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沈嘉晏人已经躺在病床上了。
她的病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总而言之就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住院的时间不长,她甚至没亲眼见到治疗自己的医生,也不知道具体的诊断结果,只听到一句不知是转述还是总结的话:“发烧还喝酒,找死,再晚一点儿就能成为上阎王殿挂号的第一人了。”
沈嘉晏竭力抬眼,看清了邬眉那张没有情绪的脸,觉得有些好笑:“跟我说话这么不客气?”
她一偏头,看向紧闭的病房大门。
那扇门的背后,站着刚刚被她赶出去的沈檀轻。
不需要亲自走过去开门,只是听着门口细细簌簌的动静,就能沈檀轻正贴着房门在偷听。
邬眉顺着她的视线,也瞧了一眼,思索片刻后,淡淡地问了一句:“这病房的隔音好吗?”
沈嘉晏:“我怎么会知道。”
邬眉眉头一挑,继续说:“这是家私立医院,是你家的产业。”
“……”沈嘉晏沉默了一会儿,不敢用现在这颗经不起风浪的脑袋细想问题,于是随口敷衍了事,“家产太多,而我能力有限,管不了那么多,并不清楚。”
邬眉想起沈檀轻从前夸赞姐姐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才反驳道:“姐姐说这话,就是妄自菲薄。檀轻跟我说过你好多次,每次提起你的优点,满脸是向往和骄傲。她前几天还告诉我,别人说你和周少爷的订婚,是周家高攀。她说,虽然周氏的财势比沈家高,但一看婚约两边的人,就算是高攀了。所以说,你的能力,早已经被别人看到了。”
谁能想到,沈嘉晏忽略了邬眉后面说的一大串话,抓住前面两个字不放,不满地说:“你叫我姐姐?这个称呼我可没承认过。”
“没事,”邬眉说,“我认了就好。”
生病的人不能有太重的情绪——沈嘉晏这样安慰自己,慢慢把一口怒气压了回去。
她清了清嗓子,说:“你和轻轻能找到禾城,是不是听说了我的什么事?”
“嗯,周起燃说的。”邬眉点点头,“还有,我几年前,在墓园门口见过你。”
沈嘉晏心里一疑:“见过吗?我完全不记得。”
邬眉抿了抿唇,“不记得没事,我也不需要被你记住。大概是我这号人物太渺小了。”
沈嘉晏:“轻轻听到这话会不高兴的。”
“不高兴也是冲你发脾气,波及不到我。”
“还挺有心机。”
“过奖,”邬眉转而说,“您一个生病的人,嗓子也不好,还是不要多说话了。接下来就听我讲吧。”
沈嘉晏没出声答应,默默把身体缩进被子底下,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邬眉:“周起燃跟檀轻说了你以前的事,总而言之就是一段霸道总裁和白月光的故事。”
刚缩进去的沈嘉晏腾一下又从被子里面弹了出来。
邬眉一把按住她,平心静气地说:“看来他说的是事实了。”
“……”
沈嘉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条件不允许。成堆的言论在嘴边绕了个圈,又咽了下去。
她指了指床边的水杯,示意邬眉。
邬眉先把她人塞回病床上,再端了杯子到她跟前。
常温的水润过喉咙,虽然没什么大作用,但也能让人好好地说几句完整的话。
沈嘉晏倒也没打算隐瞒过去的故事,只是纠正了其中的一点错误:“什么白月光和霸道总裁,分明是一朵霸王花……遇上了一位迷茫的落魄户。”
“落魄户?”
邬眉估量了一下沈氏的价值——毫不意外的没估量出来——那是一个不在她认知范围之内的数字。
她心想:如果这样算,我应该是流落街边的乞丐了。
沈嘉晏大抵是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什么,没有用处地补充一句:“我也不是说你……算了,你好像是挺穷的。”
邬眉愣了一秒,颔首认下:“是挺穷的。”
说完又觉得哪里不舒坦,拿过杯子再给沈嘉晏倒了杯水,“嗓子不好,少说话。”
“……”
“离开墓园的时候,我瞄了一眼墓碑,她叫唐霜,一个女人。”邬眉缓了一会儿,又说,“我之前一直疑惑,你为什么愿意帮我和檀轻,直到昨天——我隐约感觉到——你帮我是和那位唐女士有关。”
沈嘉晏的嘴唇抵在杯口,半晌没动作。
邬眉见她如此反应,也没了耐心,把最后的话丢了出来:“你是在我和檀轻身上弥补自己的遗憾吗?”
“……是。”
“是有点不敢承认吗?”
沈嘉晏忽然觉得有些憋闷,但还是挤出了一声:“是有点。”
她叹了口气,轻声说:“我是怕选错了,万一你不是好人,那我妹妹的余生就被我这一点私心耽误了。”
她顿了顿,回忆起沈檀轻提着裙子离开的画面,“但后来想想,选择你的并不是我,是轻轻自己,我只是在她选择背后出了一份力的人。不怎么负责人的说,她最后的结局如何”
“对,我是沈檀轻选择的人。”邬眉道。
沈嘉晏斜了她一眼,总觉得这话不仅是重新强调了一遍,更有一种故意抬高身价的意味。
“行了,我和你没什么话好说了,叫轻轻进来,她性急。”
“好。”
“等会儿,”沈嘉晏忽地抬手,叫住了已经站起身去开门的邬眉,“我还有句话,差点忘了。”
邬眉问:“什么?”
“祝你和轻轻——白头偕老。”
“谢谢。”
……
“姐姐姐姐!”一开门,沈檀轻就扑了进来,嘴不休地往外蹦词,仿佛一只遇上了晴天白日的鸟雀。
这样的热情不是谁都受得了了。
沈嘉晏才安静了一会儿,又觉得耳边吵,抬手堵住了声音钻入耳朵的道路。
沈檀轻一看就知道,姐姐这是嫌弃她了。
不过她已经习惯了姐姐这副表情,心情丝毫没受影响,一屁股坐在床头。
她拨开沈嘉晏挡着耳朵和半边脸的那只手,说:“姐,我看你脸色好了一点点欸,你刚才和邬眉说了什么?”
沈嘉晏:“……你这两句话之前有联系吗?”
“有啊,一定是你和她说了什么悄悄话,心情才变好了。”沈檀轻理所当然地说,“你们两之间也不熟悉啊,竟然还有事情瞒着我——我生气了!”
“你这气生得真直白。”
“那是,所以你也直白地告诉我呗。”
“我不说,我现在被气到了。你怎么不去问另一个人?”
“邬眉十有**不会说的。你对我更好,还是问你比较靠谱。来,喝口水,润润嗓子好说话。”
“你对我可真好,”沈嘉晏低眉瞧了一眼再次倒满水的杯子,颇有不爽,“但我现在也不想对你好了。你安静点,我要睡觉。”
“得令,我这就撤。”沈檀轻说着,瞥了眼手里的杯子,不知为何觉得有点可惜,端起来抿了一口以后才站起身离开。
沈嘉晏半个人闷在被子里,正准备阖眼入睡,倏地想起什么,撑起身体交代了句:“还有,带着你的人,和门口看戏的那个,一起走。”
沈檀轻顺势往门口看了眼,然后拉上邬眉,乖巧应答了声。
至于门口站着的那个——周起燃听见房间里有人提到了他,一下抬起头,忙着听戏的耳朵也收起来,表露出一副与平常无异的神态。
他转身离去时,想起沈嘉晏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看过他,却又能准确说出他的所作所为,心里没由来地感到一阵畅快。于是扬起一个微笑,脚步都变得松快了。
走在前方的沈檀轻一脸嫌弃地冲他摆了摆手,“走快点走快点,没听到你遭人嫌弃了吗?”
周起燃问:“别催,你姐姐可不是这里唯一一个嫌弃我的人。”
沈檀轻突然收回手,轻声说:“也是,我也嫌弃你。”
“沈小姐——我衷心建议,你先管好自己的事。”
“你说什么?”
彼时,沈檀轻真没听懂这话的意思。
她也没想到,某件事件已经悄无声息地泄露了出去。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