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成年雄性的强势令印忠颇为无措,更遑论其实还夹带着恶意,他不由自主身体朝外,含蓄地说:“苍、苍丘巡卫长,您,您误会了,我不是……”

“少君可别害臊,都是男人谁不懂谁呢?喜欢就大胆地上嘛!”

被喊作苍丘的雄性头发全梳在脑后,且抹了发油,整张脸只有下巴蓄有些短须。说话重音落在‘上’字,眼神顺带滑过常雨,分明是细腻俊秀的长相,整体神情举止却让人不舒服。

手臂使力勾着印忠,他哥俩好似的摇晃,却发现印忠的吨位是纹丝不动,于是就凑近过来,扬声道:“只不过嘛,就是再饿也不能什么都往嘴里塞,你得擦亮眼睛仔细挑,有些残次货可不能下嘴吃。”

“不然……可是会烂嘴巴,被毒死的。”

“啊?”

苍丘似乎早已准备好了话,直接就接下去说:“我是过来人,论辈分你可以称我苍大哥,教你也是为你好,省得你不明不白被一些居心叵测的女人给害了也不知道。”

“小少君,有啥不懂你跟我说啊,苍大哥带你多见见世面。本来吧——这游猎也是你们这一批成年的新秀的主场,年纪大了就应当有自知之明,不在你们这里横插一脚的,可终归有些无根无底的外族脸皮厚……小少君,你的眼光得提高啊,你看随便瞧过去,那边的雌性哪个不是年轻漂亮?狼族冷艳,豹族野性,狐族娇媚,就连豨族都是率真可爱,尝尝想换清粥小菜了,上鲲鹏山脉见识那边的甜美娇软小女孩又有何不可?”

隔着火堆,苍丘的目光说着说着就盯住对面的人,嬉皮笑脸言语中的恶意也丝毫不掩饰。

“没必要挑一个最差的。”

奈何常雨阖起双目,八风不动。

“啊?您说的是……”

“我是在教你吃点好的,”见对方明明听见,却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样,苍丘拍拍印忠的肩膀,每个字都咬得很重,说道:“不要放着那么多嫩笋不吃,挑又老又丑的下嘴,懂了吗?”

【常雨宿主快闭气,这人肠子通嘴,放的全是屁!】

【他才是一副丑陋嘴脸,本神镜鉴定了!】

常雨心道以往这些人来找茬的时候,你不都强调自己不跟这些没素质的人一般见识的,怎的今天火气这么大,开口就喷。

一会又是雌性,一会儿又说吃的,印忠自然是一头雾水,根本没听明白他话语里的讥讽。

“懂的。”

似乎是想起家中教育,不能对长辈失礼,便点点头,努力就对方的话回答:“请不必担心,我牙可好了,想吃啥都能吃!家里头长辈也从不拘束,叫我多尝尝世间甜酸苦辣咸百种滋味,我一天八顿饭都管够,刚刚还吃了两个我三婶婶做的肉馍馍。”

“不是、”这下轮到苍丘傻眼。

印忠还拍拍肚皮,强调:“吃得饱饱的,可好吃了!”

但凡提到好吃的都会触发豨族的主动连招,说着,印忠顿了顿,手掌摸出自己的随身宝囊,终究开口:“苍丘巡卫长您…要吃吗?”

虽知不可失礼,但最后问出来的那点迟疑与咧出的清澈假笑,怎么瞧都有些不情愿。

苍丘突然一口气梗在胸口,半天上不来。

不是,敢情他说了半天,这蠢豨都当口吃的了?!

“哼。”

苍丘看也没看。

这会儿也不装了,矛头直接对准常雨:“难得啊,一向忙着抢功的大忙人也来参加游猎。”

“晓得咱们这位豺女大人手腕了得,也没想到能两三天就哄得豨族少君都心动了,啧啧啧了不得呀,属实眼光毒辣,挑到好下手的老实人就想金盆洗手上岸了?”

他的话惹来身后一同来的雄性哄笑。

这会儿印忠听明白他针对的是常雨,听到这番恶言,便赶忙想解释说:“苍丘巡卫长,不可以这样说,常雨大人是很好的,我只是想替我的兄长…”

“哎哟哟哟,瞧我说的没错吧,这就给护上了。”印忠的解释反倒给了他们什么把柄似的,苍丘语气神情皆是浮夸造作,更是不怀好意,道:

“巴结人的手段还是那么了得,你们不知道,以前这位豺女大人是多么地卑微,多会奉承讨好人,当初还跪过我呢,现在爬上去可不得了,我都不配跟她说话了。”

“苍丘巡卫长,你、你还是不要胡说的好,常雨大人这样善良的雌性不能受你诋毁……”

“小少君别着急,我跟你这相好打交道这么多年,比你了解她,话可不是乱说的,叫你见识一下这野蛮外族女的真面目怎么样?”

火光摇曳,噼啪炸出金红的星子,恍若燃烧的蝴蝶扑震翅膀。

火星飘散的对面,那坐姿端正,形容严肃的女人依旧巍然不动。

因为衣装严密仅露出一双沉静的眉眼,愣是恶语相向,嘲讽讥笑也不见有所动摇的迹象,苍丘一等人笑着笑着,反倒落了个无趣。

“不是这么没胆吧,莫非是封了听觉就能当没发生过?”

苍丘冷声嗤笑,显然是准备上前动手,嘴上还知道给自己找个由头,说:“现在大家都在竞武,不如让本巡卫长跟鼎鼎大名的常大人也过两招。”

“不、你不能乱欺负人!” 印忠想阻止。

隐隐有争端的势头,然而同苍丘一起来的两个雄性两下便拦住他,露出巡卫令牌,警告他不可违抗。

他们过来的阵式和动静闹得不小,照平常来说是瞒不过周围敏锐的耳目,但入夜之后年轻人们牵头自发进行比赛,起了竞武擂台相互切磋,早已聚堆到少领主营地附近,那边几个擂台呼声最高最为热闹;,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往那边去了。

“放开他。”

夹带着寒气的声音犹如雪沙扑面,从常雨的方向传来。

上半夜的真元外泄,常雨好不容易通过极度的疲乏使身体平静下来,不想再沾上半点雄性的臭味,这三人大摇大摆走来,不亚于三块熏人的臭肉,她是真的屏住气口没有呼吸过半口气。

为避免纠缠,甚至任他如何跳脚当面羞辱也不予理会,打算让他自讨没趣离开的,然而事与愿违,对方反而恼羞成怒了。

不过也罢,她从始至终也没对这种雄性有过半点期待。

“不装哑巴了?”苍丘气势汹汹走来,常雨不欲他再靠近,手下正准备动作,谁知咚一声,刚睁眼便见他突然栽倒,猛地磕在眼前。

——似乎是足下受了什么东西击打,苍丘摔得猝不及防,脏话没骂出口就吃了一嘴泥。

“噗嗤!”

恰好这时,不远处一声喷笑传来。

众人还未来得及从苍丘失蹄的事变中反应过来,抬眼望去便看见一个清丽的女人捂着嘴巴咯咯乐。

苍丘梳抹光滑的头发有几丝凌乱,脸色很是难看,阴暗地盯着走过来的女人,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道:

“暮星痕…是你……”

旁边两个拦着印忠的男子见到她,不约而同抖了抖,手下都松了,两相对视之后,结结巴巴喊道:“暮、暮司长。”

“诶诶诶,你可别逮着人就乱咬啊!”女人是个大嗓门,笑眼像月牙十分俏丽,说话也是扎人,“我从后边来的,要动手也是往你的腚招呼,你伤的是腚吗?”

“你!”

“分明自己不看路,可别赖我啊!”

她信步走来,身着枯绿的短袄,腰间露出一截米白的武服内衬,下身是短摆蔽膝,行走间火光映出层叠的金砂质地的斑纹,束腿的裤子亦是白净干爽,简练飒爽而不失优雅从容。

一张小方脸轮廓分明,五官长得匀称姣美,尤其一双弯弯月牙眼自带几分盈盈笑意,纵然口吐芬芳恶言相向也让人不由得迟疑几分,难以生厌。

当然,这其中不包括苍丘。

甫一见到这张面孔,他咬牙忌恨的程度也不比面对常雨时弱多少。迅速起身连灰尘也不拍拍,苍丘抵触地背对女人,抬手整理头发,冷哼还没到嘴边就听见她语出惊人。

“不是我说谁传的苍巡卫长小肚鸡肠,小心眼子,睚眦必报,阴险狡诈,道貌岸然,任人唯亲的啊,这妥妥是谣言啊。”

笑意自带几分甜,更是显得声音亲和,暮星痕就这么诚恳地为他‘打抱不平’:“我观苍巡卫长明明平易近人,和蔼可亲,不光协同亲属来关心他族小辈,还不辞辛劳来问候不同岗的年轻女僚,体恤之余还五体投地跪得如此干脆,简直是情礼兼重,不亚于见到生身父母呀。”

苍丘登时就扭头过来,震怒下表情控制不住地扭曲,破防吼道:“你胡说八道放什么屁?!”

暮星痕的性子与常雨是两个极端。

如果说常雨被动也不善于口舌之争,行事内敛且能忍,那么暮星痕就是遇事就逮住乐子凑过来掺两脚的疯女人。苍丘知道暮星痕佛面蛇口,嘴毒得出名,本来不想跟她发生纠葛,谁知她半点不留体面,张口便阴阳怪气得这么难听。

“哎哟……”

前脚人家才刚说放屁,后脚她便捏起鼻子作扇风嫌弃状,暮星痕状若无辜,好笑说道:“苍巡卫长怎么生气了?本司长这不是在夸你孝顺吗?”

“但凡常副官在附近,你都要找到跟前问候一番,这雷打不动的劲儿不比对亲妈孝顺?”

“你这——”

“啊?我这什么?”

暮星痕挑眉,颇为期待:“苍巡卫长莫非对我也有什么褒美之词想要抒发?”

司长统管狩牙,主对下子民和对外治安负责,巡卫司则主对内和对上,职级相差不大,但暮星痕还是菁英族学银星学堂的掌教。

将要脱口而出的辱人字眼终究被咽下,显然明白眼前不是自己能够肆意撒火辱骂的对象,苍丘嘴巴拧巴得就要化出兽形似的,阴狠扭曲的神情完全将把那几分白净的俊秀破坏干净。

被激得火气上头,呼吸都急促了许多,他深吸几口压低声音道:

“暮星痕,你管你的鸣林,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少在这里摇唇鼓舌,搬弄是非!我只不过是找那女人竞武,切磋两手罢了,你来管什么闲事?想维护她,她领你情——”

“行事随心,何须件件权衡领不领情,苍巡卫长这样的人情处事方式怪不得到现在都没有伴侣,有没有反思过自己的原因?”

“你、”

“说来我早就好奇了,那么多雌性你不找非找常雨切磋,是怕被别的雌性拳脚无眼打出好歹来,净逮着脾气好有分寸的比划?你这样老端架子可不行啊,不挨打怎么能进步呢?”

“暮星痕!”

暮星痕话头起得快,嘴皮子很是利索,激得苍丘脸色铁青只剩一肚子污言秽语,怒指那张笑面想输出,又顾忌许多只能罢手,眨眼间便已经被她连番嘲讽到底,更杀人诛心的还在后头。

暮星痕踱步也不看他了,悠哉地走到常雨身边,叹道:“怪不得你赢不过常雨呢,要我是华琳司长,我也选她不选你。”

一下便直刺苍丘与常雨的积怨。

霎时间的哑然,鸦雀无声。

旁边两个雄性吓得倒吸一口凉气,随后才偷偷地觑苍丘的脸色。印忠眨巴眼睛,也感觉到气氛不对劲,仰头看看这两人,又跟着他们一起望过去。

苍丘伫在原地,半垂着脑袋,表情前所未有地难看。

怨愤、不甘、偏执,都化作灼烧的恨意,可怕极了。

他曾经也是华琳的学生。

那位稀有尊贵的猿族之主,实力可比天生强者的熊狮虎三族,与冰海领主和统军大人都平分秋色,乃超凡卓绝的不世奇才,是多少人的向往。

作为镰鼬族主脉重点培育的菁英,他早早从族学中毕业,加入到擎海的狩牙训练营,咬牙坚持那些艰苦的日子,奋压群英,力争上游,只为追逐自己最敬仰的强者,获得她的认可。纵使天才弟子众多,他也能成为屹立其中的佼佼者,得到华琳司长的垂目与赞赏。

常雨算什么呢?

不过是不配进入树海统辖的弱小蛮族死剩下来的劣种,资质平庸,没有一样是出彩的,随处可见的砂砾罢了,连进入他的视线的都不配。即便后来在营中有人开始提起这个名字苍丘也浑然不在意,他从来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当做对手。

可那一天,她居然出现在华琳司长身边。

晴天霹雳。

直到今天,苍丘都还记得心掉进谷底,仿佛全身都被冻住的感觉。

不知道被多少人打落尘泥里,闷不吭声的那颗毫无光泽的砂砾,没有任何征兆就这么从队伍最末端,站在他全力追赶仍遥不可及的背影旁边,成了距离巅峰最近的存在。

她称呼他仰视的山峰为老师,喊得那么理所当然。

教导、同行、赞赏、训斥、还有认可……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甚至想都不敢想的场景,尽数落在了一个从未正眼瞧过的对象上。

甚至不是过去与他竞争的任何一个名字。

凭什么?

凭什么?

目光赤红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流淌出毒汁,苍丘终于与那双眼眸对视。

一如既往地平静无波,毫无改变的局面。

每次看见这样的眼神,苍丘内心的恨火便会失去控制,铺天盖地地燃烧。

就好像他梦寐以求拼命想得到的东西最后却落在并不珍惜的人手中,被轻飘飘地对待,纵使内心如何翻江倒海,百感交集,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长久以来所寄托的情感,所有一切都被践踏般。

绷得死紧的下颌用力,一字一字往外挤,他说:

“出来,跟我比试。”

他是天之骄子,群英之秀。

她是碌碌庸才,孤贱茅草。

同营时他就屡次三番将她打得半天爬不起来,甚至狼狈到求他不要踩碎她的手,因他心烦恰好无处泄愤,便让她跪在身前。她也跪得快,所谓豺族,就是这样不知廉耻的厚脸皮模样,天生懂得奴颜屈膝的软骨头罢了。

一个无能的弱者,受人摆布的蝼蚁。

可是——

华琳司长选择了她。

偏偏,选择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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