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额头上扎着抹额，四月的天儿，穿着薄棉袄，门窗都是紧紧地关着，可就算是身上被热出来一层汗，刘氏弯腰看床上并排躺着的两个孩子的时候，还是笑得合不拢嘴。

“姨娘，夫人给赐了名字下来。”有嬷嬷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哥儿是二少爷，叫姜承，姑娘叫姜悦。”

刘姨娘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好好好，那以后就是承哥儿和悦姐儿了。对了，黄氏那边……”

她小心的探头往外面看一眼，那嬷嬷也压低了声音凑过来：“生完孩子就被拉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过了，府里下人最巴严，老奴也不知道人被送到哪儿去了，不过看样子，是一辈子回不来了。您啊，以后可别提这个人了，这哥儿和姐儿可都是您亲生的，和个不相干的人没关系。”

刘氏忙点头：“对对对，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族谱上都这样写了，我可是生了龙凤胎了，大吉大利，是功臣呢，和别人可没什么相关的。”

嬷嬷看她笑，又提点：“就算是龙凤胎，可也没有大少爷尊贵。”

刘氏赶紧点头：“我知道，我不会忘记是夫人给我的恩德的，我这辈子，就只尊敬夫人一个，这哥儿和姐儿，以后也必得友爱兄长，尊敬兄长才行。”

要不是夫人，她能有现在的好日子过？怕不是和府里其他后来买的那些人一个样，被灌了绝嗣的汤药了。

这边刘氏欢欢喜喜，那边李娇娇却是哭的眼泪鼻涕一把的：“我求求你，我不去姜家找孩子，你就告诉我，我生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好不好？”

那嬷嬷被她扯着衣服走又走不开，很是不耐烦：“不知道，孩子一生下来就被裹住了，我哪儿能看见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再说了，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有什么区别？既然你以后不去姜家相认，那你现在问那么清楚做什么？”

“我就问问，我总得知道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是什么样子的。”李娇娇苦苦哀求：“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

说着，她往那婆子手里塞了几张银票：“告诉我好不好？”

那婆子左右看看，周围没人，于是压低了声音：“我恍惚瞧见那腿中间有一团，别的我也不知道了。”

说完挣脱李娇娇的手，拿着银票就赶紧走人了。

另一边，另一个婆子端着一碗粥进来：“赵夫人快用吧，生了个赔钱……咳，早日养好了身体也好早日嫁人，我们夫人可是早就给您看好了人家了。”

李娇娇心里一缩，但心里很快又浮起别的疑惑——赔钱货？

刚才那嬷嬷明明说了是个男孩儿的。可这个嬷嬷，也在场，肯定也不会看错的吧？哪个骗人了？那个嬷嬷是不是见钱眼开，所以瞎说的？这个嬷嬷是不是受了嫡母的指使，特意来哄骗她的？

李娇娇怎么想怎么觉得，两边好像都有理由说谎。那她生的，到底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这么一耽误，连相看人家的事儿都没在意了。

等做完了月子，看着人送进门的新娘礼服，还有一箱子的嫁妆，李娇娇就有些懵了：“什么人家？我怎么不知道我要嫁人了？”

“是我们老夫人和我们夫人仔细帮您挑选的，徽州商人，最是有钱了。若不是人家前头那个生孩子难产没了，这事儿还轮不到你呢。”

来送嫁妆的嬷嬷十分不屑：“婚事就定在下个月，我们老夫人怕您没空绣嫁妆，特意掏钱帮你准备了，这份儿心意，你可得记在心里才是。”

李娇娇不敢相信：“这就是嫁妆了？”

“你之前的时候不还有嫁妆的吗？反正留着也没用，倒不如都自己带走了。”嬷嬷笑着说道，不管是赵家的女儿还是姜家的子嗣，那都有赵家和姜家照看呢，轮不着她个改嫁的人，所以，那些嫁妆留着也是没用。

嬷嬷说完就打算走了，李娇娇忙喊道：“站住，我不信，我爹呢？我爹肯定不会这么随意就将我给许出去的，我要见我爹！我要见我爹！”

那嬷嬷半点儿不管她的大喊大叫，直接就走人了。

李娇娇气的眼睛都红了，看见院子里的箱子就更生气了，上去一脚，然后就撞到了脚指头，虽然那箱子里的东西不多也不重，可木头箱子，李娇娇一个没多少力气的，还是踢不动。

李老太爷是在李娇娇出嫁的前夕来探望她的，进门第一句话就是这门亲事，是他亲自点头的。

“那人我也看了，虽说是个商人，但也从小念书，是个能读会写的，也能写文章作诗，人长的虽说有些不太……”他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但男子汉在世，也不是一张脸就能行的，人品端正，能干，这就好。”

“你日后，万不可再和以前一样。你若是再不要脸面，做出这种让人唾弃恶心的事情来，我必定将你除族。”李老太爷沉了脸色警告道：“这次是你姐姐好心，愿意帮你遮掩，可下次，就没人能救你了。”

“爹我……”李娇娇想要为自己辩解，可她越是这样，李老太爷就越是厌恶她，做人不是看嘴上说了什么，而是要看做了什么的。这事儿，他看的明明白白，李娇娇不守妇道勾引姐夫，姜鑫没有原则对妻儿薄情，兰馨到底是自己的嫡女，这教养上面，还是很好的，这事儿，兰馨的解决办法就很妥当。

于是越看李娇娇，就越是恼恨。

李家百年清明，这事儿若不处理好，怕是再也无法立足了。

他起身，低头看李娇娇：“为父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日后你如何，为父就再也不过问了，只盼你能长点心，吃了教训能有点儿长进。日后，你也不用再回李家了。”

说完走人，李娇娇像是被雷劈了一样，赶紧去追，然而到门口就被嬷嬷给拽住了。

不管她多么不愿意，第二天一早，还是被人给拉起来，三四个嬷嬷围着她转，梳妆打扮换嫁衣。等到了吉时，外面响起来锣鼓声和鞭炮声，李娇娇被两个嬷嬷强硬的按着手臂拽出来。

然后，塞上花轿。

到了这时候，哪怕是没人再按着李娇娇了，李娇娇也不敢乱动了。上了花轿若是再闹出事儿，那她这一辈子，可真就算是完了，除非是去给人做姨娘，否则，再没人能迎娶她当正妻了。

姜家那样的门第，更是不可能了。

想着姜家，想着姜鑫，想到生下来连看一眼都没有的孩子，李娇娇的眼泪就落下来了，她是真的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一步呢？

李兰馨那人，不是自尊心很强，最看重姜鑫，最受不得委屈的吗？为什么，没有被气死呢？

李兰馨以前不是最疼爱她这个妹妹，最是心善的吗？为什么，当初不让她进姜家的门呢？

姜鑫年少时候，不是最喜欢自己，最听自己的话的吗？为什么，竟是个懦弱无能的？

她一边哭，一边又有些认命——就冲着再嫁的身份，眼下这个徽商，说不定真是她最好的选择了。至少，是正室不是吗？

然而等进了那徽商的家门，李娇娇才知道，徽商之所以和官宦之家不同，那就是规矩方面，实在是太乱了。

这徽商虽然没正妻，可姨娘一大堆，光是庶子就有五六个，庶女又有五六个，加起来十几个了。

她本来就是二嫁，长的也只是清秀，在徽商那千娇百媚的后院，实在是不占优势。

李老太爷只看重男人的品性，只觉得男人纳妾是正常的，却不知道，后宅这天地，女人越是多，战场就越是凄惨。

李老太爷不知道的事儿，李兰馨是不会去提醒的。

将李娇娇嫁出去之后，她就像是挪开了心上的大石头，本来就轻松的心态，现在变得更轻松了。于是太医来诊脉的时候，就笑道：“若是日后都能如此养着，那夫人脑中的东西也不会跟着长大，不长大就不会有什么妨碍，甚至，可能会慢慢变小，只要变小了，那就有了痊愈的希望了。”

李兰馨还没怎么样呢，老太太先喜不自禁：“真的？现在这样，能长命百岁吗？”

太医点头：“都是这样的心态的话，至少十年是不成问题的。”

老太太眼睛亮晶晶，转头拉着李兰馨的手：“你听见了吧？以后你可不许再为别的事情操心了，你好好的养着知道吗？你得看到睿哥儿成亲生子知道吗？”

李兰馨也笑：“娘，我听你的，你放心，我再不会为什么事情操心烦忧了。”

反正李娇娇嫁人了，李娇娇的女儿被赵家带走了。姜鑫的后院，都是带了卖身契进门的，她看哪个不顺眼就能提起来发卖了，谁也不敢来挑战她的权威。

姜家那边，因为有庶子女的出生，公婆再也不说她独占姜鑫不贤惠了，事事如意，她要是再不好好活着，就太对不起父母的一番心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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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床前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