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潮湿

“哦?何事?”易征重新迈开脚步。

“是关于祭天大典的事。”

唐月组织着早就准备好的语言,说得恳切,“此前听闻朝中因内乱及耗费的缘故,有取消大典的风声。女儿以为,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既然正值动荡初平,更需要一场盛大的典礼以安民心、彰国威。父亲您劳苦功高,在陛下面前分量极重,若您能……”

她的话还没说完,易征便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祭天大典?此事陛下早已决断,照常举行,且由圣女主祭,并未有取消之意。”

“……什么?”

易征道:“陛下今日宴前还与为父言及,届时京中守卫需更加森严,或许还需要为父从旁协助,镇守场面,以防万一。”

唐月愣在原地,满脸错愕,“陛下……早已决断?”

怎么回事?

他不是决定要取消了吗?

不会是林风这个死不靠谱的打探错了消息?

不应该啊,他不靠谱,那日裴冉可是说了同样的话。

应该确实是取消了,没错啊。

易征没留意到女儿的震惊,自顾自说道:“嗯。只是为父恐怕难以久留。北境局势虽暂稳,然匈奴各部跳动频繁,似有异动,为父至多再留京一两个月,待你母亲伤势稍稳,便必须即刻返回。祭天大典,怕是赶不上了。”

“匈奴异动?”唐月问,“严重吗?”

“军国之事,你不必忧心。”易征不欲多谈,语气斩钉截铁,“为父自有分寸。守好国门,才是为父职责所在。京城之事,陛下既已有决断,你便安心便是。”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唐月回头,见是唐砚礼和裴冉也从皇后那告退了。

唐砚礼脸色微沉,眉宇间凝着一丝冷郁。

想来,皇后定然是就今日宴上他对待裴冉的态度,明里暗里敲打了他一番。

唐月看着那小表情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裴冉就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

“母亲。镇国大将军。”两人走上前,行礼问候,声音听不出波澜。

易征只淡淡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唐月见状,便对易征道:“父亲,那我们就先回府了。您也早些休息。”

易征点头:“去吧。”

*

夜色渐深,公主府内一片寂静。窗外一片灰蒙蒙的,满天无星。

唐月摒退了左右,独自坐在窗边,指尖蘸着茶水,在桌上无意识地画着只有她自己才懂的符号——那是根据林风带来的信息,她反复推演的、祭天大典那日可能出现的“通道”位置与时机。

“南郊天台,辰时三刻,日晷指针与青铜鼎耳重叠的阴影处……林风需要站在巽位……我需要……”

“届时凤凰腾空,金焰万丈……那异象发生的时间很短,错过……就是全毁了。”

唐月在心中握拳,必须掐准那一刻!

外头下起了小雨,唐月起身把窗户关上。

忽然又想起来,临走前,府里有些事是不是还得安排好。虽然也不确定走之后这个世界还在不在……

张婆的家人要多给些抚恤,小蝶,得给她找个好归宿,不能让她因为我突然没了受牵连。还有……

唐月用力甩甩头。她该做的都做了,应该不会再出什么意外了吧?

就在她心绪乱飞之际,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母亲,歇下了吗?”是唐砚礼的声音。

唐月一怔,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她坐直身体,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进来吧。”

门被推开,唐砚礼缓步走入。

唐月看了眼他手中,并未端任何汤盏点心。这与他以往深夜来访的习惯不同。

唐月心中疑窦渐生,面上却不显:“这么晚了,有事?”

唐砚礼走到她对面,唐月看他杵着的那大高个,仰着头也不舒服,示意他:“坐”。

唐砚礼则在她面前坐下,并未立刻回答。

“母亲……”

“砚礼,”唐月忽然道,“你如今已加冠成人,更已娶妻成家,是顶立门户的大人了。我也并非你真正意义上的母亲,往后不必再这么叫我。”

唐砚礼虽然不大情愿,但此次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便暂时先应下。

“是。”

唐月问他:“说吧,到底是有什么事?”

他沉默了片刻,才抬眼看向唐月,声音比平日低沉:“砚礼无事。只是心中有些莫名不安,难以入眠,想来……殿下这里看看,或许能安心些。”

要是从前,唐月还可以当他是青春期心思沉重的大男孩,开导两句,如今他都已经二十岁了,更何况已经成婚了,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跟他老婆说的?

“不安?”唐月问,“如今京中局势已定,还有什么事能让你不安?”

唐砚礼随口道:“许是近日事务繁杂所致。砚礼方才路过书房后窗时,偶然听到殿下与林公子似乎在商讨什么要紧事?”

唐月“咯噔”一下!

林风那个大喇叭!

当时都说了让他声音小点,小点!那厮得知马上就要回去了,说起话来也激动的不行,没两句声调又上去了。

她端起手边的凉茶抿了一口,掩饰情绪:“他能有什么要紧事?不过是又淘弄了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来跟我显摆罢了。”

唐砚礼的视线转回她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度:“可我偶然听得几句,似是在争论‘风扰对星位投射的偏差’、‘鼎身器纹与日光折射的临界’,以及反复提及一个极精确的时辰——‘辰正四刻,毫厘不可有误’?且似乎——还和裴冉有关?”

“……”

得。

都给他听去了,这人记性又好,现在跟背课文一样,直接给她背出来了。

唐月只得干笑两声,“哦,你说那个啊,是林风不知从哪个海外方士手里弄来的残卷,上面画了些观星测日的图谱,说是能在特定时辰、特定方位见到‘海市蜃楼’之类的奇景。他说得神乎,我便听着解闷儿,哪有什么要紧事?你也知道他一向爱夸大其词,当不得真。”

她这么说,本挑不出什么错,可他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甚至对他来说……很有可能是致命的打击。

他看着她的眼睛,忽然问道:“你是不是要走?”

唐月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撞出胸腔。她压下慌乱,笑了笑,语气中还带着些许责怪:“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尽说些胡话。我能走到哪去?这公主府还不够我待的?莫非是你嫌我碍眼,想赶我走不成?”她试图用玩笑和反问将话题带偏。

然而,唐砚礼只是摇了摇头,紧盯着她,目光仿佛能穿透她故作镇定的表象,直抵她内心最深处。

“您不必搪塞我。”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您还记得您中毒昏迷那一次吗?”

唐月一怔,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林公子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当时我只当他是口不择言,可事后却觉得不对劲。”

唐月露出了一个很命苦的笑容。她真是服了林风那张嘴,和唐砚礼这个该死的直觉,“能有什么不对劲的?他疯言疯语惯了,你又不是……”

“殿下,”他却忽然有些激动,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几乎淹没了他的声音:“你若真的要走,为何不是跟我一起走?难道你喜欢他,比喜欢我更多一些吗?”

唐月皱眉:“你在说什么胡话?”而且这跟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吗??

“再说了,我能去哪?”唐月反问他。

“去哪都好。”唐砚礼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握得很紧,眼神烫得吓人,“只要您一句话,天涯海角,刀山火海,我都可以带您去!如果您还想留在京城,我就永远陪您留在这。”如果有人不愿意接受我们,我就把那些人都杀了!

后面这话他没有说出来,但唐月却隐约能感觉到他的意思。她挣扎着手腕:“你先松手。”

唐砚礼把她的反应当成了对他的不信任,以为她认定他没有能力带她走。

他猛地站起身,将她也从榻上拉起来,困在自己与窗棂之间,眼底一片猩红。一道闪电劈下,将他眼底的偏执照得清清楚楚。

“您不信我?您觉得我做不到?还是觉得我会碍您的事?”

“唐砚礼,你放开我!”唐月觉得跟他争执半天,说得甚至都不是一码事。

而确实她的事跟他也无从讲起,但当下他情绪激动,只有先劝他:“你冷静点!”她用力挣扎。

“你要我如何冷静?”他低吼出声,所有的克制土崩瓦解,声音几乎要压过窗外的雷鸣,“您宁可相信那个来路不明的林风,与他谋划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也不肯信我一句?我在您心里,就如此不堪托付吗?”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唐月又急又怒。

“是!我不知道。”唐砚礼死死盯着她,“我不知道您究竟要去哪里,不知道那个林风凭什么能带您去,我更不知道,您为何从来都不肯看我!”

最后那句话,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积压了太久太久的委屈和不甘。

下一秒,在唐月惊恐的目光中,他猛地俯身,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暴雨如注,疯狂地冲刷着世间万物。

不是一个温柔的吻,而是包含了各种情绪且长期压抑的**,粗暴而灼热,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确认她的存在,将她彻底烙上自己的印记。

唐月脑中一片空白。

她是谁?她在哪?

活了两世,第一次被人强吻,没想到竟然是和……

她拼命挣扎,双手用力去推他的胸膛。

终于,她找准机会,猛地偏开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唐砚礼的脸上!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或许和那些电视剧里,被强吻后扇出的一巴掌不同。

唐月更多的,是想让他清醒一点,也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你真是疯了。”

唐砚礼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白皙的脸颊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指印。

他缓缓转回头,他看着她,眼神黑暗如同深渊,嘴角却扯出一个笑来:

“对,我就是疯了,是被您逼疯的!既然您无论如何都不肯信我,不肯要我……那不如一起下地狱!”他只能想到这样的方式,将两人绑定在一起。

唐砚礼还要强行靠近她,被唐月一个手扯住头发,靠近不得。

他的手并不老实,开始自动摸索着,唐月抓了一只手就抓不住另外一只手,真是顾此失彼。

“滚!你给我滚出去!”

两人情绪彻底失控,激烈的争吵,以及不堪的纠缠似乎已经达到顶点。雨下得更大了,像是天破了个窟窿,整个世界都淹没在哗啦啦的水声之中。

门外廊下,突然传来一声压抑且短促的惊呼,伴随着什么东西被绊倒的闷响。

唐月和唐砚礼同时一僵,转头看向房门方向。

只见房门不知何时竟虚掩着一条缝,而门外,裴冉正踉跄着扶住门框才勉强站稳。

她显然来得匆忙,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衫,发丝和肩头已被雨水打湿,脸上毫无血色。

她一只手死死捂着嘴,那双总是温柔含情的眼眸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惊骇,以及世界观被颠覆后的茫然。

四目相对,空气死寂,落针可闻。

裴冉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像是无法承受眼前这骇人的景象和耳边回荡的言语,眼泪瞬间汹涌而出,却连一声呜咽都发不出来。

她猛地松开捂着嘴的手,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入了瓢泼大雨之中,裙角掠过门槛,瞬间消失不见。

唐月僵在原地,脑子里“嗡”的一声,看着那被暴雨模糊了的、空荡荡的门口,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

全完了。

稍微小改了一下,反正一点,他们已经不是母子关系!!!!!(哪敢说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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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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