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围了上去。
宁清漓和楼焱好不容易才摆脱楼阿大挤过去,只见下山的大路上,一个人影挂在树梢。
天色渐暗,已看不清他的脸,可凭着身影和丢在树下的包袱仍能分辨出此人的身份。
宁清漓靠近了些,只觉周围阴气浓郁,树下大片大片干涸的血迹,已然成了褐色。
有胆大些的,七手八脚得上前,将那人放下来,正是与前夜的楼三彪一般的死法,开膛破肚,面色惊恐。
众人皆是汗颜。
楼明饶也算是见多识广,如今也被这场面吓得脸色惨白。
余下的人更有甚者,吓得失魂落魄,跪地朝树林子里哀嚎着求饶起来,脸上眼泪鼻涕横流。
那老妇人幽幽叹了口气,神色间亦是惋惜。她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串紫檀串珠,轻声吩咐楼明道:“去将他埋了吧,老身今夜为你们守夜,必不会再叫那妖孽出来祸患尔等。”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动容。
楼明眼前一亮,忙上前道:“那便多谢仙人了。”
老妇人听他这样说,眼底却略过一丝嘲讽。
“仙人?老身差的远了。”
然而楼明哪管得了是不是真仙人,忙拉着乡民齐齐跪下,领头给老妇人磕头,“您救我们于水火,于我们而言,就是仙人。日后我们楼岗村必定家家户户供奉你的长生牌位。”
宁清漓和楼焱站在一旁,楼焱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心道他这个便宜爹倒是激灵的很,知道先把派头做足了,管那老太婆说的是真是假,磕个头,说几句话又不花什么银子。
可惜他们却不知,真正的仙人就在旁边站着呢。
无论是不是心理安慰,这一夜,众人的心情明显放松下来。
宁清漓和楼焱照例睡在最里面,只见篝火旁,老妇人佝偻的背影远远看着,竟是瘦削又单薄。
她心头隐约有些不忍,忍不住道:“婆婆也要当心呀。”
老妇人微微一怔,回眸看向她,笑着点头道:“姑娘心甚好。”
楼焱听了,眼底的嘲讽越发明朗。
如此,到了后半夜,宁清漓被身边的楼焱轻轻拍了一下。她慢慢睁开眼睛,只见自己前面已经空了,篝火不知何时尽数熄灭,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预示营地仍是平静。
只是老妇人却消失了,周围阴气浓郁,叫人心悸。
宁清漓心中咯噔一下,有些慌了神,却见楼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跟我来。”
宁清漓小心翼翼起身,跟着他往营地边的草丛走出。
此时,山中静谧,阴暗潮湿,浓郁的阴气一阵阵泛起,竟比之前更加厉害了。
她蹙着眉,跟着楼焱走,夜色里,楼焱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待会儿别出声。”
宁清漓自来不曾与男子这般拉过手,可转念一想,他们如今都不过是垂髻孩童,倒也无甚男女大防。
她跟着楼焱走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蹲下,楼焱小心翼翼扒开面前的草丛,只见那老妇人手中拔剑出鞘,身边则有一团黑影蛰伏着,趴在地上,还发出无意识的咕噜咕噜声。
那团黑影仿若一个婴儿的形状,有四肢和头颅,却都蜷缩在一起,在地上匍匐,瞧着像人,却又不是人。
“那是魍魉……”宁清漓醋了蹙眉,低声道。
楼焱道:“是。”
魍魉乃是这世间最低级的妖物,多生的奇形怪状,没个定型,丑陋无比。
只见那老妇人一把拎起地上的魍魉,朝对面丢了过去,树丛中窜出来一个男人,那人仿佛是饿极了,一口咬住魍魉的胳膊,没几口便将它生吞了。
那男子双目猩红,头发皆是白色,浑身上下布满了狰狞的红色魔纹,在黑夜中幽幽泛着光芒,竟是一个鬼修,且显然已是走火入魔的边缘。
鬼修乃是人死于非命,魂魄怨气太重,无□□回,以怨气修行之魂,是四恶中最凶的一种。
红色的魔纹代表他们的修为,从这男人身上的纹路来看,他修行尚浅,不过百年。
老妇人幽幽叹了口气,埋怨道:“已说了叫你不要出来,怎又吃了一个人?”
那男人将那魍魉囫囵吞了,才喘息着发出嘶哑的声音:“那是自己落了单,可不是我去抢的!”
他声音艰涩,听不出年纪,似又十分虚弱,又歇了一会儿才道:“贪生怕死,又没义气,夜里竟想抛弃同伴逃跑,合该被我吃了!”
“谷光,你戾气太重了。”老妇人无力得叹道,她坐在一旁,神色颇为颓然。
宁清漓心头一震。
老妇人叫那鬼修谷光?
难不成他便是传说中楼家先祖楼谷光?那这老妇人既是修者,又与他是什么关系?
楼谷光又因何缘由成为鬼修?
宁清漓心中升起无数疑问,一些十分不好的猜测涌上她的心头,刹那间只觉得身子抖得厉害。
楼焱站在她身后,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压低声音道:“静心。”
宁清漓这才回过神来,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山风中潮湿且带着凉意的气息袭来,让她清醒了许多。
她回眸看了一眼楼焱,终于轻轻点点头,一起退了出去。二人动作十分小心谨慎,那老妇人的修为二人看不出,但楼谷光身上的阴气却重的吓人,二人没有把握,只得避其锋芒。
楼焱走在宁清漓前头,脚步飞快,她吃力得跟着,却突然听到一声“咔嚓”的声响,竟是楼焱不慎踩到了一截树枝。
这脆响在黑夜中格外刺耳,老妇人厉声道:“谁在那里!”
她话音未落,楼谷光已悍然出动,整个人飞一般朝二人袭来。
宁清漓眼神一沉,璇身面向对方,运转丹田中的灵息,竟是要硬接楼谷光这一击。
楼谷光已有百年道行,纵然浑身虚弱,他如今的力量也绝非如今的宁清漓所能承受的。
只是宁清漓心知自己此时若是躲开,那楼焱必定要受此一击。想到此,宁清漓终究是咬了咬牙,准备硬接下来。
而此时,被宁清漓护在身后的楼焱,轻轻挑了挑眉,心中只当这丫头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连百年道行的鬼修都敢硬碰硬。
只见他不慌不忙得轻哼了一声,只伸手轻轻一拽,宁清漓便被他拉到一边。
下一刻,楼焱的手与楼谷光的手对在一起,楼谷光一身红色魔纹亮如白昼。
刺眼的光芒自二人掌心迸发,楼焱束发的飘带断裂,满头乌发随风狂舞,他面沉如霜,嘴角勾起一丝阴冷桀骜的笑意。
明明小小年纪,却是气势如虹。
楼谷光生前沙场纵横二十年,死后又修鬼道,遇过无数凶险,却从来没有一人如眼前这孩子般叫他惧怕。
而宁清漓在巨大的冲击下,几近晕眩,她吐了口血,艰难地抬头,只见楼焱踉跄着后退两步,发出一声轻轻的闷哼,竟是无甚大碍。
二狗前辈的修为还真是深不可测啊。
宁清漓不禁在心里感慨。
老妇人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楼谷光与楼焱一交手,她便知对方虽只是两个孩童,却绝非普通人,那女孩身上有万年罕见的大功德,那男孩的修为只怕还在他们二人之上。
鬼修一道素来最被修真界所不齿,此事若传扬出去,楼谷光焉有活路?
“去抓那丫头!”老妇人咬了咬牙,怒道,“今日绝不能放跑了他们俩!”
楼谷光周身魔纹越发亮的发红,他肤色黝黑如碳,鼻息间甚至带着火焰,身形高大,一只右手形状若鸟爪,指尖尖细,锋利无比。
鬼修以魂炼神,需得强化自身,楼谷光练得,显然便是自己的右手。
他朝宁清漓攻过去,却仍是楼焱挡在他面前。
“你这修炼的路子是从哪里得来的?”楼焱以手指轻轻弹开楼谷光的爪,眼角的余光却盯着身后。
老妇人不知何时,早已绕过去,手中持剑,朝宁清漓攻过去。
宁清漓咬牙接招,她踉跄着两步,脚下看似毫无章法,却也叫老妇人一时无法近身。
老妇人心知若他二人制不住这两个孩子,那当真是命皆休矣,是以她不再留手,招招都是要人性命。
宁清漓见老妇人攻势越发灵力,狼狈躲避间,却双手悄悄结印,不着痕迹的在地上画了个圈。
楼焱瞧在眼里,不知为何眼皮一跳,这丫头的做法不禁让他想起曾经交手过的某个人。
下一刻,宁清漓结印完成,只见地上骤然泛起一阵蓝光,那将那老妇人笼罩其中。
无论她如何拳打脚踢,又或者用剑劈砍,困住她的蓝色结界都犹如至柔的水,不伤她分毫,却也让她挣脱不开。
“囚水阵?”老妇人面色难看,声音嘶哑道。
宁清漓捂着胸口,剧烈的喘息着,方才一番打斗实在是耗尽她的体力,若非强撑着,她此时只怕要坐在地上了。
楼谷光见此,嗷呜一声,如野兽般挡在老妇人面前,对着那结界又抓又挠,却是毫无办法。
楼焱不着痕迹地挡在宁清漓面前,淡淡道:“结界做的不错。”
宁清漓腼腆地笑了笑:“多亏了前辈引开楼谷光。”
楼焱一哂,将心中的不痛快按下,冷声道:“若想她安然无恙,不若先交代交代吧。”
楼谷光面色扭曲,许久才颓然道:“我乃前朝天下兵马元帅楼谷光。”
果然是他。
“那她呢?”楼焱扬了扬下巴,看向那被困在结界里的老妇人。
楼谷光看向身后老人,猩红的眼平添了几分温柔:“她是庆宁帝姬,亦是我妻。”
老妇人听到这个称呼,面容狠狠扭曲了一番,她呼吸急促地看着楼谷光,神色间又是痛苦又是茫然。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