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撒在平静的河面上，映射粼粼波光，像是铺设了一条银色缎带，静谧又美好。

前提是李簪月没有看见那具浮尸，浮尸脸朝下飘在河面，看装束打扮应当是个年轻女孩子。

她穿着好看的石榴裙，乌黑的长发在水里散开。

越看越不对劲，李簪月着了迷般一步一步走向它，忽地，一双苍白的手直接把她按入水中，沉下去前，她终于看清浮尸的脸。

她眸中满是惊恐，那不就是她自己吗？

周遭的声音全部消失，李簪月望着水面，与她自己的脸对视。有月光散下来，她整个人仿佛被温暖的光圈包围着，驱走惊惧，变得平静祥和。

她吸不了气，也呼不了气，源源不断的水涌进喉咙，蔓延至气管。

马上就要死了。

层层帷幔里。

床榻上的李簪月惊出一身冷汗，四肢作出一种划水的姿势。床边的黑影注视她良久，而后才将什么东西压入她枕下。

被踢到一旁的锦被顿时晕开一小摊水迹。黑影扯过被子给她盖好，趁着月色从窗户离开。

如厕归来的丫鬟被寒风吹得打了个哆嗦，她抬眼望去，窗户何时开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姗姗来迟，从支架窗外穿过来，唤醒了李簪月。她伸了个懒腰，奇怪……鼻尖似乎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腥臭味。

她端坐在精致的镜台前。

铜镜中的少女长着一张圆脸，搭配着柳叶眉，杏眼，微微上翘的鼻尖，饱满的嘴唇。

除却鼻梁上那颗黑痣，便和她原本的长相一模一样。

丫鬟拎出件石榴裙，李簪月想起那个古怪的梦里，她就是穿着这样一件衣裳，面色顿时有些难看：“换一件罢。”

“那小姐就穿鹅黄的裙子可好？”丫鬟生了一双巧手，散乱的发丝在她手里被梳得整整齐齐，她给李簪月梳了双丸髻，系了两根鹅黄色发带加以点缀。

她叹气：“可惜小姐最喜欢的耳坠丢了。”

另一个丫鬟正在整理床铺，忽而发出惊喜的声音：“没丢没丢，耳坠在这呢。”

“咦？这是什么？”她小跑过来，一手握着那只柳叶型的嫩绿色耳坠，另一手拿着张字条。

上面的字迹很娟秀，但被水泅湿，晕成一团，依稀可以辨别：小凉河，救我。

又是小凉河。

昨夜追杀李簪月的水鬼，就是住在小凉河，她拼命逃走，不慎遗失一只耳坠，没成想它居然敢跟到尚书府中，它究竟在床边盯了她多久？

据丫鬟们描述，昨夜李簪月失踪，尚书府顷刻乱成一锅粥，最后是陆大人把她带回来的。

陆绥，《无常》男主，是镇妖司小辈里的个中翘楚，曾受过尚书夫人的恩惠，与原身兄妹相称，多有照顾。

原身死后，最难过的就是尚书爹和陆绥。

昨日的剧情是这样的：

原身嫉妒心作祟，得知女主柑橘过敏，便偷偷往粥里加入了柑橘汁液，害女主起了一身的红疹。

好巧不巧，正好有小厮经过厨房，发现她鬼鬼祟祟。前因后果一联系，那人立马把她供了出去。

原身受了陆绥责骂，伤心欲绝。她一寻思，这样不行。想出个自以为的绝世妙计：雇人绑架自己，让陆绥救她。

英雄救美，自古以来就是增进感情的好办法。

李簪月就在这个时候穿进来。

那时他们已经到了小凉河，绑匪不认识她，以为她是位普通的富贵小姐，临时反水想要敲晕她，谋取钱财。被她巧妙甩开。

紧接着就遇见水鬼和迟今朝。

她怀疑，迟今朝出现并非巧合，是故意来寻仇的。

因为那碗加了料的粥，就是由迟今朝端给女主。他与她不是亲姐弟，却胜似亲姐弟，都是彼此最重要的人。

李簪月千不该万不该，借他之手加害女主。一番操作猛于虎，算是彻底把他得罪透了。

真是天崩开局。

回过神来，她叫丫鬟把字条烧掉，她才不去呢，小命要紧。刚接触到火苗，催命一般的声音又响起：

【叮——侠女任务二：行侠仗义。请宿主帮助字条主人摆脱困境。】

【任务完成时间:18小时，失败惩罚:随机抽取。】

“别烧别烧！”李簪月蹦起来，犹如护崽的老母鸡般冲过去，将宝贝字条解救下来。

她去，她去还不行嘛。

眼见夜幕降临，李簪月吃了顿饱饭，随后假借消食的名义溜出府门。若是被她爹知道，定会敲断她的腿——白日里他刚义正言辞地训斥过她。

月色正浓，前来小凉河赴约的不止她一个，她遇到了前来捉拿水鬼的女主。

乌发红唇的周窈，喜穿素色衣裳，如立于凛冽风中的青竹，不屈不折。

就如此刻，她面对仇人仍然是心平气和，不卑不亢的，“夜色已深，我等要在此处捉鬼，李小姐还是快些回去罢。”

不愧是女主，气度着实让她佩服。

不过。

陆绥居然不在，男女主不都是一同办案的吗，李簪月有些好奇：“我哥哥呢？”

周窈微笑：“我们是分头行动。”其余的她不愿多说，又开始下逐客令：“捉鬼之时我恐无暇顾及李小姐，还请快快归家罢，莫让尚书大人为你担忧。”

李簪月撇嘴。是她不想走吗？是系统不给她走啊。得说服周窈让她留下，想好措辞，她正要开口。

远处探查情况的迟今朝踱步而来，他早瞧见李簪月，却没理她，对周窈说道：“这水鬼不肯出来。”

周窈略一沉思：“许是我们常年除妖捉鬼，身上戾气太重，被它感觉到了。”

“师姐，既然它不敢见我们，便换个人去划船，”迟今朝眸子透亮，含着琢磨不透的笑意，下巴轻抬道：“眼前不就有个现成的吗？”

“绝对不行，李小姐非我镇妖司人员，又不懂术法，怎能以其为饵？”

迟今朝露出无辜的笑：“她是自愿的。”他抬眼望向李簪月：“李小姐古道热肠，想必是自愿前来相助的。”

“是啊，”李簪月哭丧着脸，“我自愿。”天杀的系统，方才又在她脑子里鬼叫什么以身作饵，侠女本分。

她咬着牙强调：“十分愿意，非常愿意。”

“这……”周窈迟疑。除妖捉鬼讲究的就是效率，多拖延一日，百姓就多一分危险。

“师姐，你我都在，你还担心甚么，”迟今朝笑吟吟地阴阳怪气：“况且我看李小姐和那水鬼要好得很，倒未必会伤她呢。”

李簪月一人划船引诱水鬼，实在过于危险。周窈沉思片刻，做出决定:她同她一起去，若是水鬼仍然忌惮，只能另寻他法。

她不会让普通人陷入险境，这是她的一贯作风。

听了这话，李簪月松了一口气。有周窈相陪，她就放心多了，毕竟女主武力值很高，法器弦无虚发，百步穿杨。

迟今朝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在心里冷笑，特意找她的不痛快：“师姐，还是我陪李小姐去罢，我划船划得好，你就留在岸边拦截。”

他勾唇浅笑：“我会保护好李小姐的。”

“好，切记要小心些。”周窈很相信他，不假思索地应承下来。

一旁原本很高兴的李簪月：“？？？”

相信迟今朝会保护她，不如相信她能手撕水鬼。她准备补救一下：“那个，我觉得……”

还是周姐姐陪我去罢。话未出口，迟今朝似乎觉察到她的想法，一只手揽住她的肩膀，李簪月被吓了一跳：“你干嘛？”

对方无辜地挑眉：“陪你划船，走罢李小姐。”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把她往河边停泊的小船带。

她总觉得，自己上了贼船。

迟今朝拿着木桨划水，船很快就驶离岸边，到达河水中央，风平浪静。他把木桨一丢，好整以暇地坐在船尾，腿微微分开。

他突然伸手：“李小姐。”

骨节分明的手上青筋微微凸出，李簪月眼前一亮，这明显的血管，肯定一针见血。不像她，每次输液总要挨个三四针。

迟今朝有些不快，提醒她接过。

拇指和食指中间夹着一只圆润饱满的柑橘，橙黄的色彩十分靓丽。

他慢条斯理道：“你不是喜欢吃吗？”

李簪月眼神闪躲，这哪里是柑橘，分明是砒霜。迟今朝给的东西，能吃吗。

她颤巍巍地接过柑橘，像握了只烫手的山芋，浑身难受。

内心叫苦连天：迟今朝果然是来报仇的。

“吃啊。” 他如黑宝石般晶莹的眸子眨了眨，浓密纤长的睫毛也跟着轻轻颤动。

语气不容置喙。仿佛她胆敢说个“不”字，他立即就会一剑劈了她。

李簪月小心翼翼剥开外皮，露出鲜嫩果肉，清新的香气四溢。

她将果肉一分为二，递给迟今朝一半，“小迟大人，一起吃罢。”

迟今朝没动，睫毛在眼下投了一片阴影，只是对着她笑，笑意又不达眼底。看得她心惊胆战，这柑橘真下了毒？

“哎呀，不小心……”李簪月松手，柑橘即将落地，对面的人伸手一捞，稳稳接住。

迟今朝扯下一瓣果肉，递到她嘴边，唇角上扬，示意她张嘴。

多少有点暧昧。迟今朝为了毒死她，真是不择手段。李簪月暗自腹诽。

如何拒绝呢？要不然她现在表演个跳河？她转念一想，可是水里也有水鬼在等她啊。

该死的迟今朝。

船身猛地摇动。

李簪月拽住迟今朝手腕，才勉强维持平衡，她趁机岔开话题：“水底好像有什么东西。”

言下之意:该干正事了，别只顾着害她。

迟今朝盯着她，几秒后收回手腕，柑橘被随手抛入水中，面色不虞：“不吃算了。”

看得李簪月莫名其妙，没能毒死她这么不高兴吗？

他直起身，右手夹着几张符纸，腕间红绳衬得皮肤愈发苍白。

“唰唰唰”地如钉子钉入河里，炸起数米巨浪。

李簪月被浇了一身水，反观对方，不知用了何种法子竟滴水未沾，她瞳孔微微张大：“你不用剑吗？”

“区区水鬼，”迟今朝嗤笑：“也配。”

可惜了，她以为能看见迟今朝的剑呢，这个世界里的捉妖师，都有自己的专属法器，比如周窈的弓箭追云，陆绥的千机伞。

迟今朝则是凭借一柄长剑，斩妖无数，灭鬼无数。

被炸出来的水鬼扒住船舷，用力往水面压，试图翘翻这只船，它的力气很大，船身开始倾斜。

从李簪月的角度，只能瞧见它如一团乱麻的头发。

好累。李簪月也死死扒住另一边的船舷，生怕掉下去，“快动手啊，迟世子。”

“哗哗”巨浪再次掀起。

岸边的周窈惊呼:“今朝。”脚下轻点水面。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浪花里，李簪月瞥见迟今朝露出个古怪的笑容，顿感不妙。旋即，被重重一推，水鬼登时拽住她脚腕。

她奋力往前一扑，像八爪鱼一样缠住他，“松开！”

生死时刻，要脸面有何用，她才不松。

“嘭”经过水鬼的不懈努力，摇摇欲坠的小船翻了，它疯狂抓着落水的李簪月往下按，李簪月又抓着迟今朝。

二人一同沉入水底。

就算她死，也要把这讨厌的人一起带走，黄泉路上作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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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风水鱼（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