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许没料到合欢宫居然派了这么多人出来,冲天的喊杀声响起时,他和被关押着的其他人一样惊讶,但一想到这是卫琼的安排,又觉得十分正常。
他虽然在合欢宫待了半月有余,但都是被关在后院客房里,对合欢宫的了解少的可怜,基本印象都是先前的江湖传闻,三个将他掳来的长老,以及每天想着和他修炼武功,一句话说不对就脱衣服的卫琼。
他还是头一次见识合欢宫上下的行动能力,三队人马一同到达,舟车劳顿之下,战斗力依旧强的惊人,一刻钟的功夫就将马家班杀穿了。
确定被抓来的男孩们已经安全,成许这才来找卫琼,他武功虽然没了,力气和身手还在,一路问话下来,碰到吓破胆不敢反抗的就卸去武器捆住手脚扔在路中央,遇到不死心想动手的就打断手脚再丢出去。
他这一路过来虽然没有杀人,却也沾了满身鲜血,对着卫琼伸出手时,活像来讨债的。
卫琼在心里对系统道:“武功没了还这么能打,幸好我把他带出来了,我可真有先见之明啊。”
系统:【大可不必在这种事上突然表扬自己。】
卫琼握住他的手,一个借力跳上去。在她身后跟上来的是李青青,紧接着其他女子也都顺着梯子爬上来,古韵最后一个。
之前和古韵一同受了伤的合欢宫弟子已经与大部队会合,一个两个还受着伤,就已经在清点马家班里的受害者。
成许看着有些愣神。锄强扶弱的事情天风剑派也会做,他身为大弟子,也曾做着和此刻的合欢宫弟子一样的事。只是同样的情景落在合欢宫身上,怎么看都违和。
这真是魔教的行事风格吗?合欢宫不该欺男霸女横行无忌,就像虏他来的那三个长老一样。就连卫琼也……
想到卫琼,成许猛地反应过来什么,视线搜寻一圈,最终在角落里找到她的身影。
她手上拿着不知何处捡来的大砍刀,正将砍刀塞在一个五官清冷身形单薄的女子手里。女子双手都是白骨,根本使不上力,只能虚虚握着刀柄。
卫琼便握住她的手,带着她高高举起刀,用力砍断眼前人的双手!
男人撕心裂肺的吼叫,听着很惨,但在场没人能提得起同情。女人面颊溅上了血,温热粘稠,她表情有一瞬的空白,随后缓过神来,勉强抓着刀,一刀刀往男人身上捅。
没几下男人就失去力气,躺在地上痉挛抽搐着,成了一滩肉泥。而女人却无知无觉,不断机械地重复着刺砍的动作泄愤。
在她即将脱力前,卫琼在她发顶上轻拍了两下,笑眯眯道:“看,你做到了。”
女人忽然崩溃痛哭,把刀一扔紧紧抱着卫琼。她的小臂都是崩裂的伤口,一个拥抱蹭了卫琼半身血。
卫琼很想好好安慰她,但此时事多,她只好在女人后颈处不轻不重打了一下,将她打晕后交给了古韵照看。
他们在地下室见到的都是刚开始改造,尚未完全变成马家班牟利货物的人,那些已经被圈养起来的,才是最痛苦的。
合欢宫处理类似事件已经不是第一次,很快就将受害者分类安置好:被打断手脚以残缺为卖一点的是一批,被剥去外皮改造成动物的是另外一批,被迫出卖色相,等着按客人喜好处置的是最后一批。
卫琼先去看了被迫披上动物皮的被害人,他们大多年龄很小,身量都没长开,有些已经改造完成,有些处理到一半,人不人鬼不鬼的靠在角落里。
成许先前见到的小男孩也在此处,他只剩最后一口气吊着,狗皮盖在他身上,乍一看真像是一条濒临死亡的小狗仔。
马家班虽然被迅速解决,可后续遗留问题却复杂的很。卫琼看着也犯难,便问成许:“这些动物皮毛和他们已经融为一体,你有什么办法处理吗?”
成许眉头紧皱,“我没有办法,但我三师叔医术精湛,最爱钻研各种疑难杂症,他兴许会有办法。”
“那你快写信回去,叫天风剑派派人来接应。”卫琼立刻道,“你们有什么特殊的传信方法吗?需不需要我派弟子给你传信?”
她态度坦荡到叫成许有片刻愣神,“你不怕我暴露行踪,和师门求救,里应外合吗?”
“你被带到合欢宫的事情,外人不知你们门派长老还能不知晓吗?这行踪有什么好暴露的?”卫琼一脸莫名其妙,“再者,你这么正宗的好人多罕见啊,肯定不会只顾自己不管这些孩子的。”
虽然她还是不愿相信系统的话,但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总叫人心里难安,她这几天打坐休息时,顺便认真看了看系统给出的小说内容。
这可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卫琼从未想过世间还有这么善良的人,只要是路见不平,必定拔刀相助,永远同情弱小,每一次历经劫难时都努力保护所有人。
按照系统给她的解释是:这是道德感非常高的圣父型主角。
这种程度的善良简直叫人头皮发麻,卫琼起初只是半信半疑,在看到成许甚至会为她主动出头时,她终于信了。
换位思考一下,如若是她被人强行掳来囚禁,还被害到武功全失,她只会伺机报复,绝对做不到成许这样就事论事只谈道义。
“难怪我成不了主角呢。”卫琼一边看他给师门传信,一边在心里感叹,“原来是我思想觉悟不够高。”
系统适时飘出来安慰她,【没关系啦,起码你还有自知之明啊!】
卫琼:“……”
按照成许估计,天风剑派会在三日之内赶来,他们只需要在这里待够三天,等着天风剑派来将受害者带走就是了。
“等不得,得先找个地方把他们转移了,不然那位等着看白骨精的太守大人就要派人来了。”卫琼大马金刀地坐着,坠着枪头的软鞭在她手里转出一朵花来。
成许听完了前因后果,脸色凝重了起来,“可这么多人,各个目标明显,很难蒙混过关送出城去。”
“怎么不能蒙混过关了?只要闹出的动静足够大,大到全城皆知,鸡犬不宁,区区一个马家班,不过是小事一件。”
卫琼说话时,脸上满满都是跃跃欲试,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成许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他半夜成功蹲守到一身夜行衣正要翻墙而出的卫琼时,变成了现实。
卫琼没料到成许会在这里,她有种儿时不愿练功被师父逮了个正着的感觉,心虚的莫名其妙。
仔细想想,她觉得是成许的问题,这个圣父实在是一身正气,让本就觉悟不高的她越发相形见绌。
于是卫琼决定先发制人,她叉着腰反问:“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在这里干什么?是不是想偷跑?”
然而成许不吃这套,他问:“你要做什么?”
联想到她下午说要闹出大动静,以及她话语里透露出对太守的厌恶,成许约摸明白了,“你要去杀人。”
“猜对了,但没完全对。”卫琼想要独自行动的计划被打乱,她眼珠一转,干脆拉着成许一跃到墙头,“这么好奇,你跟我去看看不就是了。”
她试图从成许脸上看到惊慌,然而他只是皱了下眉,“别背我,我能跟上。”
卫琼在心里念叨了句无聊,但还是尊重他的意见,没将他背在身上。
系统感受到她此刻的雀跃,飘出来幽幽道:【你像个拐骗乖学生逃课的不良少女。】
个别词汇卫琼不懂,但不妨碍她明白系统的意思。她被说中心态,没忍住笑了一声,又迅速收了表情。
只是摸黑进入太守府,成许确实不需要靠别人,他动作灵活始终紧跟在卫琼身后。理智告诉他,这是个妖女,半夜偷偷摸摸的肯定不是做什么好事,她先前甚至承认了她确实有杀人的打算。
可卫琼来抓他的时候,他没有提起半点反抗的心思。
他们两人来到良西府不过一天一夜的时间,全都待在马家班这个罪恶的地方。这还是成许第一次打量这座城市:热闹鲜活且繁华。
尤其是太守府,和马家班同处一城,却是两个极端:一个雕梁画栋,一个人间炼狱。
“来的正巧啊,明天就是太守的生辰了。”卫琼瞧着下面人的忙碌,笑了。
她一笑,成许就知道太守这生辰是过不成了,当然也有可能是生辰忌日一起过。
她大致将太守府的地形摸清楚,朝着成许勾勾手,成许刚凑过去,就被她捂着嘴巴拦腰抱起。她几个腾挪跳跃,抱着一个壮年男人还能灵巧穿梭在黑暗里,一转眼就到了太守卧房外。
成许缓缓睁大眼睛。
卫琼看他呆滞愣神,以为将人刺激到了,她正要解释两句,成许便抢先开口:“你这内力,怎么练出来的?”
他好奇这个很久了,卫琼不仅是内力浑厚,力气也大,同时还不失灵巧,说她是同辈翘楚毫不为过。
卫琼没料到他的重点是这个,她被问的蒙了一下,“就练出来的啊,还能怎么来的?一招一式稳扎稳打练出来的啊。”
“那你为何……”成许有些难以启齿,他抿唇,眸光沉了沉,“还要找人连《欢喜经》”
“练武还能为什么,想更上一层楼啊,难道你对武艺就没追求吗?”卫琼说着,眼神都多了几分谴责。
成许:“……”
他回想起上次卫琼在他面前宽衣解带的样子,当时只觉得难堪,现在想来,卫琼好像确实是只为练《欢喜经》而来,他不肯便转身离开了。
虽然手段不光彩,但目的意外的纯粹。
“嘘。”卫琼听到脚步声,拉着成许躲在假山后。
几个小厮扛着一个一动不动的姑娘正朝太守卧房去,起初卫琼还以为这太守这么变态,居然要玩死人,仔细看去才发现女孩还有气,她甚至还醒着,只是满脸绝望空洞,仰着头不停流眼泪。
她像是死了一般,灵魂都被抽空了。
卫琼叹了口气,脚步轻巧上前,一次性打晕四个小厮,又接住软绵绵往下掉的姑娘,捂住她的嘴巴示意不要出声。
“我来救你,别出声。”
女孩愣着没反应,但眼泪止住了。
卫琼放下心来,将女孩带到成许身边藏好,就开始脱衣服。
成许想到她当日提出要练《欢喜经》时,也是忽然就脱衣服的事情,瞳孔都放大了,忙道:“你做什么?就算练功也不能在此处啊!”
卫琼脱衣服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她在思考,到底是合欢宫的名声太差了,还是她这段时间的表现有问题,才让成许觉得她是一个会随时随地脱衣练功的变态。
最终她觉得还是成许的问题,和她没什么关系。
她将夜行衣丢在地上,露出的是马家班给白骨精准备的戏服,妖里妖气的,浑身上下加起来也没二两布,但却夺人眼球很是好看。
她对还没缓过劲的姑娘说道:“今晚换我进去,你放心,他不会有机会伤害你了。”
说完她就出去敲响了太守的房门,临了还不忘给成许一个谴责的眼神,鄙夷他污浊的思想。
成许沉默了。他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离谱,也意识到卫琼要做什么。
她特意打扮成白骨精的样子,要么是想让太守放松警惕她好下手,要么是装神弄鬼想报复戏弄。凭借卫琼的身手,她根本用不上任何缓兵之计,那就只能是后者。
可惜卫琼的进展并不顺利。
让她揍人她很擅长,但要她装神弄鬼就差了点,最重要的是,太守这个人根本就没什么良心。
他短暂的紧张过后,先是表明就是厉鬼他也不会怕,随后通过地上影子判断出卫琼是人,还是个美人。他瞬间兴奋了起来,嘴里喊着不管是人是鬼他都要办了她,就朝她扑过来。
然后房间里就响起“嘎嘣”一声响,卫琼拧断了他的脖子,动静听上去又脆又响。
她随手将太守软绵绵的尸体丢回去,不耐烦地擦擦手,“难得我想搞些花样,他还不配合,找死。”
她推开门,发现成许站在门口,先前的姑娘站在他身后,目睹了杀人现场。她受的刺激太大,盯着太守死相难看的尸体看了一会,翻了个白眼昏过去了。
卫琼将人接住抗在肩膀上,一个回旋踢踹倒了房间里的烛台,熟练拿出准备好的油罐。放火这一环节属于合欢宫传统技能,马家班也是眨眼间就烧起了大火。
“慢着。”成许开口,“马家班上下皆有血债在身,但太守府肯定有无辜之人,不可如此。”
“你好烦。”卫琼嘟囔着,还是收了手。
她一手扛着昏迷的姑娘,一手拽着成许,又一次轻巧跳上房顶,气沉丹田大喊道:“着火啦着火啦!老爷要被烧死啦!”
话音落下整个太守府都乱起来,慌慌张张往后宅跑,也顾不上找是谁在喊话。
卫琼这下才勉强满意折腾出来的动静,盘腿坐在房顶上,单手托着下巴大笑起来。
成许发现今晚月光这样亮,落在卫琼脸上,叫她眼睛灿若星辰。他也坐在卫琼身侧,院子里是嘈杂吵闹,身边是她在笑个不停。
对一个人改观需要多久?
认识卫琼之前,成许觉得看人交心需慢慢相处细细考量。
认识卫琼之后,他才知晓原来只要一天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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