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那我的任务就能轻松一点了。

余下的话,只在心中盘旋,未能出口。叶晓头一歪,靠在他肩上,彻底晕过去了。

她脸颊贴在他脖颈,炙热烫人。他微愣,一手还不忘扶住她。

耳边传来她呼吸平稳的喘息声。

顾清琴微微侧头,抵着她的头,声音无比轻柔:“你就如何?”

他轻轻地摇了摇身上的人,叶晓困得不行,没有醒,动了动,调整了下姿势继续舒服地靠着。

“嗯?”

顾清琴耐心地等了片刻,声音温柔得不像话,得不到她的回复,也没有继续叫她。手揽住她的腰,将人往怀里抱得更紧了些。

青鸟伏于密林之中,他亲眼看着少年给那人下了狠毒的制约,眼下又看到少年脸上无限柔情,沉浸迷恋。

仙尊不容背叛,看着冷酷决绝,但也在自虐。

制约是双向的,纵使他是不死之身,有神脉护体,但生死相连,无疑平白让自己多一个弱点。

叶晓杀他,他不死,也要承担应约的反噬。

何苦来哉。

流萤完全不懂小主人在想什么,自打遇上这女子,他脑子好像出什么问题了。

灵秀山有一处幽境,是妖怪们的乐所。

雨姝立志修仙问道,有朝一日能从妖族脱胎换骨。她一直洁身自好,纵使属下们怂恿,劝她及时行乐,勿要学那木讷道人,节欲熬苦,她不听不闻,坚定自己选择的道,绝不越雷池一步。

创建幽境的某一位妖王,一开始是想让妖族多多学习人族的习性,掌握人族弱点,对以后妖族大军进攻人间做好准备。

幽境里可以变幻环境空间,在一个人间小村子里,从一个婴儿的诞生开始,直至他的一生结束,妖族们可以观看这个人族的全部历程。

若是有那个兴致,妖族们也可以换上人类的衣裳,围绕这个人族的故事展开自己想象,加入情境,亲身去体验。

从一开始看小孩玩,到男孩长成少年,喜欢上邻居家的女孩,青梅竹马,动人爱情令人神往。而后数年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大典,夫妻对拜,洞房花烛,一切顺理成章。

这些人间平常事对从未经历过的妖族来说,新鲜有趣。

只是后面,妖怪们没学好,把整个幽境搞得乌烟瘴气。如今的幽境不仅秽乱不堪,而且随时都有崩塌的可能,妖主雨姝出面将幽境锁了,不再让他们进。

今夜狐妖趁妖主大人昏醉,撺掇几个狼妖偷了雨姝的方印,打开了幽境。

顾清琴背着叶晓往回走,原路返回,一脚越过小河溪,黑夜瞬间变成白天,原来的小河溪消失不见,眼前是一片花田,满山遍野的粉花摇曳,一阵微风,鼻间满是怡人的花香。

这种逼真的幻境绝非一般妖力可为。

顾清琴没察觉到有什么危险的气息,他看了看四周,一片安宁祥和,不太像是雨姝设下的陷阱,想着应是自己误闯了灵秀山的什么秘境。

叶晓捂着脑袋爬起来,宿醉的头疼针扎似的,她张了张口,喉咙哑得难受,“水....”

“张嘴。”低沉好听的嗓音响起,她缓缓睁开眼睛,茶杯递到嘴边,她迷迷糊糊地,顺从地张开嘴,就着茶杯就喝。

那人扶着茶杯,慢慢上抬,她一边喝,一边仰着头,余光一瞥,直接呛了一口。

“咳咳咳咳咳咳!”

叶晓往床后边缩,捂着嘴,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里是哪里?”叶晓擦了擦嘴,抓着身上的被子也不知道紧张什么,屋内只有一个中了化春蛊的顾清琴,“你带我来这里想干什么?”

顾清琴:“...还没干什么。”

他拿着茶杯,说着让人误会的话,淡然自若地转身。

叶晓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换了,顾清琴也穿着普通布衣,也换了一身衣裳。她攥着被子的指尖微颤,“你...你脱我衣服?”

她声音破碎,情绪临近崩溃。

“冷静一点。”顾清琴神情平和地看着她,“这里的一切并不是你所看到的模样,幻象而已。”

“幻象?”

叶晓跳下床,打开房门,放眼望去,他们置身于一个陌生的小村落,周边都是淳朴的普通人家,栅栏围成的小院里,几只土鸡溜来溜去。

昨晚不是在灵秀山那座妖山吗?怎么突然到了这样一个风格迥异的农户小村。

周围几个年轻人看到她,盯了过来,一边交头接耳,一边朝她这边瞟。她马上退了回来,关上门,“顾清琴,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昨夜发生什么了?”

顾清琴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处在一间简陋的房子里,身上仙气不减,端得一副清冷姿态,张口就是:“不知道。”

叶晓坐到他对面,焦急地饮了一口水:“那你说幻象是什么意思?”

“这里时间、空间和现实世界的不同,会随意变幻,我们身处其中,只是置身一个巨大的幻象当中,所见所闻都不是真实的。”

外面似乎有庆典,人们忙忙碌碌,还响起了炮竹声,几个小孩欢天喜地笑得很大声。

眼见为实,叶晓亲眼所见,从白天到黑夜,就只是一瞬间。

明明刚刚说话的时候,外面还艳阳高照,屋内透亮,转眼就天黑了,家家户户都点起了蜡烛。

为了找到破除幻象的方法,两个人只好先跟着人群一起走。

这是在娶亲。迎亲队伍很随意,大多都是新郎那边的人,拿着火把,抬了好几箱的聘礼,看着好像是很富贵的人家。

可是这些人穿着又很朴素,好像又是老实本分的农户,应该不是大户人家才对。

叶晓一边跟着,一边觉得有些诡异,总觉得哪里不太协调。

这边才刚想着,一恍惚,所有人都在大堂了。

到拜堂仪式了。

叶晓紧张地望了望,没看到顾清琴,心里一阵着急。

人群簇拥,都要一睹新郎和新娘最重要的时刻。叶晓被夹在其中,推搡来推搡去,又看不到一个熟人,内心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

若是自己一个人被留在这里,怎么办?

永远出不去怎么办?

会不会死....

手突然被抓住,一股冰凉的冷意,但很熟悉。

叶晓被拉出人群,一站定,顾清琴一脸平静地拉着她的手,眼神淡漠,安静地看着她。

她微微喘息,眼睛睁大,眼里有无声的求助,心跳咚咚直响,震得心口疼。在看到顾清琴的那一刻,剧烈的恐惧霎时缓和下来。

顾清琴垂眸看了一眼二人的手,想起她之前囔囔着说没有她的同意不能碰她,他眨了下眼,作势要松开。叶晓猛地一抓,紧紧拉住他的手,用力把人拉到跟前。

他没有料到她会那么用力拉他,踉跄几步到她跟前,她压着声音命令道:“别离开我啊,拉着手别放开。”

她捏得很用力,顾清琴神情讶异地看着她。叶晓抓着他,心里安稳多了,没想太多,拉着他有底气地往前挤了。

前方新人拜堂,仪式挺正常的,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顾清琴对那新人拜堂不感兴趣,侧头盯着一脸紧张兮兮的叶晓:“你一害怕就什么都顾不了是吗?之前还说碰你要经过你同意,你碰我就可以随便碰了。”

“这里这么奇怪,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叶晓只觉得这里每张脸看着都挺平常,但都很恐怖。

这里像鬼屋的世界,孤身一人置身于都是机关吓人的设施里,明知道都是假的,但她就是腿软走不动。

走不动就是死定了,因为那些吓人的东西还是不会放过她。

不存在的人,不存在的村子。喜庆的婚宴,有红盖头的新娘,起哄的乡民,昼夜瞬变,人的感官被这样频繁不规则的刺激下,很没有安全感。

她纵使不弱,应付得了妖魔鬼怪,但是实在受不了这种诡异吓人的场景。

顾清琴能明显看到她眼睫毛都在抖,不管他说什么,她抓住他手的力气有增无减。

他慢慢回握住她的手,叶晓有所感应,侧头去看他。顾清琴目光看向那对新人,脸上一如既往的淡漠。

也就是这么撇开视线的功夫,等叶晓再看过去的时候,新娘和新郎都不见了。

有个大肚子的妇人走过来,看着叶晓,她脸色蜡黄,头发凌乱,脸上愁眉苦脸:“你有看到我夫君吗?”

叶晓看一眼顾清琴,鼓起勇气看着那个妇人,摇了摇头。

那妇人叹气,转身就走了。

妇人身后几个大娘,指指点点。

“阿贺真是学坏了。”

“小时候那么好一个孩子,怎么长大了变成那样了啊,自己娘子还大着肚子呢,就出去乱搞。”

“谁说不是呢,可怜素素一个人操持家里,第一个孩子才三岁,哎呦,眼下肚子里还有一个。”

“命苦,真是命苦。”

又一个大娘凑了过来,一脸兴奋:“你们看到了吗?真是世风日下,那个阿贺带着秦公子家的那个小妾往林子里去了。”

几个大娘倒吸一口凉气,默契道:“又去那地方了!”

糟了!

听得太专心。叶晓忽然发现一个规律,每次变幻一个场景,这些人都会有一瞬间的呆愣,像是被点穴一般,似是一种在提示要变幻场地的信号。

果然,下一刻他们就在山里了。

洞穴内有隔层,叶晓和顾清琴听到隔壁有声响,顺着山壁,找到一个破口,叶晓拉着顾清琴,弯身去看。

顾清琴随后凑了过来。

里面有两个人,女人衣裳被扯开,垂落在手臂,香肩裸露,男人埋首在她胸口,一声低迷的喟叹溢出,叶晓吓得当即直起身子。

顾清琴还保持着低身的姿态在看,叶晓拉他,他不动,她伸出手把他的脸掰向她这边:“别看了。”

叶晓一出声,里面的人突然停下,男人警惕地喊道:“谁?!”

她一紧张勾住顾清琴的脖颈,将他人压下,二人蹲低,屏住呼吸。

那个男人走到山壁之间探了又探,身后的女人不耐烦,取笑道:“怎么,怕你家小娘子找上门来啊。”

顾清琴不喜欢这么伏于低处,身子微动,叶晓看他张开口好像想说话,她上手就先捂住他嘴巴。

男人静待片刻没看到什么,转身嬉皮笑脸:“我怕什么,老子天不怕地不怕。”

这两个人应该就是那几个大娘说的来林子里密会的情人。

叶晓想起那个大着肚子,一脸沧桑的妇人。

这里变幻场景很快,几年光景不过眨眼之间。前一刻,新人拜堂,恩爱两不疑,转眼夫妇失心,男人已有了新欢。

山壁之间隔音很差,有一些不堪入耳的声音频频传了过来。叶晓两手捂住耳朵,一脸难堪。

一直拉着的手放开了。顾清琴盯着她,见她脸颊泛红,闭着眼睛,好像很难受。他伸出手去拉她捂耳朵的一只手。

“牵着..不能放开。”

叶晓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面无表情地把手牵好,还拉近了些,搭在自己腿上。

里面的人动作越来越激烈,一阵急促难耐的喘息声连绵不断,叶晓呼吸一滞,想抽回手,顾清琴一脸正气地紧紧抓着,她一动,他就蹙着眉头,不满地看着她,觉得她很不听话似的。

她眼神惊惶,四处查看着有没有其他出口,可恨的是,这里是洞穴更深处,只有一个出口,要想出去,就得通过那两个人厮混的地方才行。

“你怎么了?”顾清琴看她惴惴不安的神态,头埋在膝盖,动来动去很不安分,“不是你要躲的吗?”

叶晓抬头,尴尬地看着顾清琴,实在不懂他为什么可以那么平静。

少年一丝羞赧也没有,眼里清明。叶晓一边看着他,耳朵里还听得到那里面的缠绵悱恻,低音秽语。

他毫无波澜,若不是耳朵有问题,就是道心极稳,见怪不怪了。

也是,怎么说也是见识过妖惑行也能面不改色的仙尊。就算中了化春蛊这种邪蛊,美人投怀送抱,又给他用了暗香,他一样也可以不动凡心,别说沉沦了,他为了不毁了自身功法,反而还对那些美人起了杀心。

顾清琴这种人真的难攻,没有**,不贪恋人情,冷漠冰霜,杀伐决断,是自己人就是极其可靠的同伴,是敌人,就是令人绝望的对手。

叶晓不禁好奇,当他爱上姜慕汐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也是这般清冷薄凉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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