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新婚夜,可喜床上的女子却被束手束脚,连嘴都被堵住了,瞧起来像是被强婚。
外面喧喧闹闹,与内里的安静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不消片刻,外面便安静了下来,有人推门而入,身上同样穿着大红的喜服,配着白玉冠。
燕奚瞧见了他的正脸。
玉面红唇,浑身透着靡艳,不是韩蕲又是谁。
燕奚记得平日里见他,他都是低低束着发的,哪能见到今日情形。
他对这新婚,是看重在乎的。
他似乎喝了很多酒,脸颊染了薄红,神色有淡淡的迷离,可脚下的步子还是稳的。
待他走到距离床边人有一步之遥的位置时,他停了下来,面上透着难得一见的柔和。
今夜,他应该是很高兴的。
“燕小姐,冒犯了。”他道。
声音还是燕奚熟悉的清淡平静。
他解开了女子身上的束缚,正准备拿过床边柜头上的金秤杆,谁知眼前坐着的人在手脚能活动后,当即拔|出自己嘴中的堵塞物,怒气冲冲掀开了头上的喜帕。
“韩蕲,你娶错了人!我根本不是你喜欢的人,我也不喜欢你!”
眼前女子穿着繁琐华贵的婚服,头上的凤冠是肉眼可见的足金重,可见双方对这场成亲的重视。
可女子此刻的模样,却是一点也不满意这新婚,话刚说完,又将头上的凤冠拔下扔在喜床上,以此发泄自己的不满。
这女子,同她生得一模一样,是“燕奚”。
燕奚看到她的第一眼愣了神,可知晓这不是她,因为她不会露出这般刻薄的神色,更不会是对韩蕲。
这里是,韩蕲在原世界的经历?或者说,是前世的记忆。
眼前的韩蕲听到她这般说,眼中神色骤然冷了下来,“你言甚?”
男子的气场猛然落了下来,让“燕奚”吓了一跳,可她还是大着胆子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梅林跳舞的不是我!我是因为喜欢敬王殿下才冒领的!你不能娶我!你应该娶的人是燕听雪!都怪你我才不能嫁给敬王殿下!”
听她把话说完,此刻男子的气场已然冷到吓人,一股怒气腾得自心中升起,眼神像是能杀了她。
真像是从地下爬上来的艳鬼。
“燕奚”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被吓得哆嗦了一下,往喜床内靠了靠。
“为何不早说?”
他的脑子还是极度理智的,狠狠压着那股怒气,沉郁问道。
“燕奚”哆嗦着望着他,可心中那股不肯服人的劲撑着她咬牙回答:“我让你的属下你传过信了!我还一直拒婚!你不听,还强娶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韩蕲瞧着她,脸色十分难看,因着其中曲折有他的手笔,责厉的话说不出,可归根到底,还是因她冒领,才有这一切事情的阴差阳错。
他沉着脸,冷然道,“好自为之”,将婚服的衣袖狠狠一甩,又踏出了婚房。
此地徒留冷清,“燕奚”才后怕起来,想起韩蕲险些要吃了她的态度和她如今的境地,趴进喜床内委屈地哭了起来。
看到这里,燕奚有些皱眉。
她才察觉出,若是韩蕲的记忆,她从韩蕲踏出婚房之后,视线也随着韩蕲走,而不是在原处看“燕奚”哭。
所以,她其实在看“燕奚”的记忆。
系统是在搞什么鬼?
不是说清除韩蕲的记忆吗,怎么如今她在看“燕奚”的记忆?
未及她去唤系统出来,燕奚眼前一黑,她被送到了下一个场景。
她听到了女子的哭泣声,还有男子不停地安慰声。
“我并未碰她,你放心,我爱的人只有你。”
这熟悉的渣男语录以及这熟悉的声音,燕奚连忙望过去,果然是顾寒霜。
青天白日,宫门之内,红墙之前,男子正大光明地碰着女子的肩,温柔地拭去她落下的泪,口中说着信誓旦旦的誓言。
而女子听了他这誓言,竟是信了,此刻收起汪汪泪眼,朝他肩上靠去,眸光柔情似水,含羞带怯地应和了他,“我信你”。
好一对痴男怨女。
若主角不是“燕奚”的话,燕奚还是能说出口的。
可此刻,她瞧着这张与自己生得一般模样的脸,靠在自己最为厌恶的人的身上,燕奚只觉一阵恶寒。
她连连说服这画面中的人并不是她,她才舒服了好些。
她转眼,发现宫门那一头远远站着的人,将这一幕瞧得一干二净。
他静静站着,脸上并未有任何波动的神色,毫无波澜地目睹这一场红杏出墙的好戏,却又故意地没有往前走,就站在“燕奚”转身回头能瞧见的地方。
燕奚暗自咂舌,无论前世今生,韩蕲都一样的坏。
果然,在她温情之后从顾寒霜肩上离去,同他一同转身预备出宫之时,看到了远远走过来的韩蕲和毕之若。从她那个角度,刚好可以与韩蕲对视。
似乎是思及新婚夜的那破罐子破摔的宣言,此刻“燕奚”饶是尴尬,气势也足一些。
顾寒霜似乎是想护在她面前,可“燕奚”推了推他,安心地同他讲“我来”。
顾寒霜几乎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眼神中透着深深的担忧,给了“燕奚”更大的勇气与决心,怀揣着那份对爱的感动毅然决然地走到韩蕲面前。
燕奚看着,深深地摇了摇自己的头。
既然韩蕲全部都看到了,“燕奚”也不藏着掖着了,正大光明地对韩蕲道:“此前与她碰面的时候,你的眼睛都像钉在她身上,我又不是没有见到。既然你有你的心上人,我有我的意中人,我们不如达成合作,各取所需如何?”
韩蕲微眨了眨眸子,眼中流转着清冷平淡,似乎对她的提议没有多大兴致,却依是答道:“可。”
“但于外,不可如今日这般,被人随意抓住把柄。摄政王妃的名号,你不能毁。”他沉声道,说这话时,目光也瞬冷了下来,若冰刀子,随时都能割了“燕奚”的喉。
“燕奚”有些站不稳,吓得踉跄往后退了一步,仍强硬着声音答了“好”。
韩蕲似乎没有兴趣观察她的丑态,听她应答,将头一侧,目光冷漠地走了。
他走远“燕奚”才敢大声言语,说着一些张狂的话,等她想起找顾寒霜时,才发现不知何时他早已不见,留在宫道中的只有她一人而已。
那一瞬间,“燕奚”的脸上露出一些呆滞的茫然感,她似乎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也只那一瞬,她的脸上被伤情失落所代替,紧咬着唇,放了一句狠话。
“都怪韩蕲和燕听雪,总有一天,我要你们好看!”
燕奚随她悠悠出了宫。
宫门处,韩蕲还给她留了一辆马车。
燕奚瞧见,这马车同韩蕲平日爱乘那辆根本不可相提并论,马车外雕着木兰花纹,用的竹帘,除此以外,再无其他装饰。
此刻马车旁守着两位婢女,那个穿紫色褶裙的燕奚识得,是祁兰,另外一个身穿粉色褶裙的女子,燕奚却是不认识的,可瞧她头上戴的珠花不知比祁兰繁贵几何,燕奚琢磨着,此人该是前世在“燕奚”身边极为受宠的婢子芳芷。
果真,“燕奚”还没走近,这位眼尖的婢子就先瞧见了她,率先走近,要去扶着她。
“小姐在宫中可一切顺利?”
“燕奚”皱了皱眉,想了想,却没有说。
芳芷在一侧观睨着她得神色,旁敲侧击:“小姐见着敬王殿下了?”
“燕奚”点了点头。
芳芷忙做惋惜状道:“可惜了,要不是大小姐总喜欢勾/引人,小姐早嫁得如意郎君了。”
听到这话,“燕奚”的眼神突然木然了起来,神色里闪过一丝茫然,也不过瞬息,被憎恶替代。
“燕奚”咬牙切齿道:“都怪燕听雪,凭什么小时候是我被丢下,凭什么我要受那么多苦,凭什么我回了家父亲母亲还是只看得见她,凭什么所有人都喜欢她,连我喜欢的人也喜欢她。”
芳芷闻声立即附和:“对啊,凭什么大小姐要抢走小姐你的一切,这一切本来你也有份的。”
“燕奚”恨恨道:“迟早有一天,我要抢回我的东西。”
芳芷应和着,忽然眉头一动,眼中闪过一丝歹意:“对付大小姐,奴婢倒有一计。”
“燕奚”环视四周,眉头稍稍舒展开来,盯着马车旁本本分分守着的祁兰,小声道:“咱们回去说。”
芳芷“哎”了一声,扶着“燕奚”到马车前,祁兰见她过来,忙从车上拿过马凳,放到地上,怯懦地道:“王妃请上凳。”
“燕奚”听得心烦,瞬间皱起了眉头:“别叫我王妃!”
一侧的芳芷借势打力,跟着啐了她一句:“不长眼的婢子,认清你的主子,你的主子只能是小姐。”
祁兰瑟缩了脖子,忙往后退了一步,顺势跪了下去:“……小姐息怒,是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叫错了。”
此话完,燕奚眼前闪过白茫茫的一片,还未待她努力适应,一声响亮的耳光声响在燕奚耳畔,她下意识地往后瑟缩,眯起眼捂住脸,直到眼前画面都清晰了,燕奚才看清楚,是“燕奚”身边一个婢子被打了一巴掌。
这个婢子,便是方才那满头插满珠花的芳芷姑娘。
而打她的人,是一位容颜端肃的宫中姑姑。
姑娘似乎被打懵了,魂都被丢在了十里之外,一个劲地在一旁磕头认错,言道“不敢了”。
而韩蕲坐在主位上,冷着神色,旁观着礼教姑姑对她的惩戒,扣在太师椅上的手,一下,两下,缓慢地敲打着,每一尺都响亮地落在芳芷的背上。
“燕奚”看得有些怕,仍凭着平日里那点骄纵气,有点不服地去护奴。
她气道:“韩蕲,芳芷是我的人,你不能随意处置!”
韩蕲冷眼轻瞥了她一眼,教养姑姑立马会意,随意叫来花厅中的两个婢子摁住“燕奚”,端正道:“王妃,作为殿下之妻,不可直呼殿下名讳。”
“我偏叫,我是王妃,你凭什么身份能管到我头上!”
“凭奴婢奉皇命,是陛下钦定的礼教司仪。”
她缓缓地道,眼神从她身上游移到她身侧的两位婢子身上:“不尊礼法,掌嘴。”
话音落,一巴掌就落在了“燕奚”脸上。
似乎一侧的婢子也在泻私愤,这一巴掌又脆又响,打得“燕奚”脑袋发懵。她很久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待反应过来,瞬间委屈地哭了。
“你们凭什么打我!韩蕲你就是在出你的怨气!回门那天你的眼睛不也长到了燕听雪的身上,我让她跟你会面怎么了!结果你们什么都没有做,我以后干嘛还要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韩蕲着她叽叽喳喳的声音,高高蹙着眉,冷言道:“让她安静点。”
说完,他起身,决计不再看她,便往花厅外走去。
“燕奚”见状,更为激烈地道:“韩蕲,你是不想让你的月亮遭受任何玷污,可你们早就不可能了!即使你把我休了,她喜欢的人也不会是你!”
韩蕲走到花厅门口处的身子一震,燕奚瞧见他的脸上也突然闪过一丝同“燕奚”以前一样的茫然,这茫然停留的时间比“燕奚”的要长一些,但下一瞬,又被更冷然的神色代替。
韩蕲沉声道:“闭嘴!你不配提她。”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花厅,“燕奚”剩下的声音被呜咽代替。
她被身侧的婢子捂住了嘴。
燕奚瞧见了这一幕,眼前划过很浓厚的悲哀,居然庆幸自己和韩蕲的开端和发展都不是这样糟糕的样子。
但她又不免开始好奇。
为何重来一次,韩蕲选择了她。
这样想着,燕奚眼前又产生了厚重的白雾。
下一次,会看到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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