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你真不与为兄还有母亲住到一处?”
苏立从丞相府中搬出来那日专程来了丰悦客栈一趟。他一是为了接母亲白氏入主新宅,二是希望能再劝一劝妹妹。
要知道他妹妹从小金枝玉叶,吃穿用度都是府中的最高规格。如今他看着妹妹身穿荆钗布裙、吃的是白菜豆腐,除了难过,更多的是羞愧——为人兄长的他光是从丞相府里搬出来就得向沈公子借钱。他还真拿不出更多的钱来给妹妹买几条上质的裙子、打上几套贵重的头面。
“大哥,并非诗兰不想与你、嫂嫂、轩哥儿还有母亲关起门来过平和的小日子,诗兰是不能。”
苏诗兰当堂悔婚还与个男子一同离开,这换个说法就是“私奔”。私奔的罪过可是很重的。一旦女子被烙上“私奔”的罪名,那这个女子不管是什么身份,其人格、家教乃至品格都会遭人质疑。
苏诗兰住在丰悦客栈,那就是活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她的一举一动别人都看着,如此旁人才没法把“私奔”这个罪名摁苏诗兰脑袋上。
若是这个时候苏诗兰关起门来过日子,那不管她与沈路是什么关系,最终她在别人口中都会是个需要家人为其私奔遮羞的耻辱。
苏立是个一点就明的,见白氏垂泪不语显然与自己想到了一处。他长叹一声,放弃说服妹妹,只是要苏诗兰好生照顾自己,有什么需要尽管找他提。他若不在家中,找王氏也是一样的。
苏诗兰应下苏立的话,在丰悦客栈门口目送了苏立与白氏。白氏恋恋不舍地与女儿挥别了许久,等青蓬小车转出巷子她看不见女儿了,这才沉下脸来绞着帕子骂道:“若是我的嫁妆能拿回来,我的兰儿何以只能过这种日子!”
苏竞不同意和离,白氏的嫁妆自然也拿不回来。母女两个银钱有限,苏诗兰就紧着白氏,苦了自个儿。
白氏身为高门贵女,哪里是容易向人低头的?但她为了女儿,还是摈弃了矜持,不得已找上了同样嫁到京城来的手帕交。
白氏见了手帕交才知道这些日子丞相府为了挽回宁诗画的.名声做了不少的事情,宁诗画也不负众望,表现得十分出众,并不输给任何名门闺秀。
白氏气得直哆嗦。
她怎么可能会不明白苏竞这是什么意思?他就是把宁诗画推出来和自己女儿打对垒的!
——我苏家既然能培养出一个京城第一才女,就能培养出第二个京城第一才女。你苏诗兰是占着我苏竞女儿的身份才能被封才女,你离了苏家还能算什么东西?
苏竞明明白白就是这个意思。
这还不够白氏怄的。白氏的手帕交告诉白氏苏竞向她夫婿施压,不允许她或是其他任何人帮白氏的忙。还委婉地提醒白氏:苏竞这是在警告她赶紧放弃苏诗兰那个逆女回去做她的丞相夫人,否则他对白氏也不会留什么情面。
白氏一口恶气憋在心头。想到宁诗画这些日子穿着女儿的衣裳、戴着女儿的头面,用着女儿曾经十分宝贝的古琴在女儿曾经常去的诗社大出风头、招摇过市。而自己的女儿身着麻布,浑身上下没有一件首饰,还住在狭窄逼仄有潮味霉味的客栈里。白氏大骂苏竞没有良心,骂完又心疼女儿,恨自己没本事护不住女儿。
抹抹眼角的残泪,白氏决定向女儿学习,她要把哭的力气给省下来。用这力气去做一些更实际、更有用的事情。
——既然苏竞不肯写放妻书不肯与她和离,那她就还是丞相夫人。多年来一直由她亲手打理的丞相府产业也就还在她的掌控之中。
那个外室的女儿不是捡了自己女儿的衣服、首饰,甚至是男人么?那便让她捡去罢!女儿不稀罕的东西,她更不会稀罕!等她日后翻过身来,她会给女儿比那好十倍、百倍的东西!
白氏浑身都是干劲,她万万不会想到此刻正有人给自己心目中的小可怜女儿送了黄金千两过来。
“苏姑娘,你看这价钱如何?”
苏诗兰含着笑放下自己手中的茶盏,她并未应声。
见她如此,那让家丁从车上取出十几个装有黄金的木箱摊开在苏诗兰面前的青年似乎才想起苏诗兰已经与苏家恩断义绝,不再使用“苏”这个姓氏。
青年朗笑一声,道:“是我错了,诗兰小姐莫要往心里去。我并不是在试探你。”
你不是在试探才有鬼了。这么想着的沈路也笑得光风霁月。
面前这人他算是认识。袁枚,《白月光的替身宠妾》里最有钱的男人,深情又悲情的男二,女主的无敌舔狗。
他是国子监祭酒袁老大人的庶子,从小就十分聪明伶俐。但也因为比同龄人聪明太多,袁枚打小就意识到自己不能暴露出自己有与嫡子们相争的能力,否则会被打压致死。
为了另辟蹊径走上不被主母还有嫡子们压制的人生巅峰,袁枚不老老实实读书,他跑去经商,成了袁家之耻。当然想也知道,袁枚不会做太久的“袁家之耻”。他靠商业手段搭上了大皇子,日后成了大皇子的谋臣,与男主孟清和为了女主宁诗画斗了个头破血流。
《白月光的替身宠妾》里袁枚还没爱上宁诗画时就出手助她,皆因为宁诗画也是身份庶女,他对宁诗画同病相怜,便随手行了个善。
“承蒙袁公子看得起,诗兰很愿意为你抄写一套妙法莲华经,用以供奉佛前。不过袁公子要诗兰今后不再为他人书却是不行的。”
袁枚挑眉:“哦?诗兰小姐这是嫌我出的价格还不够?那,我要是再加黄金一万两呢?”
黄、黄金万两!?
好容易熬到休沐,特意跑来看苏诗兰写字的李昭荣与一旁的店小二还有掌柜的一起齐齐吞了口口水。
前朝书法大家柳夫人的字帖虽然是有价无市,但不用给到黄金万两,只需要三千两就足够让不少人偷偷拿出真迹来变卖了。
苏诗兰的字好是好,可她比起前朝的柳夫人来实在是名声不显。用黄金万两买断她的字,让人感觉这出钱人挺人傻钱多的。
“这与钱的多少无关。”
“袁公子,于我而言润笔费就是随心功德,十文钱我不嫌少,黄金万两我也没什么受不得的。但我不会把我的字,把我自己当成商品或是商品的一部分。”
“您请回吧。”
苏诗兰微微扬声,沈路站出来就准备送客。
他不喜欢袁枚,非常的不喜欢。因为这个男人也是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怎么付出都无怨无悔的那种人。
同种属性、同样定位的角色师姐的身边不需要两个!
见沈路皮笑肉不笑地朝着自己做了个“请”的姿势,被沈路身上强大的气场所压倒,在一瞬间差点儿以为自己的脑袋脱离自己的脖子飞出去了的袁枚出了整整一背脊的冷汗。
他和这位是第一次见吧?怎么对方会对他有如此大的敌意?
差点儿就要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脖子,好确定自己的脑袋还在脖子上,袁枚摊摊手,苦笑道:“张大人、父亲,您二位也看见了。”
随着袁枚的声音,果然有两个人物从丰悦客栈的二楼雅间里走了下来。其中为首的老人鹤发鸡皮,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对苏诗兰的赞誉,手中还微微鼓掌。
在吏部已经任职了半年的李昭荣差点儿没被这人给吓得把心脏吐出来,这不是太子太傅张大人吗?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他后首那中年文士,那是国子监祭酒袁良大人啊!
太子太傅张远山与苏竞一向不对盘,除了朝堂之上,那基本是有苏竞的地方没有张远山,有张远山没有苏竞。苏诗兰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张远山其人,是以她并不知道这位“张大人”是何许人也。
倒是国子监祭酒袁良苏诗兰是认识的,所以她朝着张远山还有袁良福身后喊了袁良一声:“袁伯伯。”
苏诗兰的长姐苏诗剑与袁良的次子,也就是袁枚的二哥是青梅竹马。两家长辈看着两个孩子两小无猜,都以为苏诗剑以后必定会嫁进袁家,两家永结秦晋之好。
苏诗剑还未及笄袁良的夫人就已经开始准备聘礼了与媒人了。不想苏诗剑及笄不到一月就被送入了宫中成了英宗的妃子。此后袁家和苏家的关系就有些尴尬,随着时间的推移,袁家更是隐隐站到了苏家的对立面。
袁良上次见到苏诗兰时苏诗兰还未及笄,现在苏诗兰却已经是窈窕淑女了。袁良感慨良多,他冲着苏诗兰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跟着把张远山介绍给了苏诗兰。
苏诗兰听到张远山的大名也不怎么惊愕,她只是平常地说了句:“诗兰见过张大人。”
张远山愈发欣赏苏诗兰这宠辱不兴的性子。在他眼里,哪怕苏诗兰的平静只是装出来的,能装得这么像样也是一种才能了。
“你这孩子的性子我喜欢,我也不与你绕圈子了。”
张远山一摆手,整个丰悦客栈就被清了场。他与袁良进了客栈上座,袁枚没有资格作陪,只能守在楼下,当木桩与被赶出丰悦客栈的李昭荣大眼瞪小眼。
说来也是有趣,《白月光的替身宠妾》里袁枚和李昭荣原本一个男二,一个男三。袁枚看不起李昭荣这个低配版的孟清和,李昭荣也觉得袁枚没有自知之明,满身铜臭竟然还敢肖想天仙一样的宁诗画,两人的关系水火不容,见面就是修罗场。
这会儿这两人不因为宁诗画相识,倒是莫名其妙的在丰悦客栈外头攀谈了起来。
“张大人这是听到了风声,准备拿诗兰小姐当刀使?”
与丞相同为三公,太子太傅说起来威风八面,可英宗以皇子们年纪尚小为借口,压根儿就没立下太子。挂着虚衔的张远山可是厌恶极了把女儿送进宫中,有外戚干政嫌疑的苏竞。
说实话,神仙打架李昭荣这样的低级官员是无所谓的,横竖遭殃的小鬼不是他。可他也不愿意这遭殃的小鬼是苏诗兰。
——苏诗兰的字是一绝,比她的字更好的却是她写出的文章。相比起她的文章,她那令李昭荣神往的字倒寻常了起来。
李昭荣别的不敢多想,只愿有生之年能再多读苏诗兰的几篇文章。要是苏诗兰成了张远山拿来对付苏竞的刀……李昭荣觉得这还不如自己被做那被殃及的池鱼呢。
“哦?你也是那边的人?”
袁枚冲着东边扬了扬下巴。京城最东就是皇城。
“也不算。我这种出身至多就是个打杂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投机:他俩都是因为出身吃过苦的人,也都在为了摆脱自己出身的影响而奋力向前。
再说到苏诗兰,两人不禁面露钦佩——一个柔柔弱弱、娇娇滴滴的.名门千金,说不要自己名门闺秀的身份就不要自己名门闺秀的身份。不拿家中一针一线,只凭着自己的才名就让那些个大人物自己巴巴儿地找上门来。
对视一眼,李昭荣与袁枚确定过眼神,知道自己是遇上知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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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路:师姐明明是我一个人的!怎么成了越来越多人的白月光!
袁枚&李昭荣:白月光是大家的白月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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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白月光的替身宠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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