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原本就不是女子。”晏生冷睨苏云苒一眼，黑白相间的发带贴着脸颊划过，被风一瞬撞到他背后去。

他随手拔出插在贪情妖身上的长镰，收在身后。

苏云苒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被轻视了。

她凝视着晏生好看的侧脸，微微出神。

若他是男子，该不会他就是书中的男主……薛墨逐？

“你的名字是——”她出声问他。

她话音一落，他旋即偏过头来，跨过贪情妖的尸骨，再度靠近她。

灼热的日光之下，他身姿挺拔，颀长的身躯似山一样压向她。

晏生俯身望向她，骨节分明的手指染了血，掠过她蒙面的黑色面纱。

倏忽一瞬，他修长的手指探过来，紧贴在她细嫩的脖子上，狠狠一抓。

“她不是贪情妖。”晏生双眸微眯，神色阴戾，目光残忍，“真正的贪情妖在何处。”

苏云苒闻声一怔，被动的后退开半步，视线落到死掉的“贪情妖”身上。

这年头就连妖都有替身了吗。

她还未来得及回答，晏生已经没了耐心，手上加重了力气。

“说——”

他冷漠掷出一字。

“我不知道。”苏云苒面不改色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你认为我和贪情妖沆瀣一气，助她在你面前假死，但是我没有。”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继续道：“我和你一样是除妖师，贪情妖作恶多端，杀人无数，我不会放她走。”

晏生神色冰冷，显然不信她说的话。

他的指尖极速收拢，把头转到另一边，阴郁的眸里只剩倦怠之情。

苏云苒知他动了杀心，面无波澜压低声音，试图用话分散他的注意力。

“我贴在你颈后的符纸是效用最低的那种，只要你有心就能挣脱，不然你怎有机会此时站在我面前。”

她一边说一边拔剑，伺机自救。

不远处，有人在唤苏云苒的名字。

“苏云苒！”

方才苏云苒开启了传送法阵，本意是想将其余的同门弟子都传送过来，但是——

因晏生突然间闯入，传送法阵被迫中止，仅传送来了一名除妖师，名为桑雪。

桑雪心地善良，胆子小，在关键时刻却很有勇气和决断力。

她是苏云苒的好友，两人情同姐妹，是巫心门中的佼佼者。

除此之外，桑雪还是书中的女主，她隐瞒自己是妖的事实，这才成为了除妖师。

桑雪是妖这件事，她一直藏的很好，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苏云苒无意中得知后，选择为桑雪保密，亦没透露过一个字。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烈。

桑雪出现之后，晏生视线一抬，冷寒的黑眸瞬间锁定了目标。

苏云苒当即拔剑，正打算同晏生一搏，谁知他却突然松了手，起刀的那刻往桑雪的方向瞬移而去。

他和她身上弥散的血的气味交缠片刻后，被一下子割断。

那股杀气陡然转开，去了另一处。

苏云苒心下一惊。

不好，他是要杀了桑雪。

电光石火之间，晏生手中血镰化作长剑，一剑狠狠劈落。

那道剑气磅礴锐利，根本无从避开，桑雪害怕的后退开来，拔剑的手都是抖的。

她没能把剑抽出剑鞘。

刹那间，苏云苒踉跄着跑来挡在桑雪的身前，聚力抬剑迎住晏生那一剑。

锋利似冰刃的剑气强行砸了下来，须臾之间，仿若倾盆雨雪降临。

苏云苒手臂微弯，硬是抗下了这一剑。

她身下的地面在强压下变得四分五裂，零落各处。

“她是人。”苏云苒眉头紧锁，昂首看向晏生，急声质问道：“身为除妖师，你连眼前是人是妖都分不清吗。”

晏生冷笑了声。

他轻而易举的把剑又往下压了一分，唇边扬起恶劣的笑。

“她是人还是妖，我比你更清楚。”

“你再帮妖，我连你也杀。”他的声音寒厉，森冷的眸中灌入压迫感。

听到他的话，苏云苒清亮的眼有了一霎的动摇。

这些年来，桑雪的伪装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就连巫心门的门主都没有发现桑雪是妖。

他却一眼识破。

苏云苒眼睫半垂，在心中暗道不好。

如若他这般嗜杀成性的人是男主，那还真是最坏的结局了。

短短几句对白下来，苏云苒知晓对面之人不会听进去她说的话。

一个字都不会。

为今之计，还是先让桑雪离开比较好。

能走一个人是一个。

虽然让贪情妖跑了，但应该还有人活着，要救他们出去。

“桑雪，你先走，被抓走的人应该被困在湖底。”苏云苒微微向后偏头，“你能救多少人就救多少，尽力而为，我随后就到。”

“好。”桑雪点了点头，没有半分犹豫，单凭苏云苒一席话就不管不顾地跳进冰冷的湖水中。

发觉桑雪脱逃，晏生跟着收了剑，亦要走进那一汪湖水当中。

他上前追了两步，身下的黑影拉长的瞬间，手腕上遽然被什么东西扯住。

晏生寒着眼睛回头。

一抹鲜红刺探进眸中。

他看见——

苏云苒手掌处源源不断流出的血化作了红绫，紧紧缠绕在两人手腕上，将他们的手腕缚在一起。

“她是为了救人而来，才不是什么该被人斩杀的妖怪。”苏云苒举起和他拴在一处的那只手，指向另一边，“至于你，要和我去那里救人。”

明媚的阳光下，晏生锋利的美貌变得柔和了许多，五官精致美丽的让人挪不开眼，活脱脱一位矜贵冷傲的天之骄子。

仿佛他才是光的所在。

“救人。”晏生勾唇轻笑，眸中的笑意带了几分嘲讽意味，似是苏云苒说了什么可笑的话。

“除妖师的存在只为除妖，并无其他。”他垂眸冷冷睇她。

“什……”苏云苒错愕一瞬，下意识反问他，“哪有除妖师不救人的。”

今日她还真是大开眼界了。

他不回她的话，漠然转过脸，手臂的青筋凸起。

“解开。”

“解不开。”苏云苒平静地抬眸，指骨无意间碰到他的手背，“你越挣扎，这红绫缠得越紧，直至把你和我的腕骨碾碎。”

晏生睫羽轻掀，唇边倏地映出疯子一样的笑容，偏过头扫视她的面庞。

“以血为缚，且毫无节制，唯有不入流的除妖师会如此。”他以一种戏谑的眼神看她，嗓音幽冷。

苏云苒：“……”

“真是抱歉，我是不入流的除妖师。”苏云苒敷衍点头，回应他时半点灵魂都没有，“所以你可以和我走了吗。”

晏生眼眸半阖，左手在红绫仅剩无几的空隙中转换位置，准确无误握住她的右手。

“是你要和我走。”他略一低眸，带她瞬移至湖边，纵身一跃。

“薛墨逐，你疯——”苏云苒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完全没入了水中。

刺骨的水禁锢住她的身躯，让她喘不上一口气，冷得她骨头发痛。

她不通水性，根本无法在水里呼吸，身上也渐渐脱了力。

模糊不清的视野中，她看见和她同沉湖底之人朝她转过头来，似是对“薛墨逐”这三个字有点反应。

他果真是薛墨逐。

在得出这个结论的同时，她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苏云苒已经回到了巫心门。

她坐在自己的床上，神情涣散，仿佛自己仍置身于湖水当中，浑身湿透。

苏云苒以为自己差一点就要死掉了。

她记得自己和薛墨逐跳入了湖中，手紧牵在一处不放，像一对找错殉情地点的疯子。

入水的时候，她过于惊慌失措，好像是有抱住了对方，还扯了他的衣服。

做的好。

苏云苒闭着双眸，轻呼出一口气。

既然她这般狼狈，那她也不能让他好过。

“薛墨逐呢。”她头痛扶额，嗓音有些哑。

“薛……墨烛，是谁？”桑雪努力在脑海中搜寻这个名字，一头雾水的问，“妖的名字吗。”

“不是，咳咳……”苏云苒一手按在心口，闭着眼挥了挥手，“我是怎么回来的。”

“有人把你丢在了巫心门的门口，是其他除妖师把你送回房间的，我也是刚到不久。”桑雪用手拖着下巴，盯着天花板思考，“我按照你说的话去湖底救人，在妖气最重的地方发现了幸存的人，他们被妖术圈在湖中心，用贪情妖接济的一点妖力得以在水里呼吸，再晚一步就会没救。”

“我把困在湖中的人都救了出来，好在他们都只是受了皮外伤，没有危及性命。”说到这里，桑雪的表情变得明朗了一些，有些如释重负道：“等再去找你的时候，你就不见了，还好门中有人传音给我，说你已经回到了巫心门。”

苏云苒低头沉思。

她从未和薛墨逐提及自己的身份，他怎会知道她是巫心门的人。

在众多仙门中，祭妖司是除妖最厉害的门派，几乎实力最强天赋最高的除妖师都汇聚于此。

世人提到除妖师，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祭妖司。

祭妖司中的除妖师不仅灵力强，修为高深，个个出类拔萃，年纪轻轻就已积累许多经验，就连机关术和医术也尤为出色。

但巫心门却不同。

在除妖门派中，巫心门不说是倒数第一，也逃不出倒数第二。

原因无他，只要是个除妖师就可以入巫心门除妖，不问来历，也无入门考验。

巫心门不设立门规，也不限制自由，只要能捉到妖，歪门邪道也可用。

思及此，苏云苒长舒了口气，情绪低落。

“桑雪。”她按着太阳穴，真挚发问道：“我看起来像是那种只会用歪门邪道的除妖师吗。”

“没有啊，你那日的装扮漂亮极了，俨然一副巫术了得的祭司模样。”桑雪弯起亮晶晶的双眼，无比认真道：“一点也不像是一个除妖师。”

苏云苒：“……”

忽然间，桑雪紧张的凑到苏云苒面前来，关切的问她。

“你的嘴唇怎么破了。”

下一瞬，苏云苒蓦地抬眼，迎着和煦的光，她手腕上的红痕亦变得格外醒目。

她该不会和薛墨逐……

该死，她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