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怀枫和金梦眉自也是吃了一惊。
眼前的男女,身体毫不避讳地几乎紧贴在一起。
男子俊朗坚毅的面容颇为苍白憔悴,高大强壮的身体似乎倚靠在女子身上,可若仔细一瞧,便可注意到他的身体有种强撑的僵硬感,显然是怕女子受力过重,看似倚着女子,实则还是自己使劲。
云怀枫微愣。
眼前的女子云鬓斜簪,凝脂玉颈,樱唇半掩,杏眸含露,羊脂素腕撘在男子强壮坚硬的腰间,竟让云怀枫略感刺眼。
那日在万兽山上,展翅大鹏鸟将金吉吉带走之时,关于金吉吉与战将军的传言便不绝于耳。尤其是金吉吉令人为之倾情赞叹的剑舞,更是成为当日所有江湖中人的谈资,甚至惊动了一直闭关的流星门老门主。听说,老门主似乎对自己早已舍弃的大儿子有了一丝接纳之意。
而后他们又在清心楼相见,彼时的她,身边又换了一个男子。当日他先行离开,后来听闻因着金梦雅和刘挺闹事,姑颂城的宋城主竟出面赶人,他心下惊诧不已。宋进何许人也?要知道以“姑”字命名的城池之主,均是晋央王朝赫赫有名的人物。
清心楼的一面之缘,金吉吉身边的男子风度相貌确实上等,只可惜,云怀枫心下晒然一笑,全无内力修为。就如同宋城主,对他而言,固然令人敬佩,可终究一介文人,连性命都需托付于他人保护。
男子立身于天下,自当是文韬武略,手能纸笔书天下,亦能持剑丈天涯。在他看来,那日在清心楼对金吉吉献殷勤的男子,远不如战将军也。金吉吉的剑舞虽叫人赞叹惊艳,奈何静脉封闭,天生无法习武,注定也就是昙花一现,只能沦为权贵的笼中鸟,掌中雀。
据随园私下的调查,这男子很可能是朝中雷门门主一焦的儿子,这也便很好解释了为何宋进如此看重此人。要知道当年血狱对宋进发出了血掌令,宋进能够活下来并将一干袭杀之人尽数歼灭,全赖朝廷雷门。
思及此,云怀枫的眼神又暗了几分,传闻晋央皇帝病体缠身,关于他的消息几乎一无所知。可即便如此,晋央皇朝却依旧犹如铁桶一般坚不可摧,滴水不漏,甚至于,云怀枫心神飘了飘,对江湖的掌控,也越发让他有些不安。
“简直丢人现眼。”一声娇叱打断了云怀枫的失神。
金梦眉看着眼前的金吉吉,一股无名之火从心中猛地窜起。
斜倚着高大的男子,罗裙素雅,如瀑布般的长发慵懒垂落,微风吹拂,发丝拨弄着男子的手臂,小脸微抬,半阖的杏眸笼着水雾,樱唇轻抿,似嗔似笑,男子苍白的脸色和双唇可见其受伤不轻,已然累极,却眸色温柔,一脸宠溺地回应着身侧女子的娇憨。
侧眸瞥到略微失神的云怀枫,金梦眉方才的从容与自信仿若被撕开一个口子,忍不住怒喝出声,“金吉吉,你一闺中女子,在此荒山野岭,竟与毫无干系的男子如此肆无忌惮,成何体统!”
金吉吉心下暗叫倒霉,偌大的一座山,偏偏还能遇到不愿待见的人。阿重撑得辛苦,她心下也焦急心疼,没想到回程还能跳出两只拦路虎。
金吉吉朝着阿重甜甜一笑。近在咫尺的唇角酒窝,仿佛溢着令人心醉神迷的香气,阿重只听到耳边传来轻声细语:“亲爱的,你累不累,林雕他们应该在候着,你再坚持坚持,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
累不累,侯不侯,吃不吃的阿重完全听不到,只有“亲爱的”三个字在耳边和心间缠来又绕去,热了耳廓,暖了心房。
金吉吉的声音很轻,可在场的云怀枫和金梦眉是何许人也,那都是修为有成的江湖高手,五感异于常人,如何听不到金吉吉的话。
云怀枫的心中蓦地一荡,世间怎的会有人将这“虎狼之词”说得如此旖旎多情。
“你,”金梦眉只觉得脸颊发烫,她怎么敢,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放荡。可偏偏此时身边的两位男子,脸上不见丝毫鄙夷之色。一个眉眼温柔倾泻,一个站在那神情莫名。
金吉吉身边那个无名小卒她没兴趣,可云怀枫的心神眼眸,应该全书放在她的身上才对。怎的可以由得别人夺去他半点关注!
金梦眉隐怒的声音传来,“光天化日,与男子勾肩搭背,污言秽语,金震就是这般教导于你?”
这张牙舞爪的母老虎,金吉吉瞥了金梦眉一眼,视线扫过云怀枫,声音慵懒中却又带着一丝淡淡的不屑,“原来这就是名门贵派的教养?难怪我爹看不上徒有其表的流星门?”
金大头再不济,名义上也是金梦眉的大伯。金梦眉一噎。流星门上下素来瞧不上自己大伯一家。金大头娶妻后便离开流星门,她从小到大与这个名义上的大伯毫无联系。谈何情分面子。只是外人在,她这番言语,终归还是失了几分体面。
只是她还未辩驳几分,便听到金吉吉不紧不慢,略带揶揄地道,“你吊你的金龟婿,我搀我的心上人,井水不犯河水,怎的此处荒山野岭的,你能来,我就不能来?”
阿重站在那里,即便身体乏力,可心情却好,很好,非常好。林雕很游隼其实已经在不远处候着了。但阿重自认为,自己还能撑着在听上那么一小段。平时看着家中的长辈腻歪,总觉得有辱威严,如今身在其中,方知其中的妙不可言,实在难以与外人道也。
“你简直不可理喻,”金梦眉怒斥出声。耳廓微微泛红,自己确实爱慕云怀枫,可冷不丁被金吉吉这样当众道破,心中羞愧难当,转头看向云怀枫,“云大哥,你莫要。”
却见云怀枫略微抬手,清冷的眸光望向远处的树林。金梦眉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破风声传来,衣袂飘飘。
一抹红影由远及近。
“怎的进入这龙尾山的,都是携美同行?杀机凛冽之地,却有美不胜收之人,妙哉,实在是妙哉。”
场中蓦地多了仨人。
居中之人红衣似火,雌雄难辨,如妖似魔,那微微挑起的桃花眼,正在金梦眉和金吉吉的身上来回转悠。
阿重眉头微蹙,金吉吉转瞬即逝的惊艳之色还是让阿重给捕捉到了。他不动声色地将金吉吉往自己身后轻轻一扯,显然对红衣男子肆无忌惮的目光颇为不悦。相较于云怀枫对金梦眉的无动于衷,他对金吉吉的占有欲和亲近显而易见。
金吉吉双唇微翘,她很是配合地躲在阿重的身后,莹白如玉的小手从身后攒住了阿重腰间的衣服,轻声道:“阿重,我们走吧。”
“你这登徒子,”金梦眉的话音未落,便听到云怀枫清亮又清冷的声音徐徐传来,“赤渊殿下,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声调无甚起伏,没有半点谄媚讨好,只有毫无情绪的客套。
赤渊殿下四字一出,金梦眉睁大了双眸,有些难以置信。前世她见到的赤渊,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犹如野人一般,怎么都无法跟眼前貌似天仙的男子联系起来。前世江湖隐有传言,赤渊太子如同她夫君刘挺一样,对杜若涵爱而不得。思及此,望着眼前三位外貌出类拔萃的男子,金梦眉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愤懑。
全都是瞎了眼的男人。前世的她,出身名门,文武双全,才貌双绝,身边却无一个爱重她的男子。如今看着连金吉吉这般俗不可耐的女子都有男子为之情动,即便可能只是随欲而生,也让今世的金梦眉心生怨怼嫉恨。
哇,阿重只听到身后的金吉吉诧异地低呼一声。想起当日她兴致高昂地与锦鲤说着“锦鲤,你可知道这天下,还有哪个男子与云怀枫年龄相仿,修为相当?”听到锦鲤说出赤渊时,他清楚地记得身边的女人感叹了一句,“西宸太子赤渊,那也太远了。”
难道除了云怀枫,这女人还肖想过眼前的赤渊太子,只是因为距离太远而不做他想?如今,这赤渊可是活生生站在眼前。
活生生,阿重的脸色又沉了两份,看着赤渊太子的眸光越发不善。
有些人活着,总是碍眼得很。
赤渊转头看了阿重一眼,眸色微沉。这人对他那里来的莫名其妙的敌意?只可惜,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无任何修为的男子,再如何气宇轩扬,也勾不起他丝毫的兴趣。更何况,眼前的男子,脸色苍白,虽身材挺拔如松,可哪逃得过他赤渊而目光如炬。
就是一个被掏空了身子的银样镴枪头。若真的如方才那武学修为不错的女子所言,这一对野鸳鸯,着实叫人倒了胃口。眼前的皇极阁阁主云怀枫,才是他生平为数不多的劲敌。
“天冀之墓开启在即,很期待能在比武之前与云阁主切磋一二。”赤渊洒然一笑,绝美的脸庞笑起来仿若是女子期待与心仪男子的相聚。
金梦眉今日连着吃瘪,心中怒气早已不断攀升,看着眼前那几乎不逊色于自己的容颜,脱口而出,“这晋央的皇帝真糊涂了,竟由得外族之人染指我辈江湖的福地。”
“慎言!”云怀枫的低喝一声,剑眉微锁。这几日相伴,金梦眉给他留下不错的印象,大方得体,见识颇佳,怎的今日一改常态,行事说话鲁莽不说,还带着一丝俗不可耐的撒泼。反观那金吉吉,云怀枫朝金吉吉瞥去一眼,虽干着世俗诟病的轻浮事,可偏偏却又让人觉得真情流露,率性而为。
金梦眉整张俏脸涨得通红,却也不敢再出声。
赤渊挑眉,语气依旧不紧不慢,“云阁主的这位红颜知己是?”
云怀枫的眉头皱得更深,却没有反驳。一来他身为晋央江湖第一人,何须向赤渊解释,二来爱慕他的女子多不胜数,是红颜还是知己,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金梦眉的双眸微微发亮,方才的尴尬和窘迫仿佛瞬间消失。恰到好处地浅笑,脆声道:“流星门,金梦眉。”
原本以为赤渊会稍稍惊讶,却不料这厮道:“可惜了,我还以为云阁主身边的女子,当吿天教圣女才是。”
金梦眉的俏脸,瞬间又白了。
金吉吉看着金梦眉,心中轻叹一声。深陷情网的女子会因爱生恨、生妒、生痴、生怨。可像金梦眉这般,在这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全体会了个遍,也是可怜了。若是她,当拂袖而去,这般家世显赫,自身实力又强的女子,独美不香吗?任由这些男子品头论足,图啥?图他的黄瓜不脱水吗?
金吉吉轻哼一声,“东边云,西边风,东有绞云剑,西有啸风刀,剑出风云变,刀现山河动,东剑西刀,果真一个贱兮兮,一个叨哔哔。”
全场石化。
唯有阿重眸色又冷了几分。他身后的女人为何对这段话朗朗上口,莫不是之前日日念叨,夜夜怀想?阿重只觉得手很痒,却偏偏使不上劲。
他从不知憋屈为何物,今日初尝,不爽,非常不爽。
“放肆,竟敢妄言非议太子殿下,当诛!”赤渊身侧的男子冷喝一声,闪身二来,右手高高举起,显然要将金吉吉劈于掌下。
阿重没动,云怀枫也没动,赤渊饶有兴味。
而金梦眉心中却闪过一抹不自觉的窃喜,仿佛只要看到金吉吉吃瘪吃痛,她心里就能好受几分。
砰的一声,赤渊身边的男子后退三步。
阿重和金吉吉的身前,多了一名身材修长的黄裙女子,“你哪来的狗胆敢动我李闲云护着的女人”。
躲在暗处的林雕和游隼,看到自己主子的脸,双眸毫无温度,唇角毫无弧度,眉峰聚拢犹如盖顶的乌云,挥之不散。
祝大家五一快乐!
未尽之言在心底辗转,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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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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