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焚丹青

不是疑问,而是冰冷的确认。

唐砚礼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像是塞了东西。

空气静得可怕。

唐月的目光从画上移开,扫过唐砚礼惨白的脸,扫过他紧握的拳头。她注意到书案底层一个不起眼的抽屉微敞着一道缝,里面似乎也塞着类似的卷轴。

她甚至不需要打开,就能猜到里面是什么。

她刚是本能地想逃避,想打个哈哈把这事糊弄过去,就当什么都没看见,维持住表面平静。

她一直知道这个“儿子”心思深沉,知道他对自己的感情或许有些扭曲的依恋,但她从未想过会发展至此。

这些画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一直试图忽略的潘多拉的魔盒。

盒子里装着的不是朦胧的好感。这已经不是一句什么情结可以解释的了。

林风的话言犹在耳,但她此刻感受到的,远比他描述的更具体。

她终于明白那居高不下的黑化值根源何在——它不仅仅源于过去的虐待,更源于这份不知何时而起的、无法宣之于口、不见天日,因而可能变得更加偏执和具有毁灭性的感情。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这条歧路上越走越远,更不能让自己成为他毁灭的导火索。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那股翻腾的惊骇之意,道:

“好,很好。”她扯了扯嘴角,“唐砚礼,我真是小看你了。”

“母亲!我……”唐砚礼终于找回了声音,他下意识地想上前一步解释。

“你想解释什么?”唐月道,“解释你为何要画这些?”

唐砚礼的话被生生堵了回去。

似乎此时无论怎么解释,都无法合理的解释这一行为。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幅被水渍晕染的温泉画上。

“把这些东西——”她抬手指了指地上散落的和那个微敞的抽屉,“立刻、马上烧掉,一张纸片都不许留。”

唐砚礼的身体晃了一下。

烧掉……

“不要,”唐砚礼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拉着唐月的裙摆,祈求:“母亲,不要让我烧掉,求您了,那些…那些都是您啊!”

不是我还不让你烧呢……

唐月冷冷道:“烧。”语气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唐砚礼仰起头,道:“母亲,您误会了!砚礼只是一时……我以后再不会了!真的!您信我!”

“一时?”唐月冷笑一声,看着散落一地的画像,“你告诉我,这是一时兴起?唐砚礼,你还想要多少这样的‘一时’?”

“不!不是的!”唐砚礼连连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错了!求母亲责罚!怎样都行,只求您别烧它。”他重重磕下头去。

唐月闭上眼,他这副卑微乞怜的样子确实让她难以决断,但脑海中闪过那些画像的细节,那份犹豫立刻被更强的警惕压了下去。不能再心软了!

“你烧不烧?”唐月睁开眼,“还是要我亲自来?”

“我……”他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我烧……”

他僵硬去捡地上那些画,一张一张地捡起。

看着他把所有画卷、连同从抽屉里取出的那些都堆在一起后,唐月道:“就在屋内烧,我嫌丢人。”

唐砚礼喉结滚动,最终只是哑声应道:“……是。”

他拿起火折子,火星落在纸卷边缘迅速蔓延开来,贪婪地吞噬着洁白的宣纸,舔舐着墨色的线条,将纸上的身影一点点扭曲、焦黑……

火光跳跃,映照着他空洞的眼神。

唐月静静看着,正好就让这畸形的念头随着这火一起焚烧殆尽。

然而就在火苗窜起,开始舔舐到下面的画时——

“卧槽!着火了了?姐!小唐!你们在里面吗?!”

林风咋咋呼呼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砰!

房门被大力撞开。

林风端着一大盆水,眼睛瞪得溜圆,一眼就看见房间中央的火堆和旁边呆立的唐砚礼、冷脸的唐月。

“让开!”他大吼一声,想也不想,一盆水就朝着那堆刚燃没多久的卷轴泼了过去!

哗啦——!

唐月迅速后退一步,还是被溅上了一些水花。

冷水浇下,火苗发出“嗤”的一声惨叫,瞬间熄灭,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墨色晕染开来的残破画卷。

几缕青烟带着焦糊味袅袅升起。

林风丢开水盆,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吓死我了,我的娘诶!你俩搁这儿搞什么炼丹呢?这烟熏火燎的,这要真烧起来……”他话说到一半,才后知后觉发现气氛不对。

唐月脸色铁青,一脸幽怨地盯着林风。

唐砚礼则杵在她身边,低着头,像是犯了什么事。

林风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向地上,这才看清那堆被水泡得面目全非的东西,似乎是……画像?而且画上那模糊的轮廓……

唐砚礼拿来帕子,小心递给唐月,“母亲……”

唐月一把拿过,擦拭着身上的污点。

林风脑子转得飞快,结合刚才撞门时感受到的诡异气氛和唐砚礼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虽然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但隐约觉得可能跟这画有关。

“呃……”林风挠挠头,脸上堆起一个略显夸张的笑,“那啥……火灭了就好,灭了就好!你说这天气干燥,就是容易走水哈!姐,你没吓着吧?小唐你也真是的,烧东西也不看着点……”

他过去扯了扯唐砚礼:“走走走!别杵这儿惹你妈生气了!”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失魂落魄的唐砚礼拉出了房间。

唐月也懒得拦。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唐月闭上眼,躺在椅子上。

头疼ing

接下来,唐砚礼也依了唐月所命,搬回了语燕阁,再未踏足偏殿范围半步。

公主府的下人们都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压抑,个个都小心翼翼,生怕触了什么霉头。

第三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偏殿寝殿的门被小蝶轻轻推开一条缝,低声道:“殿下,公子他在殿外跪着。已经跪了快两个时辰了。”

唐月刚梳洗完毕,闻言动作一顿。她走到窗边,透过半开的窗棂望出去。

微凉的晨光中,唐砚礼一身素白单衣,笔直地跪在殿外的青石板上。

他低垂着头,面上没有什么表情,露水打湿了他的发梢和肩头,更添几分萧索。

唐月静静地看着,心中并无多少波澜。

负荆请罪?姿态是做足了。可她需要的又不是姿态。

时间一点点流逝。日头渐高,驱散了晨雾,唐砚礼依旧跪得笔直。

直到午膳时分,唐月才终于开口,“让他进来吧。”

殿门打开,唐砚礼听见有人叫他,撑着地面站起身,双腿麻木僵硬。

他踉跄着走进殿内,再次重重跪倒在唐月面前,额头触地:“母亲,儿子知道错了。”

说的是“知道错了”,而不是“知罪”。

听起来更像是为了缓和关系,低头认错的样子,却没有多少“认罪”的意思。

唐月端坐在上首,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盏盖子,没有看他,也没有叫他起身。

“错了?”她轻轻重复了一遍,“什么错?说清楚。我想知道,你究竟‘知道’了什么。”

唐砚礼的脊背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他维持着叩首的姿势,声音闷闷地从下方传来:“儿子不该私藏母亲画像,让母亲看见,惹得母亲动怒,是儿子的过错。”

唐月将茶盏轻轻搁在桌上,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就这些?”她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讥诮,“唐砚礼,你是在跟我玩文字游戏吗?你错的,仅仅是‘藏了’、‘让我看见了’?”

她微微前倾了身子,目光压在他身上。

“你错的是画了,藏了,还是你心里那些根本不该有的念头?!”

唐砚礼的身体猛地一颤,伏在地上的手指死死抠住地面。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却依旧发不出任何辩解的声音,仿佛默认了这最核心的指控。

唐月看着他这副抵死不愿承认最根本罪孽的模样,心中那片冰冷的决绝更加清晰。

她之前所有的试探、所有的铺垫,都在这一刻汇聚成一个毋庸置疑的结论——不能再放任下去了。必须用最直接、最彻底的方式,斩断这一切!

她重新靠回椅背,恢复成一个较为舒适的姿态。

“既然你说不明白,”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淡,道,“那我来替你决定。”

唐砚礼有种不祥的预感,紧张地看向她。

唐月无视他眼中的情绪,目光平静地落在他惨白的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下:

“你如今已经到了年岁,不日,我便进宫向陛下请旨,为你赐婚。”

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九天惊雷在耳边炸响。

他死死地盯着唐月,仿佛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玩笑的痕迹,一丝心软的破绽。然而,没有。

唐月平静地回视着他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看着唐砚礼那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的模样,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怎么?欢喜得说不出话了?”

其实这章改过……原版怕很多人接受不了[无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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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焚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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