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那里,像潜伏在暗处的蛇,突然蹦出的流浪猫推倒堆叠的垃圾,易拉罐掉落在地,在寂静的夜里碰撞出回音。
身边人跟黑影同时抖了一下。
安瞳也莫名其妙跟着抖了下,抖完精神都振奋了点,秋凛恩应该是注意到影子了,身体发僵,静止在原地。
她就这样,以前玩密室逃脱,背景音乐一变就动不了了,扒拉着墙缩在角落,塑料鬼头在脑袋上晃啊晃。
这里没有鬼,那是人啊小恩,她有影子的,手里露出半把小刀。
那刀太快了。
一把很小的手工刀,刺入一半,剩下一半被秋凛恩握在手里。
大概疼痛来的后知后觉,秋凛恩愣了愣,单膝跪在地上,安瞳站在旁边,看着她的背影冷冷笑,没有打急救电话。
没办法呀小恩。
我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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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靠学历获得的工作一定和技能挂钩,安瞳能找到副业,因为她还悄悄学会一项技能。
她最开始策划独立,是十八岁成年那年,一直借住在别人家里太不像话了,趁某次下班没人接,她第一次回到尘封十多年的老家,母父死后再无人去过的那间屋子,当时已经成了废弃物品回收站。
钥匙就在门框上,前脚她进去,后脚收废品的人过来:“这回也是全卖?我看有的那新新的,你看那电脑,还粘封皮,别又弄错咯,把不该丢的丢了。”
安瞳看了眼,过去拿起那台贴着五颜六色电脑贴的老式笔记本,做了个请的姿势。
“行,剩下的都不要了是吧。”
当然,安瞳又用手机补了句:“这里以后有人住,不要来了。”
她花了不少功夫修好这台电脑,卡里工资被管的很严,她只能找准机会,在下次单独上班的时候写纸条给客户:【手机没电了,请给我现金。】
客户说好的,当时调音一单是三百,她带着这些钱,跑到十公里开外的地方修好它,跑回来放好,再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当时秋凛恩刚上高中,跟她关系缓和了些,下课回家在门口撞见,斟酌半天语气,带点尴尬问她:“才…回来?”
安瞳从兜里抽出揉皱的纸条,在背面解释:【客户给的现金,弄丢了,找了很长时间。】
“多少钱?”
【300.】
那时候的大小姐不像现在开朗,闷闷的,和人打交道蛮慎重。她想了想,兜里摸出几张人民币,数出三张:“给你吧,妈妈要追究的。”
安瞳谁的好意都接,说了句:[谢谢。]然后合理合法的拥有了一台能用的笔记本,在匿名网站翻半天,学的第一项技能是如何黑进别人手机。
追踪定位,黑系统,开发恶意软件……陆陆续续学了不少,靠这些完成客户的委托。收到刘曼消息她并未回复,下午七点,冉警官送她到楼下,她回家查对面ip,定位居然在海城大学。
刷新很多次,依然是这样,当时想的是刘曼会不会去找秋凛恩麻烦了,直到安瞳边打电话边重新下楼,准备去学校时,余光看到躲在电线杆后细长的身影。
两天没见,刘曼头发乱成一团,最吓人的是那双眼睛,目光阴湿粘腻,鬼似的盯着你。
对视十几秒,安瞳拿出手机,定位依然在海城大学,红点从实验室移到逸夫楼,组会在这里开。
什么啊。
你们不会联合起来,在试探我吧。
从小区到警局,再坐公交车回来,用了两个小时。
九点十分她看着小区门口的定位,锁屏下车,秋凛恩手埋在大衣口袋,一如往常的站在那里。
你们是一伙吗?安瞳不能问,但她看到刘曼依旧躲在那里,手里握着刀。
刘曼冲过来,她略微退一步,刀就刺在秋凛恩身上,想知道答案可以观察刘曼表情,如果是一伙的,她最先浮现的表情一定是抱歉,刺伤了重金雇佣自己的雇主。
秋凛恩很瘦,投在地上薄薄一片的影子微微颤抖,安瞳望着她勾唇,正准备抬头,耳边传来一阵笑。
刘曼像疯了一样指着蹲下的人,什么也不说,就只是笑,嘲弄的、讽刺的、鄙夷的……声音尖锐的刺进安瞳耳朵,脑袋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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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曼逃走了。
三厘米深的伤口,很幸运没伤到内脏,医生把注意事项告诉陪同的小李,说:“一会陈主任过来,你把情况如实告诉她就行,不严重。”
“好。”
小李拿个小本记,承担不在自己责任范围内的工作。
秋凛恩睡着了,脸色苍白,刀子被拔出来带走,血喷了一地。
她体质不好,身上常常莫名其妙多一堆淤青,秋凛恩说:“哎我们淤青体质是这样,碰一下就‘砰’,血管爆炸了。”
她和小李说的,当时安瞳正读一本盲文书,秋凛恩专门跑她耳朵旁边“砰”,给书砰掉了。
时针转过十二点,急促的脚步声踩亮楼道的灯,陈医生穿着便装推门,跟在后面的是冉警官:“局部麻醉可以叫醒,回答几个问题就好,醒来忘了怎么办?”
“你自己听听说的什么,把受害者叫醒给你问话,全世界都要围着你们警察转吗?”
“因为我知道伤的不重啊!至少告诉我们刘曼往哪跑了,她肯定也希望凶手快点落网。”
门被关上,vip病房隔音很好,房间瞬间安静,连时钟也静音。
陈医生翻看检查报告,又听小李转述完主治医生的话,确认伤得不重才松口气。
她走过来,问安瞳:“你没伤到吧。”
摇头。
“到时候配合秋凛恩,把事情经过转述清楚。”
点头。
隔着墨镜看世界的好处是,光照的到世间万物,照不进她的眼睛,她看得到所有人,又能不被所有人看见。
陈医生靠在床尾望窗外,小李拧下笔帽,盖上,再拧下,把笔插在本子上,打量病房四角,从衣兜里翻出手机划。
耳鸣带来阵阵头痛,尖锐的笑仿佛还在耳边,斜倚着墙看秋凛恩露出的半只手臂,上面有未褪去的淤青,也可能是刚倒在地上撞的。
无意识盯着那边看,视线里的小臂突然弯曲一下,陈医生最先反应过来,放下胳膊,去看床上的人。
“嗯……陈医生?”
“你想一下刘曼最后的逃跑方向,能回忆起来吗?”
“好像是小区后门。”
“好,休息吧。”陈医生轻拍她的头,出门提供线索去,冉警官还等在门口,蹲了三十分钟。
小李有点尴尬,坐立不安的,估计等着秋凛恩醒过来,问一句就准备回去,她站起来要说什么的时候,秋凛恩先开口了。
“辛苦啦小李,再麻烦你送瞳瞳回去,明天就休假吧。”
“好的,您没事吧。”
“没事,伤口小的很,换别人可能都不会晕,我还是太弱了得多锻炼才行。”
小李轻笑:“说什么呢您,流了好多血当时,吓死我了,那您好好休息,我先带安姐回去,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的。”
秋凛恩拉着长音挥手,小李也挥手,安瞳缓慢的跟在后面,慢慢拉门,慢慢迈出脚步,慢慢关上门,好像这门稍微用力就会碎,等到最后她依旧没听到想听的话。
为什么不跟我告别?
她不确定退半步的动作有没有被发现,不确定秋凛恩和刘曼到底是不是一伙,因为定位现在在医院,如果不是,为什么她会拿着刘曼的手机,发来那种消息;如果是,为什么刘曼要刺伤秋凛恩。
为了测试她是不是真瞎吗?所以跟刘曼商量:到时候你用刀刺我,看安瞳会不会带我躲开。
不可能吧,她不是那种人,而且说实话,刀是向安瞳刺过来的,要不是刘曼笑,她会以为自己才是刘曼的目标。
不管怎样秋凛恩。
为什么不跟我告别?
为什么没有很夸张的问:“瞳瞳没事吧!”
没有很夸张的撒娇:“呜呜呜好痛抱我一下再回去。”
别人不知道她们的关系,小李是知道的呀。
安瞳讨厌反常,任何事情不在自己预料中都会烦躁。车窗闪过一盏盏路灯,中心区凌晨也很吵闹。
喧嚣归于寂静的时候,就是快到家的时候,没路灯的那段区域被封锁了,小李从另一栋楼绕过去,把她送到楼下,说:“下车吧姐,我送您上去。”
[不用,你回家吧,这边还有留守的警察,不会有事的。]
“真的吗?”小李看看表:“一点多,倒是不算太晚,那姐您慢慢上去,正好我妈妈好像闯祸了又,我看看去。”
安瞳比一个ok的手势,敲着盲杖转身上楼。
家在四楼,楼梯很窄,台阶又高,进到楼道就不用装了,她把盲杖夹在腋下,摸出手机退盲人模式。
手机型号旧了,系统卡卡的,她边走边等,到四楼楼梯口才退出去,她马上打开定位。
刷新。
信号不好,跳成3G网了,界面转着圈圈。她往楼道走,不停刷新软件,到家门口的时候信号恢复到5G,定位终于刷出来。
只是怎么…
这个定位。
怎么在她家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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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辆驶出康佳小区,小李看看巡视的两三警察,关上车窗。
养老院不停打电话,挂断几次也没用,小李索性不管了,调成静音扔一边,她压根不打算去。
她还没抑郁,那女人有什么可抑郁的,无病呻吟折磨她罢了。
漫无目的开车兜风,走到哪算哪,出租屋小的人压抑,不知道安瞳是怎么在仓库一样小的房间住下去的。
手机弹出第不知道多少个未接来电后不动了,小李舒服了点,等红灯间隙打开窗户吹风。
水汽漫上挡风玻璃,海城夜间很潮。现在正是夜生活开始的时候,年轻女男在酒吧进进出出,世界在不该很吵的时候突然开始喧闹,当年她也在这样的喧闹声中,醉的昏昏沉沉,抬眼看到年轻的大学生走过来:“诶?你是不是叫李双斓。”
“我见过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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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9.2 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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