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失足

入夜以后,整个丞相府寂静无声。桌案上的蜡烛哔剥烧着,小火苗晃晃悠悠的,有侍女进来将多余的烛芯剪去。

赵芜月胳膊肘撑在桌上,用手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侍女手中的剪刀。她算了一下,这根烛芯已经被这姑娘剪了四回了。

两个时辰以前,陆筠跟她说,“这猫虽跟了我两年,但我也算不得它主人。你若喜欢,抱走便是。”

他这话说的轻巧,赵芜月实施起来却跟要了老命似的。也不晓得那猫在怕什么,她也没对它怎么样啊,每天好吃的好喝的伺候着。如今见了她,竟比见了橘子皮儿还紧张。

要说它躲哪儿不好,非要往陆筠脸上跳。赵芜月追的太猛刹不住脚,可又不能生扑,于是拧着老腰愣是避开了。咔嚓一下,就把自己的脚给拐了。

那陆筠还算考虑周全,知道找人给她裹了下脚,还体贴地问她要不要找个地方让她躺下。

躺下?躺下做什么?她又不是来借宿的!暗暗思忖着那猫是抓不到了,如今她自己又走不了了,只能期盼着尚书府的人会过来接她。

她从云良阁出来的时候,跟秋娘交代过了。若有人来寻她,便说她去了丞相府。她想着,他们见她没回去,总会来接她的吧,于是就这么一直坐在大厅干等着。

她不知道的是,那些人在回府后没见到二小姐被送回来,确实奔到云良阁问了个清楚,但最后却没有过来接她。原因是,她老爹在听到她独自去了丞相府后,只恨恨说了一句话,“别管她,让她自己回来!”

赵芜月后来听说以后,只得感叹一句,果然是亲生的,一点不假!

于是,她愣是在丞相府的大厅坐到子时。实在熬不住了,才拖着病体残躯,去了陆筠的寝室。

陆筠正睡的酣甜,好像还做了个美梦,赵芜月举着纱灯瞅过去,能看见他嘴角隐隐的笑意。

经过一番思虑之后,赵芜月跛着脚缓缓坐到床边。不敢坐太近,怕他醒过来吓到他。也不敢太大声,只是压低着嗓子轻声唤道,“筠叔,筠叔你醒醒。”

她昧着良心喊她一声“叔”,就想说,他能念在这一声“叔”的份上找辆马车送她回府。这事儿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大事,只肖他开口说句话就行了。可毕竟是求人办事,客气点总是应该的。

她喊第一声的时候他没醒,喊第二声的时候也没醒,然后她就拿手推了他两下。都没怎么使劲儿,他就睁眼了。

“筠叔,我府上的人估计不知道我在你这里。你看这时辰也不早了,我腿脚又不方便,你看能不能派个人送我回去啊。”赵芜月细声细语地,就怕他不同意。

陆筠虽然睁了眼,但脑子好像没清醒过来,只一个劲儿地盯着她。

“筠……”赵芜月一个“叔”字还没出口,陆筠却说话了。

“什么时辰了?”陆筠问道,嗓音里带了一丝喑哑。

“子时。”赵芜月掐指一算道。

“竟如此晚了,小月你今夜不妨就住下吧,再有三个时辰天就亮了。”陆筠话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可是……可是……我……”赵芜月一句话被堵在嗓子眼儿。

她是不方便的,不只是因为一个姑娘家,深夜留宿陌生男子府中会坏了名声。还因为这个人是当朝丞相,是赵尚书不愿与之为伍的一朝佞臣。如果等明早一起来,众人发现兵部尚书家的二小姐居然从丞相府中出来。不知道那时候,赵尚书会不会想要打断她的腿。

“小染,带客人去客房。”陆筠翻了一个身,轻声说道。

随即,从门外进来一个侍女,将赵芜月搀了出去。赵芜月一个人在客房内坐了很久,终于想通了这个陆筠为什么不愿意送她回府了。

她被他算计了!

陆筠在朝中,一向是以温润宽厚形象示人的,他装的很好,起码大部分官员和百姓都信了。少有几个人能识破他灰溜溜的狼皮,这其中赵尚书算一个。而原本在书中,陆筠假意接近赵芜尘的目的,就是为了对付赵尚书的。

赵芜尘是他的掌上明珠,是他的心头宝。如若这样一个人,倾慕于他,非他不嫁,赵尚书势必要被气死。事实证明,后来赵尚书没被气死,而赵芜尘快被气死了。好在在她垂死之际,又被赫连决捞了回来。

如今赵芜月明白,自己成了那替死鬼,被陆筠摆了一道。而且这次是她自己趴到砧板上,躺到人家的菜刀下的,陆筠不把她往死里坑,他就不叫陆筠了!

赵芜月想明白了这些,她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心说大意了。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脚踝,发现已经肿成猪肘子。大概的套路她都猜得到,只是有些细节她还是不懂。比如说,他又跟那个楚姑娘是什么关系?他怎么会猜到她今夜一定会来。

不过还没等她弄明白这些,她就已经困的眼皮都睁不开了……房内静悄悄的,只剩赵芜月均匀的呼吸声和香炉里袅袅的的熏烟。

清晨的时候,有人推门进来了。赵芜月睡的沉,丝毫不知道有人在她床前驻足了很久。

跟着陆筠一同进来的还有那只肥猫,肥猫进来后便一跃跳上了床头,转过身子,将肥臀枕在赵芜月的脸旁,尾巴一扫直接甩在她脸上。还在睡梦中的赵芜月拿手挠了挠,然后直接将尾巴拽在了手里。陆筠就这样静静看着她,他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八天前,他坐马车驶过街市,忽然马车一个哐当停了下来。他撩了车帘查看情况,于是便看见了横躺在他马车之前的赵芜月。她倒在那里,显得慌张无措。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四下张望着,像在寻找什么。

他正欲催促车夫下去将她赶走,却见原本团坐在他软塌一旁的大黄嗖一下就飞了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人家姑娘扑了个满怀。然后接下来就发生了那不可思议的一幕,那姑娘从地上爬起来,抱着他的大黄乐呵呵地走了。他养了两年的猫就这样飞入了别人的怀抱,跟人跑了。

他有一瞬的失落,不过没两天就忘了这件事。直到后来再在一个青楼女子的手里看到这只猫,他才觉得疑惑。很快他就查到了赵芜月的身份,于是便有了后来的青楼初遇,茶庄相逢,甚至包括同车回府和昨夜的捉猫不成,留宿府中。只不过这当中有一些事是赵芜月主动的,就让她忽略了其中的猫腻。

其实仔细想想就知道,怎么可能有那么巧的事!刚好遇到你,刚好所有的事情都和你有关。而这世上大部分的巧合都是人为的,就算赵芜月不主动,陆筠也有办法让她按着他的步子走。

赵芜月一向自恃机警,每次都以上帝视角示人。这次却被一个NPC套进去了,简直刷新她的三观。而她之所以能被陆筠算计到,是因为有一点被她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点。

陆筠遇到她的时候,他还没见过赵芜月。而他的大黄,也因为系统的入侵,转投了赵芜月的怀抱。故事发生了修改,所以陆筠算计利用的目标也相应转移到了赵芜月身上,她却浑然不知,跟个傻子一样自己钻了进来。

古语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赵芜月是那螳螂,而陆筠,却是那黄雀。

后来赵芜月常常安慰自己,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她这次失足也是情有可原的!吃一堑长一智,不亏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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