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三号患者冉惠妍前往一号诊室就诊。”
听到语音播报,冉警官扶着腰,从椅子上站起来,径直走向一号诊室。
门口电子屏显示:【今日坐诊:陈序安,主任医师】
陈序安,好文艺的名字,文艺到有点死板,不过好像在哪听过?
这么想着,她推门进去,看见那张脸的时候终于想起来。
这不是那天不许她问话还给她骂的狗血喷头的医生吗?
“坐。”
对方冷冷的,冉警官关门的时候就有点紧张了,她不擅长应对太严肃的人,更何况这人看上去对自己有敌意。
“哪不舒服?”陈医生没抬头,在写病历本。
冉警官顶着半脸淤青,指指眼睛里的淤血:“我这个淤血是不是有问题,昨天被人打了一拳,来急诊紧急处理过,早上睁眼发现眼睛里多了淤血。”
陈医生终于愿意抬头,看了眼患者的眼白,皱眉说:“你应该去眼科。”
这里是外科。
“……”
冉警官顿了两三秒,叹口气,扶着腰站起来,满脸写着浮躁。
正要往外走,陈医生开了一张单子叫住她:“你直接去做CT,不用重新挂号了,做完去眼科找赵医生,看完以后拿上单子到我这。”
冉惠妍心情大起大落,她叹气并没有埋怨医生的意思,只是这段时间实在没有一件好事,先是手里的案子好不容易有点线索,昨晚突然被宣布结案,又是被情绪激动的男老师打了一拳,警察也不能跟人民群众互殴,只能威慑制止。
重要证人小朋友也没接出来。
满满当当的坏运气,陈医生的通融或许是这段时间遇到的唯一好事,她有点感激的看了眼医生,接过单子,说:“谢谢。”
这次是真的转身准备出门,医生又突然开口:“我记得那个游泳教练的尸体,运回警局后没多久就被偷了,解剖尸体的法医也失踪了。”
冉惠妍一个踉跄差点跌倒,猛的回头。
“那个法医连死亡时间都没来得及说,只告诉你们是溺亡,就和尸体一起失踪,当时的警官找不到凶手,想找删除监控的人顶罪,还把人给逼疯了?”
“你从哪听的?”冉惠妍脾气去的快,来的也快,火气上来后声音还不小:“造谣污蔑人民警察是违法的,我们只是按流程提审,什么叫逼疯?”
陈医生笑了笑,拿起茶杯抿一口:“用你出名的假设式审讯吗?”
“你说什么?”
“给你提个醒。”陈医生没有给她反驳机会,她的确看不惯警察的某些作风,但有的是还要靠她们解决。
“昨天被你拉出来的,孤儿院的小证人,你最好负责到底去接出来,否则可能要出事。”
冉惠妍心虚一瞬,语气软了一点,仍然眉头紧锁:“你跟踪我?”
陈序安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抹笑淡淡的挂在嘴角,像是嘲讽:“不需要,警察在跟孤儿院老师起冲突,这事早就传开了,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男人是孤儿院出名的泼父,连你都敢打,更何况是不善言辞的‘瘟神’孩子,就这样泄露小孩的证人身份,你没想过后果?”
“就算不通过暴力,成年人想虐待一个孩子,方法多的是,您大可继续这样鲁莽,请便,我管不着。”陈医生伸手,做出“请走”的姿势。
冉警官无话可说。
老师教她,事情要一件一件解决,不要总是想着解决一件,就把后续可能发生的情况全部考虑进去一并解决,人只有那么点精力,用不过来的。
比方说那些隐性的暴力事件,达不到拘留的条件,就只能报一次警处理一次,
她不是很赞同,但共事这么长时间,思维方式难免发生变化。昨天那拳打的她眼前一黑,脑子里只有如何合法制服男人这回事。
后来男人被送回家,院长拒绝小孩外出,她顺其自然的想,没事的,院长了解了情况,就算第二天男人做出不善举动,院长自会出面保护小孩。
会吗?
那座躲在郊区,年久失修的双层小楼,想进入它,要先穿过狭长阴暗,布满藤曼的小巷,生锈的铁门锁早就坏了,伸手进去一扭就能打开。
这样的孤儿院,遵守的是社会秩序,还是它有自成一套的规矩?
安瞳想,应当是自成一套的规矩,起码二十年前是这样。
她站在铁门前,上面多了几条锈痕,除此之外这里没有任何变化,和离开时一模一样。
昨晚秋凛恩没留宿,早上发来消息,问能不能帮她来孤儿院接个小孩,是目睹她爸爸坠楼的目击证人,当时和刘曼在一起的小孩。
高文乐坠楼案秋阿姨不愿再追究,警察也正式把事件定性为意外事故,但是她不乐意。
那人原话是这么说的:“瞳瞳,无论是为我家的名誉,还是为满足好奇心,我都很想查出真相,我爸爸绝对不可能自杀,这背后肯定有问题。”
好吧,好吧,随便是不是自杀,反正她说什么,安瞳都只能照做,谁知道大小姐会什么时候突然拿出那段影片,说,你要是不按我说的去做,就去坐牢吧。
啊……不要闹到那个地步,起码在她掌握主动权前,希望她们还能维持表面关系。
铁门锁着,安瞳伸手进去,转动横杆,铁锁应声掉落。现在是早饭时间,孩子们聚在地下餐厅吃饭。
门口蹲了只黑狗,记忆中那只老狗去世了,这只是她的孩子吗?
老狗不爱叫,小狗似乎传承了妈妈的习惯,安瞳用盲杖轻轻敲打,小狗抬起眼皮,懒洋洋的瞅了她一眼,挪个窝继续睡。
……
安瞳犹豫着要不要在小狗屁股上来一下,好让她吸引人过来,带盲哑人去领小孩。
盲杖还没落下,细碎的声音先涌入耳朵:“这有条大肉虫。”
“快快快,扔她脖子里,等会吓死收养她那家人。”
安瞳循声看去,树丛里一个小孩紧捂衣领,缩起脖子蹲在角落,两个小男孩堵在旁边,不停把手里的大青虫往人脸上怼。
“我扔了!”
“没扔。”
“我又扔了!哈哈哈哈哈还没。”
“这次真扔了啊啊哈哈哈哈!”
他来来回回吓唬,青虫一段一段的触感在若有若无的在脸上蹭,这个过程比直接扔进去还要折磨人。
安瞳看着,突然觉得身上很痒,像无数条千足虫爬在身体各个角落,马上要从衣服里涌出来,钻进嘴巴、鼻孔、眼眶。
她摸摸袖口,上前一步,盲杖捅在男孩肚子上。
大人的一步可以迈很远,当时怎么都爬不出的草丛,现在只要一步。
棍子非常硬,男孩疼的趴在地上叫,撕心裂肺的吼,另一个捡起虫子扔过来,怨毒的眼睛里满是警惕和报复,安瞳侧头躲过,举起棍子,状似要打他。
诶,骗你的。
等他举起胳膊挡住头,安瞳又放下棍子。
男孩睁开眼悄悄看,见人不敢打他,胆子大起来,上前要夺盲杖,安瞳一棍子敲在他颈侧,这边是颈动脉窦区,受到打击会导致短暂眩晕,又不会打出问题。
暴力行为实施起来很快,后果又肉眼可见,两个小孩齐刷刷躺在那里,好像安瞳是什么杀人犯一样。
不过是起两片淤青的事,还没一条虫子带给人的心理阴影大。
女孩仍缩着,安瞳认出来了,这就是那天堵在电梯口的小孩,秋凛恩说的目击证人。
没想到也在这家孤儿院。
安瞳不想再跟工作人员有交集,既然遇上了,就直接带走吧,剩下的让秋凛恩自己去解决,毕竟是她善心大发,非要往家里捡小孩,还捡回别人家里。
是的,那人不打算自己养,说的是:“让她在你那里待一段时间好不好,我家最近死了人,比较晦气,对小孩不好。”
小孩子不识字,她把人从草地上拉起来,打字给ai读:“我是要领养你的人,跟我走。”
很乖,没有戒备心,一叫就跟着走。
或者也不是?因为安瞳当年也是这样跟着秋凛恩走的,她想反正不会有地方,比这里更糟了。
打好车,去巷子外等,等车的时间很长,小孩拉着她的手,突然说:“我见过你。”
安瞳指指自己:【我?】
“嗯。”小孩点头,抱玩偶的手紧了紧:“楼道的荣誉墙上有你的照片,老师说要向你学习,赚钱给院里花。”
安瞳每月收入捐赠,百分之五十是给孤儿院的,秋阿姨的决定。
小孩似乎挺信任这个救了她的残疾大人,话多了些,继续说:“还有那天,刘阿姨让我从走廊的通道去天花板,出门碰到了那个奇怪的姐姐,让我站在电梯门口,说,等一下还有一个姐姐要上来,我们吓她一跳好不好。”
“我不是故意的,但是那个姐姐是刘阿姨的朋友,我要听她的话。”
不远处工人们数着件数卸货,货箱碰撞的声音吓起一群海鸥。
车到了,安瞳摆手,在手机上点取消,付了违约金,司机抱怨了一嘴,也没说什么,掉头走了。
郊区路很宽,安瞳带着小孩往东走,那里有在建的半成型湿地公园,路上她打字给ai:“你怎么知道她们是好朋友的?”
女孩摇头:“那天晚上我在楼下碰到刘阿姨,阿姨带我上楼,上去以后姐姐也在。”
【哪天晚上?】
“就是,去天花板的前一天。”
前一天……那就是九月一号晚上,审讯结束,秋凛恩说回家陪妈妈。
原来是去刘曼家了吗?
她们真的是一伙的,所以刘曼调音的单子,在匿名网站发的单子都是假的。
栖梧苑的家里荡了那么多灰尘,什么家具都没有却先搬进钢琴,都是受秋凛恩指使,在给她做局,只不过突发意外情况,高文乐死在那里。
因为这个意外情况,刘曼被列为嫌疑人,秋凛恩选择为自己的姐姐作证,被刘曼记恨,两人反目。
事情逻辑说得通,说不通的是秋凛恩。
这人在想什么?
看起来想送她坐牢,但又为她作证,一边污蔑她一边为她作证。
啊。
安瞳叹口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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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9.5 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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