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芜月想了很久，关于小二的死，她有个设想，但是不敢确定。

“什么？”陆筠握住她的手，扭头看她。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无惊无波，深不见底。转身低头瞧她时，一缕阳光照到他脸上，有一瞬间落进他的眸子里，光影流动间，肩上的发丝随着他的转身而滑落到身前。他低低出声，“怎么了？”

“我睡了多久？”赵芜月轻轻开口，掌心开始沁出细密的汗。

陆筠没有立即回答她，只是静静瞧了她一瞬，“两天。”

两天！果然是两天！她先前就觉得奇怪，陆筠那天要跟顾晟商讨事宜，哪来的时间杀这个，砍那个。果然是因为时间不对！

“我睡了两天？你不是说第二天喊我？”赵芜月诧异地反问。

“你这一趟很是劳累，昨日看你还睡的沉，遂没有叫醒你。”陆筠柔声道。

赵芜月听后不再言语，只是低垂了脑袋。她的手被陆筠握在手里，手心的汗越来越多。她想抽出来，但是陆筠握的她太紧了，她不好做出漫不经意的姿势。

陆筠说她睡得太沉，一直睡了两天。可是她自己知道，她的睡眠时间一次性最长只能睡十八个小时。除非是受伤等不可抗因素，否则不管之前是多久没睡，或者有多困。一旦她入睡时间超过十八个小时，她就一定会醒。

现在陆筠跟她说，她睡的太沉了，这是不可能的。她想到，陆筠可能对她做了什么……她有些害怕，不过也好在她一共就留宿了两晚，也就浪费了一天的时间。这要是天天留宿，指不定她哪天睡着睡着就自爆了。

赵芜月无端端消失了一天，这一天，她什么都没干。陆筠却在这一天杀了一个人。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陆筠感受到她手心的汗意，于是摊开她的手掌，用自己绣了流云暗纹的牙色衣袖细细擦了擦。

“你将小二杀了？”赵芜月还是低着头，声音细弱。

陆筠正捏着袖子擦手汗的手一顿，然后低低回了一声，“嗯。”

赵芜月抿了抿唇，嗓子有些干涩，“他对于你，是什么样的存在？”

“效命于我的死士，没有权利违背我的命令。”陆筠面无表情地回道。

小二是陆筠的死士，为陆筠卖命。赵芜月知道，这种人向来只听自己主子的差遣，所以陆筠将小二借给赵芜月的时候，她让陆筠给他下达了一道命令，要他誓死保护自己。

只要陆筠开了口，他就一定会做到！

陆筠刚刚那句话像是一块冰，在赵芜月的胃里化开。寒凉之意四下乱窜，让她通体都开始发寒。

陆筠托着她的手，能感受到她手上陡然降低的温度。他半蹲下来，单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然后另一只手去捧起她的脸。

“你不一样，你以后会是我的夫人。我只会护着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陆筠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

“小二跟了你多久？”赵芜月轻轻问道。

陆筠顿了一顿，然后回道，“十五年。”

赵芜月听到陆筠说十五年，她忽然就说不出话了。一个跟了他十五年的人，他说杀就杀，竟是半点不留情面。

莫说十五年了，小二跟着自己也不过二十来天，陪着她从皇宫到苍州，这一路危机重重。因为经历过一段同甘共苦的日子，她看待他也不可能像看待一个路人那样，毫无感情。

陆筠却仿佛只当那不是个人，一条人命大概在他的眼里也不过如同一顿饭。一顿不吃不会死，同样，他没有那么一个人，他也不会死。

小二跟了他十五年，他都可以如此绝情。可现在，自己与他相识，还不足两月。他说他会护着自己，赵芜月开始怀疑他话里的可信度。她在想，他是不是其实一直都在算计自己……

“重要的不是时间的长短，而是对我的心。他不够忠诚，所以他该死。而你，你对我是真心，所以我一定会护着你。”陆筠看出赵芜月眼里的质疑，解释道。

“那为什么一定要杀秋娘呢？”赵芜月追问。

“她是赫连决的人，你说我该不该杀？”陆筠反问。

赵芜月静默了，秋娘是赫连决的人，确实该杀。而自己一心想要他死，到时候怕是会死状惨烈，下场不比小二好到哪里……

“你不需要想那么多，现在你只要安心把自己交给我就好。”陆筠看着神思游走的赵芜月，温柔宽慰道。

我可以相信你吗？赵芜月很想问他这一句。但是她问不出口，因为她自己也在骗他。如果陆筠也同样来问她这个问题，她又该如何作答呢？

云良阁内，自赫连决放走赵芜月后，秋娘整个人都变得有些精神恍惚。她跌坐在青竹榻上，眼神空洞又悠远。

昨天小二过来，说要带她走，她当时没有同意。因为她不能走，她的仇还没有报。后来小二走后不到一个时辰，阁里的探子就来通报说他死了。

一个死士，想要自由，想要爱情。他必须要背叛他的主人，他要销毁他的身份，他要完全抛弃从前的自己，他要做到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那个时候秋娘才知道，他说要带她走，其实就是把命交到她的手里了，可是她没要。

说到底，秋娘活了两世，即便改变了人设，换了CP。可她在家仇和感情之前，终究还是会选择前者。不同的是，上一次，她明知自己必死无疑，却还是去了，可以说是至死不悔。可是这一次，她后悔了，却也是来不及了。

一个情字，一分欢喜，三分感怀，六分伤悲。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这话倒是一点也不假。情之一物，也当真害人不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