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烛火通明,温暖如春,驱散了身上的寒气。
她洗完澡,躺了一会儿,发现睡不着。
“小蝶,”唐月坐起身,道:“去把林风叫来。就说我新得了些有趣的海外玩意儿,请他过来掌掌眼。”
“是,殿下。”小蝶心领神会,立马就去了。
不多时,书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林风钻了进来:“哎哟喂,我的亲姐!这大冷天的,您老又有什么好宝贝要赏给小弟开眼啊?先说好啊,要是再是什么‘宫廷玉液酒’级别的古董,小弟我可鉴赏不起,怕手抖给cei了。”
他一边搓着手凑到炭盆边烤火,一边眼珠子滴溜溜地在书案上扫视,发现除了几本摊开的书和一杯冒着热气的茶,空空如也,哪有什么“海外玩意儿”?
“啧,姐,你这宝贝藏得够深啊?是怕老弟我顺走不成?”
林风撇撇嘴,一屁股坐在唐月对面的绣墩上,自来熟地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还是说,您老人家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老弟我了,找个由头传唤?”
“这不是怕你不来嘛。”唐月道:“我是看你闲得发慌,在府里招猫逗狗惹得小蝶直跳脚,给你找点正事做。”
“正事?”林风眼睛一亮,随即又警惕地缩了缩脖子,“姐,咱先说好,上刀山下火海、偷鸡摸狗、杀人放火这种正事咱可不干啊!小弟我胆子小,就适合当个混吃等死的吉祥物。”
“没那么刺激。”唐月说:“就是让你帮我去做一件事,顺便动用一下你黑市的人脉。”
林风一听“黑市”、“人脉”,腰板下意识挺直了些,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也收敛了几分:“姐,您这是要查什么?还是之前那批黑衣人?”
“嗯。”唐月放下茶杯,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无意识地画着圈,“线索指向了一个人,或者说,一个方向。目标很大,”她顿了顿,压低声音,“查一个人不难,但若那个人身份尊贵,足以在京城一手遮天,调查起来,则有一定的难度,不能明着调查,所以只能靠你了。”
林风立刻会意,眼睛微微眯起:“看来这位目标来头不小,段位够高啊!”他搓着下巴,若有所思,“结合之前的线索,这配置,这排场,还能调动死士、熟悉京畿地形的能量……范围其实已经很小了。姐,你心里是不是有谱了?”
唐月凑近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林风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飞快地交代了几句。
林风听完,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消失了。
他缓缓坐直身体,对着唐月,郑重地点了点头,回道:“明白!保证完成任务!挖地三尺,也给他的老底儿掀出来!不过姐……”
他话锋一转,又恢复了点嬉皮笑脸,“这活儿难度系数这么高,风险这么大,回头要是成了,您这‘甲方爸爸’是不是得给点特殊奖励?比如,把您私库里的金瓜子赏我两把压压惊?”
唐月道:“哪来的金瓜子?这么长时间在我公主府捞得还不够?还有,是甲方妈妈。”
“好好好,甲方妈妈。甲方妈妈,你就看着给点呗,多少是个心意啊,这样也让我这个乙方儿子干活也有劲啊。可别只疼你那个儿子。”
“……”
这句话也太有聊缩力了,让人瞬间不知道接什么。
“怎么样啊?甲方妈妈,疼疼儿子呗?”
“……滚。”
林风撇了撇嘴,“走就走,真是小气。”
林风麻溜地转身就往门口溜。
刚到门口,他又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回头,唐月一脸疑惑,还以为他就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
“怎么了?”
林风对着唐月挤眉弄眼,捏了个拳头,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姐,稳住!Fighting!”
莫名其妙……
书房里恢复了安静。
唐月打了个哈欠,坐在那算了一下回家的时间,满打满算将近一年,她很快就要离开这个世界,离开这里的所有人。
那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原主…真的还会回来吗?
她不想管身后这些事,但此时又总在她心头挥之不去,正打算甩手不管,去熄了蜡烛上床睡觉。
笃、笃、笃。
三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叩门声,在安静的深夜里突兀地响起。
唐月瞬间警惕起来。
是谁?小蝶?不可能,她吩咐过不许打扰。护卫?更不敢深夜叩门。
一个名字浮上心头。
门外,没有自报身份的声音,只有一片沉默。
唐月赶忙躲到了被子里。她不敢应声,甚至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好像这样门外的人就会离开。
然而,那沉默只持续了短短几息。
吱呀——
沉重的殿门,竟被从外面缓缓推开了!没有她的允许!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端着一个托盘,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反手又将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寒风。动作流畅自然,他才像是此间的主人。
烛光摇曳,映照出唐砚礼那张俊美却毫无表情的脸。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寝衣,墨发披散,少了几分白日的凌厉,却更添几分幽深难测。
“母亲。”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寝殿里显得格外清晰,“夜已深,见母亲殿内烛火未熄,想是惊悸难安,难以入眠。砚礼特意去小厨房亲手熬了一碗安神定惊的汤药,母亲饮下,或可安枕。”
他端着托盘,步履沉稳地走到唐月的榻前。托盘上,一只青玉碗盛着深褐色的药汁,热气氤氲,散发出浓郁的药草气息。
唐月疑惑。小蝶呢?外面的侍卫呢?他就这样如入无人之境?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闪过,但随即被她压下——不至于,他还没疯到那种地步。以他的心思和手段,暂时调开或瞒过下人,并非难事。
可这算什么?深夜擅闯她的寝殿,送来一碗他亲手熬煮的汤药?
这哪里是安神,这分明是无声的示威,是带着温和假面的步步紧逼!
“你…”唐月强作镇定,拥被坐起,“谁让你进来的?出去,我不需要。”
唐砚礼恍若未闻。他将托盘轻轻放在榻边矮几上,端起那碗药,修长的手指试了试碗壁的温度,然后径直递到唐月面前。
“温度正好。”他的目光沉静地落在唐月脸上,“母亲近日忧思惊惧,神魂不宁,此药最是对症。儿子一片孝心,母亲也要驳回吗?”
他的语气依旧平和,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委屈。
但“孝心”二字从他口中说出,在此情此景下,却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讽刺意味。
她看着那碗近在咫尺的浓稠药汁,在烛光下泛着不可捉摸的幽光。谁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
他刚刚经历剧变,心思难测,深夜强闯送来亲手熬的药……这让她如何敢喝?!
“我说了不需要。”唐月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试图用威严掩盖心底的不安,“立刻出去!否则本宫……”
“否则如何?”唐砚礼非但没退,反而向前倾身,将药碗又递近了几分,碗缘几乎要碰到她的唇瓣。
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苦涩的药味,瞬间将她笼罩。“母亲要唤人?以何种罪名拿我?深夜探母、尽心侍奉汤药不孝之罪吗?”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母亲不妨猜猜,是您的人来得快,还是儿子这碗汤喂得快?”
这话在唐月的眼里,简直就是**裸的、不再加以掩饰的威胁!
唐月看着那碗药,又看向他深不见底的眼眸,全身紧绷。
唐砚礼嘴角微勾:“母亲……是怕这药有毒?”
唐月抿紧嘴唇,沉默以对,心念急转却找不到破局之法。
然而,她那沉默的抗拒似乎瞬间点燃了某种一直压抑在他平静表象下的东西。
他眼底最后一丝伪装的柔和骤然褪去。
他抬手,一把掐住唐月的下颌,力道之大让她惊呼出声:“你要干什么?!唐砚礼…唔……”
他固定住她的脸,不让她有丝毫闪躲,另一只手拿起勺子,舀起药汁,近乎粗暴地直接强灌进她因惊愕而微张的嘴里。
“唔…咕……”唐月惊恐地瞪大双眼,拼命挣扎扭动,双手徒劳地推拒着他坚硬的手臂和胸膛,指甲在他月白的寝衣上抓出凌乱的褶皱。
苦涩的药汁混杂着无法吞咽的呛咳感汹涌而下,更多的液体被强行灌入喉咙。
辛辣苦涩的味道和被强迫的屈辱感瞬间炸开,生理性的泪水迅速模糊了视线。
挣扎徒劳无功。
很快,碗底见空。
唐砚礼猛地松开钳制,任由唐月像脱力般瘫软在锦榻上,剧烈地呛咳、干呕,狼狈不堪地试图将喉间那令人作呕的液体呕出来,却只吐出些许带着药味的涎水。
她白皙的脸颊上留下几道清晰的指痕,在烛光下触目惊心。
唐砚礼站在榻边,垂眸看着她狼狈喘息的模样,脸上激烈的神色渐渐平复,又变回那种深沉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满足感。
他竟又坐了下来,伸手想去抚她的后背。
“咳…咳咳……你…你给我喝了什么?!”唐月用力挥开他假意安抚的手,声音嘶哑破碎,抬起泪眼恨恨地瞪向他。
唐砚礼从怀中取出一方素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上溅到的药汁,闻言,抬眼看向她,语气平淡无波,“母亲不是已经猜到了?毒药。”唐月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再次忍不住干呕起来,手指颤抖着试图抠挖喉咙。
唐砚礼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的动作,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别白费力气了。此药入口即化,药力已发,吐不出来的。
“母亲好好享受便是。”
他话音刚落,唐月果然感受到了药劲袭来,一股奇异的暖流从胃部炸开,整个人筋骨开始酥软,意识飘忽。
“唐砚礼,你混蛋!”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咒骂,声音却细弱蚊蚋。
“嗯,我混蛋。”他竟应了,语气淡漠。
“为什么……”她不甘心地想问出什么来,眼皮却沉重如铁,竭力想保持清醒,却只徒劳地颤动了几下。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她不知哪来的冲动,用尽最后一点气力,抬起沉重发软的手,极快地碰了一下他的额发。
唐砚礼显然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而唐月,已再也支撑不住。
混沌中,她似乎听到他极轻的声音,缥缈地传入她即将关闭的听觉:
“睡了就好,母亲,就这样留在这里,别再想着离开了。”
之后,她便彻底沉入无边的黑暗,失去了所有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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