颤，很快不由自主的给程熙瑾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但是，也不能这么简单就原谅她了！”

绡霓拍拍脸颊。她要做一只有骨气的蛇：“等这个坏女人再来找我的时候，我要让她好好赔罪！赔罪到我满意才原谅她，哼！”

......

绡霓等了三天。

第一天，绡霓蜷缩在树洞里，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来时的方向。但发现程熙瑾并没有跟着痕迹找来。

第二天，绡霓按捺不住，往回走了几里，来到了玄云洞的不远处，趴在视野最好的一棵树上，一边盯着玄云洞方向的动静，一边百无聊赖地数着飘落的树叶。

第三天，绡霓直接住回了玄云洞中。

“......怎么回事啊这个人！脾气比我还大，我......我也没有说过太过分的话......好吧，就算说要咬死她，可我又没有真的咬！她就真的不想再见我了吗！还说什么喜欢我，却一点耐心都没有！”

绡霓已经有点心慌了。

“我才不会要你这么简单就甩开我！你有错就要赔罪，赔到我满意才行！”

又等待了半天，绡霓实在忍不住了，索性直接去化影宫了。

她才不信程熙瑾真的不要她了，就算是，她也要当面问个清楚！

化影宫山门前，绡霓拦住了一个正要下山的外门弟子。

“喂，帮我把你们门派里的程熙瑾叫出来。就告诉她，她的债主来讨债了！”

绡霓气势汹汹地故作凶狠道。

外门弟子看着眼前这个少女，挠挠头，有些为难道，“姑娘，程熙瑾师姐已经离开门派了。”

“离开？什么意思？”绡霓瞪大眼睛。

“就是......就是她不再是化影宫的弟子了。”弟子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你说什么？”

绡霓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那弟子见绡霓反应这么大，连忙详细解释起来：“是真的！前天大师姐已经给全门派的人通知过了，说程熙瑾师姐离开门派回家去了，以后也不是化影宫的人了。

程熙瑾师姐这次走得突然，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哦，我想起来了，好像有人说，她是思念家中亲人，所以就放弃化影宫，回家了。”

“这样啊......”绡霓喃喃道。

“但这也说不准。”外门弟子忽然话锋一转，煞有介事道，“也可能是她犯了什么大错，被逐出师门了，然后对外就给个思念家人的理由，这样说出去对她、对化影宫都好听些。”

外门弟子越说越来劲，他眼睛发亮地看着绡霓，“那个，姑娘，你说你是她债主，她欠你什么东西呀？你说她会不会是为了逃债才跑路的呀？你悄悄告诉我，我保证不外传！”

“你才跑路！”绡霓眼睛里闪过一丝凌厉的寒光，狠狠瞪了这个八卦的外门弟子一眼。

外门弟子被她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这个女子的眼神太可怕了，就像......就像一条随时会发动攻击的毒蛇。

绡霓生气地转身离开了。

她在林间行走着，心绪难平，反复在心里咀嚼着刚才得到的信息。

“她......会不会是因为没有取到我的心头血，才被赶出门派的？”

绡霓的脚步猛地顿住!

虽然程熙瑾说那个要用到心头血药引的丹药已经练成了，但是取到她的心头血，是程熙瑾的任务，事情虽然完成，但程熙瑾的任务却没有完成。所以程熙瑾受到了惩罚，被逐出了门派！

——并且程熙瑾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事情，怕她因为这些事情而内疚，而受到伤害，就故意将自己以外的一切事情都告诉了她，把她气走，然后独自一人承担一切。

绡霓想起程熙瑾说过的话，想起那天她眼中的愧疚，想起她最后那个欲言又止的眼神，越来越觉得这个推测很合理！

“笨蛋笨蛋笨蛋！”绡霓不断捶打着身边的大树。

原来在程熙瑾心中，她竟是这样重要的存在。重要到她宁愿放弃师门，也不愿伤害她一分一毫！

而自己之前却还和她生气......绡霓越想越后悔。

“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

襄中郡。

程熙瑾不急不缓地走在青石板路上，目光时而停驻在路边小贩的摊位上，时而望向远处的美景，悠然自得。

程熙瑾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她经常在街巷中一漫步就漫步一整天，东瞧瞧西逛逛，感受着久违的人间烟火气息。

傍晚时分，程熙瑾来到了路边的一家茶摊休息。

摇曳的灯笼下，旅客们围坐在一起，听着说书人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一个个传奇故事。

温热的茶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程熙瑾却时不时走神，心中不断浮起一个身影，却又被她强压下去不去想。

“想了又如何呢，她不会再出现了......”

程熙瑾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好——”一阵贺彩声响起。

此时说书人的故事正到精妙处，茶摊前的众人纷纷击节拍掌，十分热闹。

“程熙瑾！你这个感情骗子！”

清脆的声音仿佛一道惊雷，从茶摊的喧闹中脱颖而出。

程熙瑾心头一颤！

她不可置信地站起来，转身向后看去——

一抹火红色的倩影飞速扑入了她的怀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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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傲娇纯情小蛇妖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